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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章貌合神离

待到夜里,众人皆尽兴而归。李章本早已吩咐人备好了杨皇后的寝房,熏好了香,但在李绥的软磨硬泡下,两姐妹终究还是宿在了无竹苑李绥的屋子里。

深夜寒凉,月上柳梢。杨皇后与李绥在宫娥和婢女的侍奉下梳洗后,又对弈了几番这才上了床榻。躺在温暖的被褥里,听着耳畔李绥絮絮说着话,杨皇后只觉得难得的安稳放松。

“阿娘喜欢琼花,阿姐喜欢余杭,待到暖和些,阿耶、阿娘、阿姐,还有我,咱们一起去游江南,好不好——”

听到李绥的提议,杨皇后眸中顿了顿,笑着侧首,便看到一双期冀又乞求的目光,不由脱口道:“人人都去了,那赵翌呢?”

“大婚过后,他便要回西域,只怕是享不了这个福气。”

说罢,李绥放在被褥里的双手又扒拉住杨皇后的手臂道:“烟花三月下杭州,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日子,阿姐就去罢。”

见身旁小娘子难得这般孩子气的缠人,杨皇后无奈笑道:“好了,好了,只是今岁你方出阁便出远门可不好,待到明年——”

“那好,那就说好了。”

还不待自己说完,杨皇后便听到身旁李绥继续啰嗦地计划起明岁出游的行程,走陆路还是走水路,要经过哪些地方看哪些景,一字一句描绘下倒似是见过一般。

听着李绥兴致颇高的话语,杨皇后不忍打断,只温柔笑着,黑暗中的双眸却是隐隐泛着黯然,还有说不清的惆怅。

不知是白日里放肆后的疲惫,还是因着身旁李绥的陪伴,杨皇后竟是难得的一夜无梦,待到醒来时已是睡到了大天亮。

透过少女床前的纱幔,杨皇后看到了熹微的晨光,轻一侧首便看到了小娘子恬静而美好的睡颜,满室温暖中,杨皇后不由探出手来,轻如点水般摩挲着李绥的脸颊,清晨的肌肤软软的,嫩嫩的,犹如破壳的鸡蛋般,看得杨皇后唇边一笑,心里却是舍不得极了。

“阿姐,要捏破了——”

静默中,小娘子犹带慵懒的声音朦胧响起,好似一只猫儿般可人,看着李绥睁开惺忪的睡眼,杨皇后笑话道:“要嫁人的人了,还睡到日上三竿不肯起,日后御陵王下朝归来,怕是等不到你一同用午饭了。”

说话间,李绥哼哼着翻了个身,适才全然睁开眼道:“反正起来了也没什么要做的,到时候府里又没有姐妹陪我,我也只能日日去宫里叨扰阿姐你了——”

听到此话,杨皇后眸中些微失神,就在此时一个轻轻柔柔的触感忽然贴在脸颊上,看着身边的小娘子如小时候一般腻在她身边,杨皇后却是忍不住叹息道:“我私心里只盼你这一辈子都能如现在这般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去想。但阿蛮,阿姐更希望你日后能与赵翌夫妻同心,琴瑟和鸣,成为彼此的爱人,亲人,共同去开辟你们的天地,过你们的生活,成为彼此的支撑和依靠。”

听到杨皇后的话语渐渐变得认真不似是打趣,李绥正要张口问什么,却是听到门外响起了迦莫的声音。

“殿下,郡主,陛下来了——”

此话一出,杨皇后和李绥皆是一惊,但很快又明白过来。

昨日杨皇后便回到了长安,即便再轻车简马,消息也总会传到元成帝那,看来,元成帝今日这是听政一结束便跟着李章一同出宫来迎接她了。

“梳洗罢。”

听到杨皇后的回音,迦莫她们很快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地伺候杨皇后和李绥收拾妆扮后朝正厅走去。

姐妹二人尚走在廊下,便听到了熟悉的笑声,待软帘一打,二人方一走进去。坐于上首,一身常服的元成帝立即循声看过来,目光触及到杨皇后时便再也看不到旁人,欣然起身上前,眸中满是久别重逢的高兴与欣喜。

“虞娘。”

“殿下——”

“表兄。”

看着面前的杨皇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气色,元成帝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此刻只激动溢于言表地握住杨皇后的手急着道:“昨日听闻你回长安,我便想来接你回家,但姑父说你们兄弟姐妹们正热闹着,我才苦苦等了一夜——”

看到元成帝如此着急忙慌,苦思久等的模样,连一旁的李章也不由笑了。

“陛下、殿下若不介意,便留在府里用些早饭罢。”

听到李章的提议,元成帝自是不推却,杨皇后也是颔首便应了。

一顿饭下来,元成帝如同小别胜新婚一般对杨皇后愈加关怀备至,身为天子亲自为杨皇后布置喜欢的菜肴,挽起袖子替她添汤,这一幕幕看得李章甚是欣慰,众人更是瞠目结舌。

可在李绥的眼中,却早非如此。

直到父女二人亲自送帝后两人到了正门处,看着杨皇后李绥只觉得分外不想丢开拉住她的那只手。

“这些日子要好好休息,好好用饭,等着做咱们大周最美丽的新娘子。”

听着杨皇后的嘱托,看着杨皇后眉眼温柔的笑,李绥点了点头,便看到一旁看着她们默不作声的元成帝上前握住杨皇后的另一只手与她笑道:“待到你大婚那日,我便与你阿姐一同出宫来参加你和御陵王的盛大婚礼。”

随着车轮碾压石板发出的细微声响,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李绥听到了身旁的父亲发出了难得的感叹。

“好在,陛下对虞娘是好的。”

好吗?

李绥心下在想,元成帝对阿姐的确是有情,因为阿姐不仅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更是第一眼便入了他心里的人,年少时的喜欢总是不同的,所以李绥相信元成帝对阿姐的好并非作秀,并非刻意,而是发自肺腑。

可那又如何呢,再如何浓烈的喜欢,在掺杂了这些年的利益和争夺后,早已没有了最初的纯粹,而今的这份好里,除了爱,有的还是补偿、歉疚。

这些,都是拿他们二人孩子的命换来的。

若是阿姐知道了这一切,那么元成帝对她的每一份体贴和关怀,无疑如一把刻刀在一次又一次划破她的心,告诉她这份爱上面覆盖了多少血腥、丑陋和心酸。

阿姐那样一个骄傲容不得一粒沙的人,如何能忍受。

马车上,元成帝如同失而复得般紧紧握住杨皇后的手不曾放开,听着元成帝一如往常般温柔缱绻地与自己说话,杨皇后却是丝毫也未听进去,只是强忍住无数次想要抽出手的冲动,如同煎熬般回到了立政殿。

看着立政殿一切都如常,温暖的熏香,鲜亮的插瓶,好似她离开只是昨日的事情。

可只有她知道,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

从前,这里与她而言是她的家,是她和陈玄的家。

而如今,这里早已成了会吞噬她,让她不得自由的深渊。

“虞娘?”

元成帝的声音打断了杨皇后的思绪,回神时撞到咫尺间元成帝担忧和探询的目光,杨皇后不由紧攥手掌,疲惫地避开道:“无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可是病了?”

说罢,元成帝便探手以手背贴上杨皇后的额头,就在杨皇后本能地想要避开时,承德的声音却是适时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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