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壹·仲秋之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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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姓兄弟坦诚以待,仲秋佳节别处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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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不顾众人的劝阻,心事重重的景年执意上屋顶散心。周荷决定上去陪他说说话,二人便谈论起逃跑之前的事来,言语间,景年发觉周荷有意效仿为他们拖延时间而死的那些伤员兄弟,一时着急,却不料周荷早已暗下决心,并将个中道理娓娓道来,说得景年一时无话,只将她当做大人物般敬重有加。周荷走后,景年与一名长相与影卫一模一样的女子正面邂逅,原来她的身份是影卫的双生姊妹……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本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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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唐靖将袖子放了下来,景年站在原地,手里握着腰牌,目送她向东走远。

唐门的代家主便孑然走回了深黑的巷子里。

秋夜有浩风,轻拂树与人。

长长的路上终归安静,如同没有任何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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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之后,唐靖唐妤便双双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了洛阳城。幸存的刺客兄弟们多番打探,也仍然没再见过那影卫的身影。

大概是唐妤已经领命回了东京,西京禁卫军的检查力度明显松懈了许多,刺客们便终于能在这方院子里安定下来,与从昏迷中苏醒的少隹一起休养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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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月十五一早,景年正在当院里耍着剑,嘴里嘟嘟囔囔背着招式要诀,脑子里还在寻思唐家姊妹俩的恩怨,便听见脑袋后面木门咔咔一响,惯例要睡到傍晚的孔少隹便伸着懒腰,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烦死了,怎么老有人在外头唧唧歪歪!”

景年收剑看他:“醒得这么早,是我吵到你了么?”

“你又没言语。也不知道是谁来了,一直在与荷姐说话,听动静像在前院。”少隹不满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却不回屋继续补觉,反而往墙上一靠,将他打量几眼,目光落在那把旧旧的剑上,揶揄起来,“哎?我昨儿便想问了,你这宝贝哪里来的?都说一招鲜吃遍天,你这匕首还没练明白,怎的又练起剑来了?”

“搬据点时找到一把没主的剑,荷姐用不着,就给我了。”景年并不提前几日的风波,只是扯了个幌子,“趁着伯父教的剑诀还没忘干净,我得赶紧揣摩揣摩。”

又寒暄道:“话说回来,师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少隹拍拍自己胸脯,豪爽道:“这还用说!住也住了快半月了。眼下身子没问题,只等着内力精力补补足,便能重新上阵。”

“那可好!今日荷姐还来喊我,晚上她要与先生置办点好酒好菜,请兄弟们一起吃顿团圆宴席。幸好你醒了,咱们正巧一起出门,给大伙买点肉菜糕饼回来。”

“今儿就十五了?”少隹掐起手指头算了算日子,“哟,真是。不过阿年啊,你仲秋留在洛阳,家里可怎么办?”

“陈先生替我写信回去了,依旧说是事务辛劳,来回不便,拿着择端先生的名字说上几句,应付过去就是了。”景年把剑挂在腰上,有些落寞,“何况我本也是与你们过惯了的,虽说今年落了脚、寻了根,但家中八年来都只有一个孩子,如今少一个,他们与大哥照样过节,反而不用劳神照顾我。”

“别逞强,有家是好事。”少隹自小见不得他这幅惨兮兮的模样,“现下不在乎,可别等着跟我似的……”

话说了一半,他又把尾巴咽回肚内——大好的团圆日子,说这作甚?要像他一样没着没落,这不是成心咒人么!便趁着师弟没留神,又打起马虎眼来:“唉,过了仲秋就要冷了,今年老李不在,咱们得想办法给兄弟姐妹置办点新衣裳……”

话音未落,前院里忽然传来一阵犬吠,继而传来一阵扭打的声音。

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旁边挪过去,向前院张望起来。

“啥动静……哎呦!”少隹抢先叫起来,“哪来这么多狗!”

景年却看着另一边:“师兄你看,那人是谁?”

二人再次四目相对:“算了……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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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周荷正和人攀谈着,眼角余光瞥见兄弟俩在墙边一上一下叠着两个脑袋,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扭头招呼那两个来不及躲的:“小孔兄弟,还有景年小兄弟,出来吧,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介绍这位兄弟与你们见面呢。”

两人正看着周荷面前那个矮个子的少年,听她一招呼,便你推我搡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荷姐,这位是……”

那矮个子少年上前一步,笑道:“你们就是张景年和孔少隹吧!真是气宇非凡、名不虚传!我是添翼大哥手下的白一苛,跟着老爹在开封府衙门口开了个裁缝铺,随身养着三只狗儿,江湖诨名便改作‘白一苟’了。”他谈起话来眉飞色舞,时不时有吐沫星子溢到嘴边,“我今年刚满十五岁,二位哥哥喊小白就是了!”

接着,白一苛又行了一遍礼,亲亲热热地叫起“年哥”“隹哥”来,满嘴讨好。

少隹没在姑母身边见过他,猜他是个新来的——资历老些的刺客断没有这么多的话,便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这姓白的小子个子不高,精神头可足,才过了束发之年,头发在脑袋后头高高地扎了个炸开花儿的蓬松短马尾,一说一笑,那马尾便抖动如犬尾;加上他刘海凌乱翻飞,眉毛黑粗,双眼带笑,一张巧嘴始终咧着笑容,看着也如个犬儿似的。

见他如此活泼健谈,师兄弟二人便也跟着热络起来,三人便互相认了认辈分,一时笑声不断。

周荷在旁边也跟着笑,踢了踢小白脚底下搁着的大包裹:“小白,别忘了你有事要找景年小兄弟说呢。”

白一苛马上接过话头来:“是是是,年哥!你原本在家好替大伙打探禁卫军动向,这来了洛阳多不方便,这段时日,添翼大哥便叫我带人在你家附近帮忙盯着。每日傍晚便飞鸽传书过来,小弟把每日的情况悉心报知与你!”

