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种政体原则的腐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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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本章主旨

腐败在任何政体中差不多都是从原则腐败开始的。

第二节民主政体原则的腐败

民主政体原则的腐败开始于平等精神的消失,那时人们开始崇拜一种极致的平等精神,人人都想拥有与他们选出的领导人一样的地位。人们要事事亲力亲为,不仅要代替元老院议事,代替官员履行职责,夺走所有法官的权力,他们连自己交付出去的权力都难以容忍。

美德不再属于共和政体,人们不再尊重官员,因为官员的职责被人民代替行使了。元老们也因为元老院的讨论不具有了重要意义而不再受人尊重,年长者亦然,身为年长者的父辈们也不再受到尊重。丈夫再也没有了受尊重的条件,主人也失去了得到遵从的条件。不管是约束他人还是被他人约束,都特别累、特别不快乐,所有人都习惯于无拘无束。妻子、子女、奴隶再也不愿服从任何人。人们不再喜欢秩序,风气已经腐化,直至最后,美德也消失了。

色诺芬在《会饮记》中有一段关于共和国的人民滥用平等的叙述,特别生动——客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将自己感到满意的原因讲了出来。夏米德说:“因为我没有钱,所以我对自己感到满意。过去我富有的时候,那些诬陷者们很容易谋害我,而我要谋害他们却很难,对此我很清楚,所以我只能去讨好、奉承他们。我躲不开共和国不停地向我索要钱财。而我变得没钱之后,我不但不再受到他人的胁迫,反而能够去胁迫他人。没钱的我居然有了声威,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而富人们全都从座位上起立给我让路,现在的我成了国王,共和国来养活我,而过去我只是一个奴隶,必须向共和国纳税。我期望着能得到点儿什么,再也不用畏惧。”

那些受到人民委托的人变坏后,为了掩盖自己的腐败,企图使人民变坏,这个时候人民就遭殃了。这些人不停地挑起人民的贪欲,不断地跟人民谈论人民的不同寻常,想以此来遮掩他们的贪欲和野心。

不论是在腐败之人中,还是在引诱他人腐败的人之中,腐败都在不断地增长着。一切公共财产都被人民瓜分殆尽。人民穷困而懒惰,但还要管理公务,还要穷奢极欲。然而,只有把目光投向国库才能满足懒惰的人民去奢侈。

如果发现拿选票来换钱,我们根本不必震惊。只有不断地向人民索取才能给予人民更多的东西,而国家往往因为不断地向人民索取而覆灭。当人民表面上得到很多自由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失去自由不远了。如此一来便有很多具有一人独裁一切毛病的小暴君出现了。社会再也无法容忍任何自由,暴君随之诞生,一切的一切都离人民而去,甚至连腐败带来的利益也不存在。

所以,民主政体需要防止不平等精神和极端平等精神这两个极端。民主政体会因为不平等精神而滑向贵族政体或一人独裁的政体,就好像一人独裁的专制政体因被征服而宣告结束一样,民主政体会因为极致的不平等精神而滑向一人治国的专制政体。

那些使希腊所有共和国腐败的人沉迷于强有力的辩论,而且酷爱武功,并没有全部变成暴君。再说了,所有希腊人都极为痛恨那些颠覆共和政体的人。所以,无政府状态由于恶化而被覆灭,并没有发展成暴政。

但是,叙拉古[292]处在很多由一人独裁的专制政体变为暴君政体的小国[293]之中,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这种痛苦是腐败在一般情况下不容易造成的。叙拉古设有一个元老院[294]的事情从来没有在史书上出现过。这个城市不但受到自由的骚扰,还要受到奴役的煎熬,一直处于放任之中[295],或受到压迫,自由和奴役一直如暴风雨般地袭击着它。从表面上看,它非常强大;事实上,只要受到小小的外部势力的刺激,它就会发生革命。这个城市拥有众多的居民,它始终只能从拥戴一个暴君、自己当暴君两种情况中选择,的确是相当残忍。

第三节极端平等精神

真正的平等精神和极端平等精神有着天壤之别。真正的平等精神是服从并领导与我们平等的人,而不是所有的人都去指挥别人,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服从他人。这种精神是让和我们平等的人做主人,而不是完全不要主人。

人们处于原始状态之下生来就是平等的,但是,人不会一直处于原始状态中。处于社会之中的人会失去平等,要想重新实现平等,只能通过法律手段。

在有序的民主政体下,平等只有一个方面,那就是每个人都是公民;在无序的民主政体下,平等还有另外一个方面,那就是每个人都是官员、元老、法官、父亲、丈夫和主人,由此可见,二者存在着极大的不同。

