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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文超坐了回去,点上一支香烟:“那你为什么来找我,而不是直接让警察来将我带走?”

沈跃摇头道:“我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我希望你能够去自首,马上解除施加给甘文峰的催眠密码。”

董文超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不住咳嗽:“我……我可不是什么心理师,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催眠术。”

沈跃道:“可是你有钱,要找一位愿意替你做那种事情的心理师并不难。”

董文超将烟头摁进烟缸里面,冷冷地道:“沈博士,我原以为你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超能,想不到竟然是徒有虚名。既然你没有任何关于我的证据,那我们之间的谈话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沈跃戏谑地看着他,说道:“且不说别的,就是你猥亵单位的女职工,用那样的手段迫使实习护士满足你的兽欲,这就足以让你身败名裂了。接下来警方要调查你犯案的证据也就容易多了。是吧?我的董大院长?!”

说完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忽然听到董文超沉声说道:“沈博士,你等等!”

沈跃转身去看着他,微微笑着问道:“怎么,你害怕了?”

董文超却在摇头,直视着他说道:“我为什么要害怕?我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说到这里,他竟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眼神也变得温和了许多,温言说道,“沈博士,你想过没有,如果催眠甘文峰的那个人根本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却因此伤害了叶新娅,那时候你将如何自处?”

他说的是真话。沈跃心里一震,问道:“不是你?”

董文超叹息着说道:“叶新娅这孩子,太单纯了……沈博士,你错了。你想想,如果我真的要害甘文峰,会把他推荐给卫生厅去参加访日的学者代表团吗?半年前我还把他提拔为科室的副主任,在我们这样的医院里面,有这样的先例吗?我是真正地爱惜他的才华,而且希望他能够走得更远。”

沈跃发现他脸上的表情非常真诚,问道:“他和叶新娅的关系你早就知道了是吧?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董院长淡淡一笑,道:“我为什么要在乎?我妻子瘫痪在床多年,我不想放弃她,我和她是真感情,别的女人对我来讲只不过是为了满足生理上的需要。仅此而已。你是心理医生,应该理解我这样的需求。”

沈跃问道:“你妻子瘫痪在床很多年了?”

董院长点头,叹息着说道:“医院里很多人都知道。二十多年了……”

沈跃心里震动了一下,说道:“那是你的私事……但是叶新娅不一样,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对那样的女孩你不可能一点不动情。因情生恨,这才符合心理逻辑。更何况你是医院的院长,掌控着这所医院所有医生的命运,甘文峰染指了你的女人,难道你就一点不在乎?不,你是男人,是雄性动物,叶新娅的第一次属于你,在你的潜意识中或许她就是你的私有财产,有人侵犯了她就是侵犯了你的尊严。董院长,我说得没错吧?”

董院长不得不承认沈跃刚才的分析是正确的,点头道:“是的,你说得没错。一年前,当小叶来告诉我说从此不再和我有任何来往的时候我差点接受不了。我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她说是。我又问她对方是谁,当她说出‘甘文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愤怒得想要马上找个借口开除那个家伙。”

“一年前?”

“是的。”

“她的要求不是只干到实习结束之前吗?”

“想不到你什么都知道。小叶太单纯了……”

“我明白了。你两次说到她太单纯了,所以你对她是既爱又愧疚,你对她很快从单纯的金钱和利益关系变成了真感情。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作为三甲医院的院长,要找女人还不容易?为什么非得对医院的护士、实习生下手?”

“我和我妻子情深意笃,我不可能舍弃她。但是我需要女人,没有女人,我的内心随时都可能崩溃……”

“也就是说,其实你妻子知道你的这些事情,而且这也得到了她的默许?抑或是,这本身就是她的意思?”

“是的。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知道我的人就只有她了。她需要我,不希望我的精神崩溃。我也需要她,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精神寄托。我知道,她不能离开我,一旦离开了我,她的生命随时就会结束。所以,我不能出任何事情,必须一直伴随在她的身边。我不能违法,我的收入足以维持这个家庭,甚至还比较富足,所以,我不会使用手上的权力去和他人做任何交易,跟我有关系的女人都是自愿的。此外,我是医生,也不可能去娱乐场所发泄欲望,那种地方太脏。”

沈跃愣了一下:难道我的分析错了?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催眠甘文峰的人?不然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在我面前承认那些事情。他承认,说明他胸怀坦荡,只不过不希望因为这样的事情名誉受损,不管怎么说他的那些事情是见不得光的,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坦承,反倒成了最好的方式。

正这样想着,就听到董文超继续说道:“但是小叶不一样,她真的很单纯。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她和其他女孩一样,无外乎就是要钱,要一份不错的工作。可是后来我发现她做事情非常尽心尽力,我妻子也非常喜欢她。家里的钱就是放在显眼的地方她也从来不会去拿,有时候还用她自己的钱去买菜。当她实习结束的时候,我和妻子都发现这个家已经离不开她了,我对她说,你继续做下去吧,医院的岗位我给你留着。她不同意,说那样今后没有保障。我理解她的顾虑,就对她说,还是住在我家里,我再去请一位钟点工。她答应了,不过提出了一个条件。就这样,她又在我家里干了一年,一直到她和甘文峰产生了感情。”

“她向你提出了什么条件?”