景年赶忙道谢:“小白兄弟心思周全,这阵子就劳你留神了。”

“嗳,添兄弟俩字儿多见外,喊我小白就成了!”白一苛挺了挺瘦巴巴的胸脯,又乐颠颠地蹲下去,就地拆开放在地上的大包袱,把一叠秋冬的衣服抱了出来,“还有这个,这是我大娘、老爹、二姨娘和两个姐姐连夜给大伙赶制的冬衣,不过……”他刚兴冲冲地介绍完,又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小弟带来的都是荷儿姐与其他姊妹的衣裳,至于兄弟们的,恐怕要劳烦哥哥们跑一趟去取……”

“这个好说,你且将地址报来,我俩正要出门。”

“好嘞!”小白抱着衣裳,冲景年感激地笑,“我家在洛阳的裁缝铺子就在皇城里不远,每日开到深夜才歇。哥哥们要去,便待夜市时再趁乱过去,进门找姓贾的要东西就成,他是我四叔!”

“姓贾?”师兄弟俩异口同声地问道,少隹追问,“不是你四叔么?哪里来的姓贾,你莫不是口误了!”

——接头的时候说错名字,可是要闹乌龙的!

“啊!哎……我,我这,”白一苛顿时明白自己漏了话,讪笑道,“二位哥哥见笑,小弟忘记说了。小弟家里的亲戚都是异姓……禁卫军害得我们没了家,我们就在兄弟会里捏到一处,称爹称娘,论上辈分,便又是一家人了。”

景年沉默不语,连同师兄一起没再多话。

几人旁边又传来一阵扑咬厮打的动静,白一苛逃开脸,扭头唤道:“黑脸,黄皮,不许欺负玳瑁!”

接着就嘬起嘴,向院子里正在胡打乱闹的三只小犬吹了几声口哨。

见那三只狗闻声一个个从地上张牙舞爪地爬起来,景年也打起精神细看。果真是狗如其名,这三个一只是黑脸黑爪白毛,一只通体金黄,另一只则是个花的。一听主人训斥,它们便乖乖地放开了玳瑁,抖了抖身上的土,摇着尾巴便围到小白脚边,一个个儿扑腾着向上窜,争先恐后地要他抱。

景年打心里觉得欢喜,便蹲下去,朝那个挤不过黑脸和黄皮的小花狗玳瑁招呼。那受欺负的小犬一看他和善,睁着两只滴溜圆的眼珠子就过来闻他的脚和指头缝,闻了好一会,尾巴便又翘起来摇开了。

“年哥别躲它,就站着,给它闻闻!”白一苛与两只大狗亲热了一阵子,“我家玳瑁虽还是小狗,但鼻子最灵,能靠气味辨人。它这样是喜欢你!”

“名字是好名字,狗也真是条好狗。”景年逗了玳瑁一阵子,过了一把新鲜瘾,又抱起来当小孩似的哄了一会,这才拎着玳瑁的后颈皮还给一脸得意的小白,“你年龄与我相仿,养活物却有两把刷子。待回了东京,我可要上门问问你可会调教其他活物了——我家中驯着一只海东青!”

“这我就要挠头了,不过这等禽鸟倒还真有人会养,只是她不常在。不如这样,待那姐儿有空了,我再带年哥去找她!”

“一言为定,”景年拱手,“若能跟着你养好海东青,日后我便能带着它出行,又能得去许多方便。”

“好了好了,当院里正吹风,你们别站在这里闲聊。”周荷不知从哪变出来了只篮子,一把塞到景年手里,又向外推着赶着无所事事的少隹,“我把衣裳给姊妹们拿去,小白也得再去城北一趟。你们两个趁早去外头采买,别等禁卫军多起来,耽误我烧饭!”

“好姐姐,你放心,我们买了便快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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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鱼贩子杀了好一会价,景年付了四十文钱,把摊子上一筐鱼尽数倒进提篮,又要了块破布把奄奄一息的鱼儿盖上。这鱼虽有几十条,虽说已经不太新鲜,模样也不好,个头也不大,都是早市上卖剩下的,但拿回去煮一煮,稍微放些盐巴与粗酒,也能供兄弟们美餐一顿。

还在冥思苦想买些什么青菜好,景年一回头,便见师兄跟个杆子似的竖在一处糕饼铺前面,眼巴巴地向里张望,眼神仿佛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

见不少买糕点的一边称着斤两一边扭头打量他,少年干脆退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师兄快走,你可别惹人注意。咱们现下做什么都行,就是别被禁卫军盯上……”

然而少隹却一反常态地露出委屈的神情,盯着糕饼铺子里香喷喷的各色小吃,足足过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把视线飘回景年身上。

见他满脸疑惑地打量自己,他便恢复了不耐烦的神色:“看爷爷作甚,你不是要去买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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