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1 / 2)
一锅沸水炸开了。
太后震惊地将身子前倾,凤目凛然地盯着君瑕。
是了,这副风骨,像是谢笈之子。
处理朝政大事,不知遇上多少突如其来的情状,太后从未失态,但谢笈之子果真尚在人间——他、他回来意欲何为?报仇么?
即便是报仇,太后也不怵君瑕手腕,但她却少不得要顾及女儿。
赵潋在指腹被滚烫的茶水杯盖烫着了,但她已察觉不到疼,呆若木鸡地凝视着那道身影。仿佛从那副端正雅逸的背影里,看出了岁月的一笔陈迹。
他是……师兄?
竟然如此,怎么会……可,她有什么理由反驳呢?好像从初见伊始,他每一处的不同寻常,都有了妥帖完美的解释。
他无意藏拙的棋力,本来是最好的证明,但她从未那么想过。
还有……
满庭哗然,这场惊变杀得人措手不及,元太师亦是手中一抖,杯酒倾洒,而身边的元绥却已经痴怔了。她苦心孤诣,欲与璩家退婚,为的,难道竟是一个泡影,一个假谢珺?
此时无人再留意君瑕身边那人,他正低着头,面上是什么光景,早已无人理会。
侍女将君瑕递上来的金锁呈递太后。
太后见此金锁恍然变色。
无需细瞧,这是当年赵潋赠给谢珺的贴身之物,是赵潋周岁时她亲自去佛寺求来的护身符。
侍女殷勤地递过来,太后本无意接,但忽然一把抓在手里,用力捏紧了金锁链,朝君瑕看去。
他人在玉阶之下,并没有起身之意,亦瞧不出心绪。只是默然许久之后,抬起那双洞悉一切的眼,教太后微微心惊,他却将一弧唇往上清扬,露出一道清明澄澈的微笑。
“此物,是莞莞所赠。”
太后强自不信,“你从何处偷来?”
说罢太后扭头望向女儿,赵潋呆呆地坐在席间,已经痴了似的,眼角垂着两行泪痕,木胎泥塑般僵直身体,一动不能动。太后心里总算稍安,看来今日之前赵潋也不晓得君瑕的身份,没有伙同外人欺骗自己。
君瑕微笑,“我一直带在身边。”
那话是说给赵潋听的,她猛然抽回神智,朝他紧盯过去。方才被他放入荷包里的红珊瑚珠,仿如自燃,滚热的温度紧贴着肌肤,灼得一片发烫。
璩大人皱眉道:“谢兄之子,果然在人间,为何又改头换面了?”
璩谢两家是世交,当年璩大人与谢笈也想让两家之子结义兄弟,岂料谢珺和璩琚似乎并不对付,从小为了一只木马便能大打出手,后来谢珺更是拉着于济楚出出入入的情同手足,璩琚便彻底同谢弈书断了往来。
太后还不信,狐疑地盯了他好几眼。
旁人不知道,不信,皆有另一人在场的缘故,但太后心里万分明白,此时跪在君瑕身旁的这个人是不折不扣的假的,而君瑕——
“太后明鉴。”君瑕施施然跪坐下来,“年幼时,我与公主同在秋暝先生门下学艺,公主自幼性情顽劣,曾引下飞鹰,危情下是我抓住了飞鹰尾羽,一刀断了它的脖子——”
他话未落,赵潋猛然起身,朝君瑕疾步走去,不待太后变脸色,赵潋跪下来一把抓过君瑕的小臂,将衣袖往上卷起,玉色平滑的肌理,只有一处隐约泛红,凹凸不平,形状大小都骗不得人,确实是当年飞鹰利爪所伤。赵潋眼眶滚烫,小心翼翼地抚了上去。
她以前怎么竟从未留意!
赵潋倏地抬起头,泪光点点地瞪着他,“你再说一遍,你是谁。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她很少哭。
但她每次一堕泪,他便手忙脚乱,怎么哄也哄不好。
“莞莞,”他伸出衣袖给他拭泪,被赵潋一手挥开,她就执拗着非要找个答案,君瑕无奈地一笑,“这才是我对你最大的谎言。我是谢弈书,你记得么,你曾经用巴豆粉害我,后来被我借花献佛拿去诓骗师父,你偷我的剑,结果划伤了手指,你被马蜂蜇了满脸包,我……”
赵潋一把将人往前一推,别过了头。
她不想听了。
确认无疑。
此人才是真正的谢珺。她又被骗了,身心都被骗了。
赵潋咬住了嘴唇,扭头向别处地跪着。
纵然还有人不愿相信,可由不得他们不信。
这么许久了,君瑕身边那人连半句辩词都没有,也许是做贼心虚了。
太后一直紧皱着眉眉宇,不发一言,但身边喁喁之声四面而起。
“难怪从这个假谢珺回来之后,任是门庭若市,也从不肯与人对弈,原来是假的。”
“《秋斋断章》是谢珺自创的名局,这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早就该作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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