第19节(2 / 2)
自打结婚后是事玉米一直都随着高粱,无论生活好坏,境遇优劣。但是高粱欺负和打骂玉米的情况却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厉害了。亲戚邻居们明显感到,他们两口子共生共荣、和谐相处的好时期早就已经过去了,高粱如同改肠了一般,不仅酒后失德、易怒,有时不喝酒的时候,要是碰到不如意的事情也会大发雷霆,闹得鸡犬不宁、四邻不安,甚至有好几次战火都波及到了北樱村他丈母娘家里。小匪,田三爷,这个曾经响当当、硬纠纠、充满无限美好前途的海西汉子,也逐渐背负了一些永远也洗刷不掉的恶名。不过现在值得庆幸的是,撸胳膊、卷袖子、口口声声要振奋精神大干一番的壮志豪情,阶段性地压制了他的坏脾气,使他最近表现得还不错,简直就是换了个人一样。其实具体原因也很简单:他开饭店需要大家的支持,他不能把人都得罪倒了。但是,对那些压根就用不上的人,那些对他的辉煌事业临时没有什么帮助的人,他依然很容易忽视甚至蔑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就是他现阶段的为人风格,而且贯穿了他今后的整个人生,从不悔改。
对于这位小姑夫,桂卿一直是敬而远之的态度。
尊敬他,是因为一桩小事:在桂卿大约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回他被南樱村的女疯子田金枝无缘无故地欺负了,那个女疯子虽然半憨半痴、楞头呆脑的,但却天生的力大无穷,很有一股子蛮荒之力,白白糟蹋了她那个好名字。面对田金枝的肆意欺辱和存心戏弄,他一个小孩子简直是毫无办法,心里又很害怕,只好蹲在那里嚎啕大哭,以期望能博得女疯子的同情,好大发慈悲把他当做风筝一样给放了。就在这个时候,正巧他小姑夫田福安一步赶到了。但是小姑夫既没帮他赶走女疯子,也没安抚他这个正宗的妻侄,而是狠狠地训斥了他一句:“你就知道张个熊嘴哭!”然后,田福安就带着极端鄙视和哀其不幸怒兼其不争的意味,连第二眼都没看,直接就走了,真的走了。
人的成长有时候就是瞬间的事,就像灰色的炮捻子一旦火柴被点燃,粗壮的炮仗很快就会轰然炸开一样,也像是白白的雪山因为某种原因一旦开始崩塌便再也止不住了的情形一样。
在被强烈地羞辱和刺激一顿之后,桂卿潜意识里面的男子汉气概很快就被唤醒和点燃了,他刹那间就明白了:哭,除了让对手更加藐视自己,从而更加肆意地欺辱自己之外,真的是毫无益处,特别是对一个男孩子来说,流泪就是耻辱、无能和懦弱的直接表现,是心理上的白旗,是思想上的滑铁卢。待想通了这些看似简单的道理之后,他立马止住了呜呜啕啕的哭声,脸上的泪水也见风使舵般地迅速蒸发了,只留下一些浅灰浅灰的泪痕。即使是那些残留的泪痕,也仿佛代表了胜利者的无上荣耀,如勋章般光彩照人、不可忽视。他昂首挺胸地故意从女疯子身旁挤过去,竟然把小山一样的她挤了一个趔趄,犹如一个打了大捷的年轻将军,甩袖扬长而去。从那之后,人生中无论遇到多么艰难困苦的大事,他都再也没有轻易地流过一滴眼泪,直到现在。就是靠着这份微弱而又坚硬的尊敬,他一直压抑着对小姑夫身上其他臭毛病的深深厌烦之情。
也许,小姑的处境和他一样,他想。
田亮这家伙瘦高个,留着个近似光头的板寸,穿着一双半新半旧的青口布鞋,他若是再套一身黄褐色的僧衣,简直就是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和尚了。他勉强混完三年初中就主动下学了。家人很快就明白了一个比钢筋混凝土还要坚硬几分的事实:他根本就不是上学的材料,任谁也勉强不得他。他曾在大人面前郑重其事地表示,要把他的智商借给他妹妹用,并潇洒地打了个响指,拽了句洋文‘oheadsarebetterthanone’,来强化他的意思和决心,仿佛田美如果不接受他的好意的话,就会有兄妹决裂的可能,那种后果真是太可怕了,想都不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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