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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鸿嘉当然会意,“老夫人我会暂时安排在北侧看管。”

“好!”战青朝杜鸿嘉拱手,匆匆走了。

杜鸿嘉来不及感谢战青的仗义相助,当即飞速赶往南熏殿。到得那里,伽罗跟谭氏正在廊下逗弄阿白,伽罗裹着披风,沐浴阳光,瞧着风寒痊愈了不少。

他哪敢耽搁,上前低声说了情况,又道:“殿下在皇上跟前说的,是囚禁伽罗,审讯老夫人。东宫嘴严,南熏殿又没旁人来,消息没漏出去算是万幸。但今日——”他面带歉然,向谭氏道:“还得委屈老夫人,先避避风头。”

谭氏倒不见慌乱,当即起身,由杜鸿嘉安排人,绕偏僻小道前往北侧。

杜鸿嘉又将南熏殿的侍女嬷嬷遣往别处,让伽罗暂时进了偏殿,只留岚姑照应。

等他步履如飞的赶往嘉德殿时,端拱帝的龙辇才姗姗来迟。

嘉德殿两侧是左右春坊的衙署,东宫属官及宾客平常皆从此处往来。端拱帝既然来了,自然是以国事为重,先在此处走了走,见属官皆恪尽职守,要紧的事上对答如流,才算放心。末了,单独召韩荀近前,“太子带回来的那个傅伽罗,在何处?”

韩荀对端拱帝,比对谢珩还要忠心,恭敬回道:“据臣所知,暂时安排在南熏殿。”

“还有之前进京的那个高家老妇呢?”

韩荀如实道:“她的事情,殿下安排战青审问,臣不知情。”

他位居太子詹事,职在统东宫三寺十率府的政令,知道伽罗的住处,是因先前伽罗去昭文殿时碰见过几次,韩荀留了意。谭氏进东宫却是悄无声息,韩荀只是听战青依例向他禀明过此事,旁的却不知情。

端拱帝颔首,扬声道:“战青呢?”

“回禀皇上,战将军随殿下外出,尚未归来。”杜鸿嘉恭敬回答。

他跟战青分居左右卫率,负责谢珩日常随行护卫,端拱帝是认识的。

端拱帝遂问他谭氏的事情,杜鸿嘉只以正在北侧僻处看管回答。

这答案端拱帝还算满意,遂召来家令,前往南熏殿,杜鸿嘉自觉随行。

……

南熏殿离嘉德殿颇远,抬龙辇的内监走得小心,行进颇慢。这间隙里,岚姑已将南熏殿内外,稍稍收整了一番——伽罗在正殿的日常用物大多藏起,少数搬至侧殿,那只拂秣狗也暂时被抱走,只剩两人在此。

好在伽罗虽住了半年,毕竟没将这里当自家地盘,留下的起居痕迹并不多。

岚姑这样想着,心里暗自庆幸。

伽罗却半点庆幸不起来,甚至当外祖母被带走,侍女遣开,岚姑忙碌掩饰时,心中忽然浮起悲哀。抛开谢珩照拂殊遇下的华美表象,此时冷清空旷的偏殿,才该是她这个仇家之女该受的待遇——甚至能让她住在南熏殿,都算是格外恩宽了。

谢珩的照拂承诺皆难作数,这个天下,这座东宫,最终主宰的,还是满腔旧恨的帝王。

这才是真真切切,必须面对的现实。

本就存了寻机离开的心思,此刻,愈发坚定。

风寒已经痊愈了不少,八月底的天气,虽有艳阳高照,风却是冷清的。

伽罗换了件花色淡雅的烟青色披风,站在侧殿门口,收紧衣领,抬头瞧着朱墙外飞翘的屋檐。刚进入东宫的时候,谢珩待她还颇冷淡,等闲不肯给好脸色,南熏殿的侍女们虽奉命恭敬,心思如何,却无人知晓。

彼时她也曾这样站在廊下,瞧着东宫的庄重屋檐,蹲兽铁马,暗自出神。

不同的是,那时前路希望渺茫,她孤身一人,唯有表哥和岚姑可做依靠。

此刻,却仿佛能看到另一条路延伸出东宫,出京城,直至远处。

虽然不算宽敞坦途,却总归让人期待。

唯一的遗憾,恐怕就是……谢珩。

晨雾孤舟中的默然对视,灯笼红廊下的夜游散心,鸾台寺后山的明媚风景和弯月湖水,南熏殿里的朝朝暮暮,中秋花灯下的陪伴守护,暗夜冷风里炙热的吻,和满目流萤中的温柔声音、宽厚怀抱。

鼻头发酸,心里空茫又微痛。

她何尝不贪恋,不想握在手中?此生能遇到的最好的男人,恐怕就是谢珩,唯有谢珩。

但千山万水阻隔,她没有底气、也没有勇气,跋涉过布满荆棘的小道,跨向深渊。

后悔吗?遗憾吗?

当然是的。但目下的情形,只能如此。

伽罗心绪翻滚,站得久了,忍不住咳嗽两声,继而听见朱墙外内监捏着嗓子的声音。

“皇上驾到——”

岚姑倏然停下手里的活,看向伽罗,眼底是浓浓的担忧。

伽罗却牵了牵唇角,缓缓步下台阶,还未同岚姑走近院门,朱红的门扇被人缓缓推开,内监躬身在两侧伺候,端拱帝下了龙辇,在东宫家令和杜鸿嘉的左右陪伴下,踏入门中。

伽罗当即同岚姑跪地,叩见万岁。

明黄的衣袍渐近,上头绣龙张牙舞爪,仿佛在云纹中俯瞰世间,翻云覆雨。

乌压压的随从紧跟在后,瞬间挤满了甬道,显得逼仄而威压。

端拱帝沉声不语,看着这座空旷整齐院落,正殿门扇紧闭,上面扣着铜锁。侧殿门扇半敞,里头不见半个人影,唯有甬道旁横放着一把笤帚,想必是那仆妇正在打扫。他心里冷笑了声,将目光落向伽罗。

烟青的披风下,少女俯首叩拜,姿态恭敬。

虽然面貌已经模糊得记不清,但他隐约记得,当时看到那张脸时,也曾有美貌的印象。

儿子以东宫储君之尊,看上的就是这个女子?他先前数次推拒姜家的婚事,直言此生只娶一人,也就是为这女子?这个傅家孙女、高家外孙?

端拱帝眸色渐沉,良久,抬了抬手。

身侧内监遂道:“平身——”

伽罗叩谢,起身垂首,脊背微躬,姿态恭敬。

“傅伽罗?”端拱帝眉目冷沉,声音都似秋日凉风,“抬头。”

伽罗应命抬眸,带病跪在冰凉的地砖,那滋味并不好受。她的脸色略显苍白,脸上却平静如水,不卑不亢,不畏不惧,仿佛丝毫没被方才君王刻意的沉默威压所震慑。

还真是,出人意料。

端拱帝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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