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2 / 2)
到了门口,姜晚忽然又想起还有些话忘了和他说。
“阿遇。”
陈遇脚步一停。
她平时喜欢连名带姓叫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她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姜晚犹豫了下,还是接着道:“我明天陪你一起去看看他好不好?”
陈遇略怔了怔。
女生细软的手臂抱上他的腰,她靠过来,半仰着头看她,仔细打量的话,还是能看出镜片下那双漂亮的眼睛仍泛着红。
他没立即开口说话。
姜晚一说完,就发现他下颌几乎是立即就绷紧了几分,于是声音又放柔了几分:“我也不是要你原谅他,但是所有的恩怨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要是真的病重不治,前尘往事就都一了百了了,可你还有一辈子要过——”
陈遇抿了抿唇,打断她:“是我们。”
姜晚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眼睛又稍稍弯起:“好,我们还有一辈子要过,你以后说不定还会时不时想起当年的事,我不想你以后还会有任何后悔的可能,我陪你去见见他,就当作是个了结好不好?”
陈遇沉默良久,终于还是点了头:“……好。”
姜晚跟陈遇到自助餐厅时,球队其他人确实已经基本吃完了,他们俩在他们附近挑了个空位坐下。
齐博扬一看见她,就从他自己那边的位置换过来:“晚姐你终于回来了啊,不生气了吧?”
姜晚:“我没生气。”
齐博扬不太信:“真的?”
姜晚失笑:“真的,我下午临时接了个紧急工作,又没给陈遇把话传清楚,就产生了点误会。”
齐博扬也松了老大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不好意思啊。”
姜晚跟他道歉,“害你们跟着担心了,等回去我请你们吃饭。”
史凯刚吃完最后一口,就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他回过头:“晚姐,你又要请我们吃饭啊?”
姜晚点点头:“对啊。”
史凯:“晚姐,你是只请一顿还是?”
金波忍不住冲他道:“死胖子这种话你怎么也好意思问出口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啊,我这是主动帮你们把话问清楚,我又没说一定要晚姐多请几顿,但万一她自己有这个意思呢。”
史凯说。
“说的也对。”
齐博扬于是也跟着一脸期待地看着姜晚。
陈遇抬眸,淡声问:“你们想吃几顿?”
齐博扬:“……”
他默了一秒:“必须只吃一顿啊,一顿都已经很辛苦晚姐了,是吧胖子?”
史凯也立即改口:“就是,一顿就够了,晚姐你千万别多客气。”
姜晚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瞿海洋看不过去,从后面一人拍了他们俩一下:“回房间去吧,别打扰他们吃饭了。”
俩人听话地站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起身。
姜晚目光略扫了一圈:“郑余呢?”
“遇哥没和你说吗?”
齐博扬道,“郑余下午比赛脚崴了,崴得还不轻,估计没半个月好不了,这会儿正在房间里休息呢,他下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打球的时候心不在焉的,自己踩到别人脚上去。”
他说完又觉得奇怪:“晚姐你怎么忽然问起他来了?”
姜晚默了下。
郑余传错话的原因还不确定,万一不是有意的,她也不想先说出来影响他们球队团结。
“就下午让他帮忙传话,也没得及谢谢他。”
陈遇抬眸看她眼,也没多说。
齐博扬:“这样啊,那晚姐遇哥我们先走了啊。”
姜晚“嗯”了声:“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齐博扬点点头。
走前,瞿海洋又跟陈遇交待了声:“吴导说八点半要开会。”
等这群小朋友都走远了,姜晚才又偏了偏头:“你得罪郑余了吗?”
“不知道。”
陈遇眉微皱,“我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姜晚眉梢也细细蹙起:“那我和他就更不熟了,他没理由故意乱传话吧?”
“晚点我直接问他。”
陈遇道。
“也——”姜晚顿了顿,“算了,万一他真不是故意的呢,还是回头哪天碰见了,我来问他吧。”
陈遇:“怎么?”