美德天生与自由为邻,但是它与极端自由的距离却非常遥远,就如同它与奴役之间的距离一样。

第四节人民腐败存在着特殊因素

人民在取得巨大成功后,特别是他们做出了巨大贡献并取得成功后,就会骄傲,他们再也不愿受到别人的领导。他们不仅痛恨官员,而且痛恨一切官职;他们不仅仇视政府,而且仇视政体体制。如此一来,雅典共和国[296]因为雅典人在萨拉米海战[297]中击败波斯人取得胜利而腐败,叙拉古共和国[298]因为雅典人的战败而覆灭。

马赛共和国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原则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因为它从来没有经历过从无声无息到名扬天下的过程。

第五节贵族政体原则的腐败

贵族政体会随着贵族政权独裁和美德在统治者与被统治者身上的消逝而变得腐败。

在君主政体中,假如掌权的各个家族都依法行事,那么这个政体就由许多君主在治理,这种政体的任何君主都受法律制约,所以从性质上说是一个杰出的专制政体。但是,如果掌权的各个家族都不遵守法律,那么这个专制政体就由许多专制君主在治理了。如此一来,共和政体便只存在于贵族及贵族之间了。统治集团之中存在着共和政体,被统治集团之中存在着专制政体,于是两个不融洽的集团便产生了。

腐败在贵族成为世袭之后就达到了极点[299],这个时候,贵族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宽和。假如贵族的人数不多,他们就会拥有较大的权力,不过其安全程度就降低了;假如贵族的人数比较多,他们就会拥有较小的权力,那么其安全程度则会比较高。按照这个规律,安全程度则会随权力的不断增大而日益降低,到最后,便会出现一个拥有无穷权力和极端危险的专制君主。

在世袭贵族政体下,如果贵族的人数比较多,那么其政治就不会残暴,然而人们的精神也会随着美德的减少而变得懒散、懈怠和肆意,从而使国家变得缺乏权威和能力,没有了发展的动力[300]。

假如贵族在法律的约束下,觉得指挥别人所带来的危险和疲惫,远远超过它所带来的快乐;国家虽然没有内忧,却存在着外患,人人都为国家而担忧,那么贵族政体原则的力量就能够维持。

君主政体要想获得荣誉和安全,就必须拥有一定的自信,相反,共和国必须害怕点儿什么才可以[301]。希腊人的法律因为害怕波斯人而得以维护。迦太基和罗马相互恐吓,所以它们才变得更强。这些国家犹如死水一般早晚会腐败,越是安全,越是如此,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第六节君主政体原则的腐败

民主政体会随着元老院、官员和法官的职权被人民夺去而走向灭亡,演变成大众的专制政体。君主政体会随着集团的特权或城市的优先权被夺去而腐败,演变成一人专制政体。

一个中国作者写了这样一段话:“君主们应该统率把握大局,这才是他们唯一要做的事情,而晋朝和隋朝的君主却不愿因袭古人的做法,而要万事亲力亲为[302],所以这两个朝代便灭亡了。”其实任何君主政体走向腐败差不多都是这位中国作者所说的这个原因。

如果君主把一些人的世袭职务夺去,一意孤行地交给另外一些人;假如君主不再喜欢自己的意志,而去热爱自己的一时冲动;如果君主觉得改变对他们权力的展现,远远超过按照事物的秩序对他们权力的展现,那么,君主政体就会灭亡。

假如君主整日亲自去做所有的事情,整日置身于宫廷之中,在他眼中宫廷就等于首都,首都就等于整个国家,那么,君主政体就会灭亡。

另外,就好像专制君主应该知道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一样,一个君主应该知道自己处于安全之中。所以,当一个君主没有觉察时,当君主对自己的权威和地位、对人民的爱戴估计得过低时,君主政体就会灭亡。

第七节对上一问题的补充

假如头等官位意味着头等奴役,假如人们不再尊重达官权贵们,他们都变成了独裁的恶劣工具,那么君主政体原则就腐败了。

假如荣宠与荣耀不再和谐,假如劣行[303]和崇拜融为一体,那么君主政体原则就腐败了。

假如公正被君主变成了冷酷,假如君主像在胸前挂上美杜莎[304]的头颅[305]的罗马皇帝一样,假如君主像康茂德[306]要求他的雕像那样[307],装出一副可怕而恐吓的样子,那么君主政体原则就腐败了。

假如无耻之人因为卑躬屈膝而加入到达官权贵之列,而且他们还为此趾高气扬,如果这些人认为一切与国家没有关系,都是君主赐予他们的,那么,君主政体的原则就腐败了。

然而,当君主的安全随着其权力的增大而降低,他就越来越不安全,就好像每个朝代的历史所显示的那样。这个时候,这个政权就会腐化,甚至它的性质会发生改变,而这一切对他而言都是大逆罪,不是吗?