“……一周只能要她一次。我答应了,因为我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真的特别渴望那样的东西,有她在这个家里,我的内心就很容易得到平静。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和甘文峰发生感情……”

“然后呢?”

“开始的时候我确实很愤怒,不过就在那几天遇到了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彻底改变了我的一切。”

“哦?什么事情?”

“前不久不是爆发了全国各大医院骨科的医疗器械收受回扣的事情吗?我们医院也受到了波及,上级部门不但调查了我们医院的骨科,同时也调查了我和医院的几位副院长,我们的骨科主任和一位副院长被抓了,我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了。不过这件事情对我的影响特别大,我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虽然并不足以让我进监狱,但完全可以让我从现在的位子上下去,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这一辈子的努力,我的名誉都会化为虚有。如果我完蛋了,我的妻子也活不了多久。那一刻,我彻底醒悟了,所以,我主动提出了让小叶离开我家。那段时间我感到非常痛苦,是的,我喜欢她,但是我反复问我自己:她可能一直留在这个家里吗?我可以因为她而放弃我的爱人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可是你还是害怕,因为你不能失去现有的一切。”

“是的,我不能失去,我不能冒险。你是心理学家,或许你能够理解我所做的那些事情。小叶离开了我家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发现自己的内心真的变得平静起来,欲望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强烈了。有一天我对妻子说了自己的这种感受,她微微一笑,对我说: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彻底回到这个家里的。当时我大吃一惊,问她道:你不是不能说话吗?她掉下了眼泪,说:我早就可以说话了,只是不想说罢了。我问她:为什么?她流着眼泪对我说:我在等你,等你全部回到我的身边。如果你真的选择了某一个年轻女孩,想要和她过一辈子,我就会自己死去。当时我也流泪了,我忽然开始痛恨我自己……”

“你们的孩子呢?”

“我妻子生孩子大出血,昏迷了近一年才醒来,然后就一直瘫痪在床。孩子没有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对妻子不离不弃,很多人视我为榜样,从道德的高度给予了我很高的评价,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我内心的痛苦,其实我也曾有过多次的犹豫。”

“但是你也因此得到了许多,比如年轻的女孩,还有一直非常稳固的现在的位子。”

“是的。所以,无论是从我对妻子真实的感情上还是自己所拥有的现有的一切来讲,我都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人生就是这样,必须要去选择。”

“也就是说,后来你根本就不在乎甘文峰和小叶的事情了?”

“甘文峰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外科医生,这一点不容置疑。其实他的婚姻似乎也并不幸福,优秀的男人不大可能只有一个女人。难道不是吗?”

“可是,小叶毕竟曾经是你的女人,你也对她产生了真正的感情,难道你就一点都不为她的选择感到痛惜?”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就如同她当初选择了到我家里一样。到了我这样的年龄,在经历了差点到来的危机之后,我仿佛在一夜之间就看透了人生……人生其实很简单,少一些欲望,多一些真实。仅此而已。可惜的是我以前不懂。”

沈跃沉默了,他发现,眼前这个人刚才所有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董文超又点上了一支香烟,同时拿起烟盒对沈跃说道:“我在单位抽软中华,在家里抽的却是普通的十来块钱一包的香烟。其实这就是人生,因为在家里我不需要在他人面前显示自己的优越。”

沈跃准备离开,他的内心已经被震撼。这时候他忽然发现董文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顿时心里一动,问道:“你是不是准备退了?”

董院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了,点头道:“是的。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人这一辈子要知退让、懂屈伸。沈博士,谢谢你今天警醒了我,现在我急流勇退,或许才能够真正保全自己这一生所拥有的一切。”

从董文超的办公室出来,沈跃的心里嗟叹不已。其实这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真实的人——他自私,充满着欲望,但是始终坚守着职业的底线,而且数十年如一日地陪伴着自己的爱人;他睿智,大事不糊涂,能够超乎常人懂得进退之道……

是的,正如董文超所说的那样,或许只有他这个心理学家才能够理解他曾经做过的那一切。沈跃知道,一个人要克制自己内心的欲望是多么艰难。此时,沈跃不由得开始重新去思考那个让他一直以来都觉得非常神圣的词:爱情。他顿时感到有些迷茫——所谓爱情,它究竟是什么?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沈跃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正在上楼,她身上的白衬衣看上去特别醒目。像这样的女性在医院里面经常可见,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一位医药代表。沈跃也禁不住多看了两眼……权力之下,欲望与诱惑往往是共生的,董文超能够经受住这样的诱惑,这本身就说明了他的与众不同。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沈跃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想了想,拿起电话给江余生打了过去。

“正说要找你。甘文峰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大对劲。沈博士,麻烦你到我们这里来一趟。”沈跃刚刚拨通电话,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江余生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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