“我总感觉他好像不太敢跟你讲话的样子。”
姜晚想了下,“会不会就是这个原因啊,你下午是不是吓到他了?”
陈遇偏头看她:“我怎么就吓到他了?”
姜晚:“你下午还挺凶的。”
陈遇筷子轻顿:“姐姐。”
姜晚眨眨眼:“嗯?”
“下午对不起。”
陈遇轻声道。
姜晚撑着下巴看他:“一句对不起就够啦?”
陈遇见她不像在生气:“那多说几句?”
“也没点实际行动的,怎么着回去也得——”姜晚故意停顿了下,“请我看场电影吧?”
陈遇勾唇:“好。”
南大小组赛第三场在晚上七点半进行,对手实力仍不算强。
上午陈遇跟吴穹请了假,和姜晚一起去了医院。
到了门口,陈迪出来接他们。
姜晚打量了下对方,大概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也是高个子,但样貌看着和陈遇没有半分相像的地方。
陈迪笑着道:“爷爷情况好转了点,你今天来,正好还能和他说说——”
姜晚忽然有点怀疑她劝陈遇过来,到底算不算一个正确的决定。
因为即便她只是听翟少宁叙述了当年的事情,未曾亲见,也未曾旁观,可此刻见到素未谋面,也基本算是无辜的陈迪,她都很难做到心平气和。
她很难想象陈遇作为当事人,此刻会是什么心情。
她偏头看了眼唇线抿直的男生,牵住他的手,打断陈迪的话:“想进去吗,不想进去我们就回去。”
陈迪面色一急。
陈遇也没看他,只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没事。”
姜晚抿了抿唇,这才重新看向陈迪:“带路吧。”
陈迪忙道:“好,这边。”
这位原来也不是不会看人脸色,直到把他们带到病房门口,都没再开口说过话。
姜晚拉着陈遇,心里还有点七上八下的:“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陈遇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又放开:“不用,我自己进去。”
“好。”
姜晚点点头,“那我在外面等你。”
陈迪帮陈遇开了门,就自己又退了出去。
时隔十年,陈遇以为再见到陈益海,他一定会心绪翻涌,可等进了病房,真看见病床上那个形销骨立的老人时,他居然满心都是陌生感。
印象中,陈益海身高在南方男人中是少有的高大,他小时候总需要仰望他。
他外公性格严肃,父亲又生性内敛,所以他对温和爱笑的爷爷印象一直很好。
陈益海浑浊的眼朝他望过来:“都长这么大了啊,爷爷都要认不出来了。”
陈遇没说话。
陈益海气若游丝地接着道:“阿遇啊,人这一辈子,都在不停地做选择,有时候选错了一次都再难回头,爷爷选错了两次,第一次是我年轻的时候非要下海做生意,屡试屡败,屡败屡试,那段时间你奶奶一直和我争吵不休,我们两个都没顾得上好好教育你大伯。”
“我一直觉得,后来他会做出那么大的错事,都是因为我没教好他,所以才会有第二次选错,爷爷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你还能愿意再来看我一眼,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能是眼前的人实在太陌生了,陈遇从他口中听到这一番话,心情居然意料之外的平静。
曾经那些孺慕依赖与愤懑难平,好像都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可能在陈益海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在八岁的小陈遇心中,他的爷爷就早已经不在了。
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只是个陌生人。
“我不恨你了。”
陈遇平静道。
陈益海浑浊的眼蓦地迸出一道亮光:“那爷爷……就死而无憾了。”
从里面出来,关上病房门的那一刻,陈遇忽然觉得心里一轻,像是那些沉甸甸的过往,连同里面的老人,都一起被他关在了那扇门内。
再也影响不到他。
自此,他终于可以轻轻松松地迎接未来——
对面坐着女生大约是听见了动静,起身迎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聊完了?”
陈遇拉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一带,紧紧抱住她:“嗯,聊完了。”
——而他的未来里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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