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冷艳夫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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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往庐陵的马车里,从高到矮蹲着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儿,其中有一个,脸最脏,身材最娇小瘦弱,几乎没有几两肉。

她抿着干燥蜕皮的唇肉,一动不动地,大眼睛直直地看向另一个,沉默得气定神闲的小哥哥。

他生得眉清目秀,煞是好看。

前往庐陵的人牙子的车里头,大家都在垂泪低泣,独他一人冷静得过分。

可是过了片刻,女孩儿就看见,小哥哥用手背擦了下眼睛。

她忍不住,朝着他靠了过去,把身上唯一干净的绢布取出,拿给他擦拭眼睛。

他看了她一眼,眸湛清光。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费劲地靠着不断晃动着的车壁,用了吃奶的力气,抬起小手,放在他后脑勺与车壁的间隙里,马车一晃,他的脑袋直直地撞上她的手背。

女孩儿痛得眼泪汪汪的。

他顿了顿,反应极慢地,接过了她递来的一片善意。

“我叫平章。我只记得这个了。”

女孩儿沉默不说话。

平章扭头问她名字。

女孩儿摇摇头,说自己还没有名字。

可是她想的是,她从小,就是一个没有娘亲的人,一个疯女人养着她,每天打骂她,骂她是“贱种”,但她不可能对别人说她叫贱种。

平章不知为何,脑中略过一句仿佛听了千遍万遍的诗文:“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

他朝她微笑:“我为你取个名字,叫青葵好不好?”

女孩的面庞发热,黝黑的眼珠迸出一种兴奋的光,“嗯!”

青葵。向阳而生。

马车驶入庐陵没多久,平章就被迫下了车。

她趴着窗口,看着他被送入一个米铺子,突然胸口怦怦地乱跳起来,她想冲出去!

冲破这道牢笼,解救她的小哥哥,谁也不能卖了他!

“平章哥哥!”

一个男人反应过来,立马跳下马车,从背后将她抱起。男人浑身疙瘩肉,曲线贲张,抱起不过蒜苗大的女娃犹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易,他的拳头堵住青葵的嘴,强迫性地制止了她可能引起他人怀疑观瞻的啼哭,将她拖回马车。

重新替她绑了手脚,给她口里塞上棉布。

平章立在雨落如帘的的檐下,似乎听到了软糯焦急的呼唤,脆生生的,怯怯的。

袖下的双手攥成了拳,又骤然松开。

他的神色回复了冷漠,甚至带着一丝自我放弃的厌腻和颓败。

他是一个不明来路,也不知去向的人,很快就要被发卖了人家。其他的孩子也都是一样。谢她一帕之恩,为她取名青葵,怕是一生都无缘再得见。

他转身走进了米铺。

平章被卖给了一户十年无子的米铺人家,男人死了妻子,自己也无法生育,日子过得磕磕绊绊,索性不再续弦,在外买了一个儿子回来。

通过什么不正经的渠道手段,平章不知,男人虽然身患痼疾,然对他还算是不错,见他有过目不忘的天赋,便将他送往学堂里读书。那是朝廷在江南设立的弘文馆分学堂,名师荟萃,俊采星驰,本是最顶尖的学府。只是没过多久,男人咳疾突然恶化,一夜就撒手人寰了。

无奈之下,平章想从这里退学,可是为他传道受业的恩师惜才不许,便收他为义子,劝他继续学业。

平章不负所望,获得了那年的乡试第一。

启程前往神京之前,恩师告诉他:“平章,你虽自幼被发卖庐陵,但为父听你初时口音,你像是神京人。你涵养姿仪都像是出自贵族,不似池中之物,若入了神京,可以留意你的生父母是谁。”

“是,平章记住了。”

这几年,义父对他倾注心血地教养,师恩深厚,平章不敢忘。

只是并未想到,他此番前往神京投身科举,一路顺风顺水,竟杀到了殿试三甲之中,令天下寒门学子,莫不为之瞩目。

他的文章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大加赞赏,钦点他为新科一甲,也就是民俗之中所称的“状元”,这个状元迄今为止,还没得到朝廷官方的定名,只是人们会称他“少年状元”,自有科举以来,他是年纪最小的一甲。

过多的人的关注,令晏准并不需要大海捞针地去寻自己可能存在于神京的父母,他身后的胎记曝露,他的父母很快便寻上了门来。

原来,他并非是什么遗孤弃婴,而只是当年在华清寺不慎走失的国公府嫡子,他的父母老泪纵横,与他相认,将他接回了晏家。

面对熟悉的屋舍,自己布置的与十多年前一般无二的寝房,记忆渐渐回拢,抽丝剥茧般,他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童年记忆。这晏府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是他儿时乐园的组件。可惜或许就是因为幼年时,他得到的太多,天意开了玩笑,他被卖到江南,在那里,又通过科举步步青云,回到了阔别了多年的家。

而原本作为国公府嫡子,他可能并不需要如此的。

神京的勋贵公子,大多入了二馆之后再无建树,倘若他不是被卖到江南,不是被恩师收容,约莫早已托庇祖荫捐官混世,或是后来弃文从商。

十多年如云烟过,所铭刻心底的,竟只剩下一抹惆怅和迷惘。

国公府家里,已有了一个新鲜活泼的小公子,他生活在花团锦簇里,像个爆米糖似的少年,会黏糊糊地朝着父母兄长撒娇,在找不回晏平章的十多年来,这个原本被视作慰藉的小郎君,成了默认的侯府世子。

他之于这个家,算是一个既令人欢喜,又令人为难的存在。

认祖归宗了才三天,晏准提议,居住自己被陛下所赐的府邸,以便从事公务,为陛下分忧效劳。

晏家二老惊愕万分,但劝不住,晏准主意之大,独立之强,远超乎他们的想象。儿子流落在外十多年,如今竟然也不肯归家,他们苦口婆心地劝,然而都无法让晏准回心转意。

晏准过了十八岁以后,大约就成了被上天所眷顾的那一个人,官运亨通,不但自己文采出众,能力不俗,更是有诸般的机运都落在他的头顶,不过一两年,便被擢拔为四品尚书左丞。

这其间,他结交了一人,一个不得志不受宠,似乎也毫不引人注意的皇子,元聿。

两人初时结交,推心置腹,以字相称。

昔日羽蓝婕妤为皇后所害,是陛下所纵容,然而事后查清真相,明白爱妃是为人所构陷之后,皇帝到底不是傻子,立刻会意过来。此后与皇后愈加疏远。李氏与厌太子都觉得事情有变,恐危及自身皇储之位,遂调动兵符,发动逼宫政变。

此事都是元聿告知。

然而姜毕竟是老的辣,厌太子逼宫失败,畏罪自杀,李皇后也自尽深宫。

大魏朝一夕之间失去了储君,陛下的头发又白了许多根。

几个剩下的皇子,原本都不得志,却突然又都成了储君的人选。

朝堂之上自有拉帮结派到处战队的,脚踩数船的亦不在少数,少年秦王祭拜完养母归京,与晏准约在神京最大的茶楼吃茶,夏日的冰镇着新从西域进来的蜜瓜,香甜可口,直沁人肺腑,晏准沉默地拂袖,替这位不能吃酒一分的秦王殿下斟茶。

“殿下寻我,是为了朝中如今风气,想让晏准站队?殿下有……移鼎之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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