第八节君主政体原则具有腐败的危险性

类似由君主政体变为共和政体,或由共和政体变为君主政体,这样的由一个宽和政体变为另一个宽和政体不算什么麻烦事,麻烦的是由宽和的君主政体演变为专制政体。

直到现在,大多数欧洲国家治理国家的方法还是遵循习俗。然而,当专制政体因权力的长时间滥用,或大规模的征服性战争的发生,而在某个地方建立起来时,无论是习俗还是气候,都阻碍不了。如此一来,人性就好像在世界其他三个部分一样,会在世界这个漂亮的部分遭受羞辱,最起码在一段时间内会这样。

第九节贵族醉心于王位的保护

王位在菲利普二世用自由来迷惑法兰西人时一直得到贵族的支持,后来,王位被瓦解后,英国贵族便将自己和查理一世埋葬在下面。在贵族眼中,向国王称臣便是荣宠,与人民分享权力就是最大的羞辱。

我们清楚,匈牙利贵族曾受到奥地利王室的持续压迫,后来他们变得特别珍贵,这是奥地利王室没有想到的。这些贵族事实上并没有什么钱财,而奥地利王室竟然对这些贵族中的人才视若奴隶,反而要绞尽脑汁地榨取他们的钱财。奥地利的各个部落被很多君主竞相瓜分殆尽,这个时候这个君主国的各个方面却什么也不做,对想办法找出路毫不积极,后来也就一个一个地衰落了。愤怒起来进行坚决反抗的只有那奄奄一息的贵族,他们把牺牲生命和摒弃前嫌看成自己的荣耀。

第十节专制政体原则的腐败

从本质上说,专制政体原则就是腐败的,所以它的腐败从来没有中断过。如果专制政体原则的腐败不能因为一些因素而中止,那么这种政体就会因为它内在的缺陷而灭亡,这一点与其他政体不同,其他政体都是因为其原则被一些特殊变化破坏了而灭亡的。因此,专制政体只有在气候、宗教、形势和人民的才智等因素形成一定的情况之下,不得不按照一些秩序,并接受一些准则的时候,才能维持下去。这些因素并不能改变专制政体的性质,只会对其产生极大的影响。专制政体只是被短暂地驯服了,而其残忍的本性仍然存在。

第十一节政体原则的完善和腐败的自然后果

如果政体原则腐败了,不管法律多么良好都会变坏,进而对国家进行损害。由于原则是一切的动力,所以政体原则比较完善时,即使是坏的法律也能产生好法律的效果。

克里特人运用了起义这种特殊手段,以使头等官员受到法律的约束。一些百姓为了逼迫官吏恢复私人身份,便扛起起义的大旗[308],赶走了官员。在人们看来,这样做有法律可循。这种以起义来阻止滥用职权的制度,除了克里特共和国,好像能够让所有的共和政体覆灭。克里特共和国之所以没有被消灭,有以下几个原因[309]:

在古人眼中,克里特人是最热爱祖国的人民。柏拉图说[310],克里特人感觉“祖国”一词非常亲切。他们对祖国的热爱之情纠正了一切,称呼祖国[311]时则用了一个表达母爱的词汇。波兰法律中的某些规定也涉及了起义,不过从法律产生的后果可以看出,能够成功运用这剂良药的只有克里特人。

希腊人正是在完善的政体原则的基础上才创立了体育运动。柏拉图说[312]:“斯巴达人和克里特人之所以跻身世界优秀民族之列,恰恰是因为他们开设了这些杰出的竞技学校。刚开始的时候都会觉得不好意思,这很正常,不过最后还是成了公共利益。”这个制度在柏拉图活着的时候,关系着军事技术这个重要的课题,着实让人称赞不已[313]。然而后来美德离希腊人而去的时候,军事技术反倒被这种制度颠覆了。人们参加竞技只是为了腐败,而不再是为了锻炼[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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