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称之为人（2 / 2）

“轰！”

…………

梅感受着脚下传来的第二波震动，脸颊的肌肉微微抽动。

她大概已经知道，所谓的人形泛用作战兵器是什么了——不过是米凯尔玩剩下的东西。

本来她还有些担心，巨型人形机甲这种东西，虽然是科幻片里的常客，不算什么新鲜事物，但也正因为如此，它代表着一种跟现实性的东西——可行性。

如果没有融合战士的话，这想来就是人类对抗崩坏最后会选择的手段吧。

只是就凭方才的那两声震动，要么是驾驶员第一次操控，不大熟悉，要么就是机体的设计、制造出了问题……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一旁的基尔，老头感受到她的目光，居然毫不示弱地转过头与她对视。

两三秒后，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再次绽出一个笑容，仿佛他并不明白那两下震动的寒意，也没有听到微型耳麦中塔罗骂骂咧咧的话语。

梅眯了眯眼睛，也大方地回了一个笑容。

脑海中，痕的声音响起：

“博士，有点古怪，要不要做一些准备。”

梅的嘴角有些抽搐，她自己的体质，按照她自己建立的模型和普罗米修斯的计算，是不适合成为融合战士的……

所以她才一直在等痕联系她！

终于等到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人家跟我们本就不是一条心。让阿尔德米尔他们找机会把维尔薇的东西布置下去，这里不是我们的主场，留个后手稳妥一些。”

精神感知类融合战士就是方便，别看他们一个个站着不动，其实该讲的话、该传达的意思十分完整，这可不是手势瞎比划能比得上的。

唯一可惜的点在于，梅不可能成为融合战士，所以他只能被动地接受痕的“通话”，这多少有些不方便。

等等！

梅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偏过身体，望向了自己的侧后方——

布兰卡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眼神，立马挺胸站好，眯着眼，不断扫视着四周的工作人员，可梅刚才还看到她捂着嘴偷笑来着。

再远一点的阿尔德米尔轻轻并了并脚后跟，那是在接到命令并应答时下意识的动作，可是……为什么这家伙的脸这么红？

梅不假思索地转身看向另一边，不出意料，依文洁琳的脸颊也是红扑扑的……

不是……能不能有点紧张感？

说来也怪，梅此时的第一反应不是恼火、也不是好笑，而是，脑子里莫名就浮现出了凯文的身影。

她不禁摇头失笑——看起来，这段时间一切都太过顺利了，以至于大家的心思都懈怠不少。

但真的只是懈怠吗？

梅想起了前几天，第八次崩坏一结束，一直跟随痕的那个老兵安德烈向她提交了退役申请。

那可是真真正正从第一次崩坏前就入伍，资历比逐火之蛾建立的年份还长……不，准确地说，是只比瓦沙克晚三年入伍的老兵——

“我很好奇，以你的年龄，凭你的资历，你每个月的津贴在组织排得进前十，家人也能享受特殊照顾，哪怕是退出战斗序列也好，为什么要完全退出逐火之蛾呢？”

是的，完全退出。

像卑弥呼那样，只是退出战斗序列，实际会被安排一个十分清闲的挂名工作，从此以后就可以在地下都市喝喝茶，熘熘鸟，想做什么做什么，只要不碰到第七次崩坏那样的灾难，日子不要太舒服。

“是对组织有什么不满吗？还是和谁起了冲突？”

梅依稀记得，当时的自己真的动气了。并不是没有前车之鉴，逐火之蛾的薪资、晋升是双轨制，晋升非常严格，光有技战术水平，没有指挥能力，是做不了分队长以上的军官的——就连凯文都不例外。但薪资却和资历的关系更大，所以，也不是没有年轻气盛的新成员挑衅安德烈这样的老兵。

“呵呵，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

安德烈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好吧，说句实话，我怕了，我怕死了。”

怕死也是人之常情，梅并不觉得有什么，像米凯尔、凯文他们在面对生死一搏的时候，真的不会怕死吗？怎么可能？完全克服恐惧的人是不存在的，因为那并不符合人体激素分泌系统的结果。

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人连死亡都不畏惧的话，他也就不再具有求生的欲望，他也就不再能够活下去……甚至不能称之为人。

也正因对死亡的恐惧无法完全克服，怀着这份恐惧殊死搏斗的战士才更让人敬仰。

所以梅并不会因为安德烈说的这些而看轻他，她还做了最后的挽留：

“你可以退出战斗序列，然后和卑弥呼那样，不用上战场，也能享受到应有的福利，你看她天天在那儿养花，甚至还有闲心以此为切入点研究生物学了。”

“呵呵，我毕竟和卑弥呼队长不一样嘛。她年纪比我轻，感情方面也是一塌湖涂……或者说，她已经把她所有的爱给了这个组织，但我不一样。

“我还有个老伴儿，有个老大不小还是光棍的儿子，我比她更世俗一点。我说起来可能不好听，第七次崩坏后，我老伴儿就一直觉着这里不安全，况且我们都奔六的人了，前半生为人类付出了不少，后半生就想着弥补一下年轻时候的愿望——我要带她和我儿子去环游世界。”

“可是，外面的世界同样不安全……”

“是的，但那又怎么样呢？我怕死，不光是怕死亡本身，我还害怕……如果一定要死，我想要死在最爱的人怀里，哪怕是一起被崩坏兽吃掉，而不是在一次莫名的爆炸后和焦土融为一体，留她一个人连我的尸骨都找不到……”

…………

作为逐火之蛾的内部成员，对于死亡，大家多少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

有些事情，正是在这么压抑的情况下，才更显得珍贵和……可悲。

所以梅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了。

只是基尔看到她皱眉的表情，不知道错会了什么意，他开口问道：

“梅博士，你似乎不怎么高兴？”

梅歪嘴一笑，自然地接过话头：

“我大概知道你们做的是什么了——巨型人形机甲，对吧？知道吗，我和米凯尔还有维尔薇不是没有论证过这种兵器的可能性，因为它相比于融合战士技术含量更低，也更适合批量生产，但是这个方案最后被否决了，知道为什么吗？”

基尔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他故意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哦？还请梅博士赐教。”

场面冷了几秒，梅在暗中揣摩他的心思，但该提防的已经提防了，再进一步就是要翻脸了，没有必要。

“因为体型被放大，看似获得了更强大力量的同时，动作也会变得相对迟缓，在面对人形大小的律者之时，太容易被秒杀了。”

“哎呀，正是知道这个问题，我们才把这个机甲的定位划分为对抗帝王级以上崩坏兽。”

梅跟着笑了笑，要是真相信了才有鬼！

她敢肯定，对方一定是实现了某种技术突破，才会显得这么有自信。

逐火之蛾也不是没有米凯尔之前构造过的那个“流浪者”的图纸，毕竟是维尔薇早期的作品，以现在的技术水平，完全可以实现量产，但也因为之前梅提到的问题，最后不了了之了。

她不相信【seele】连这些都不知道，于是，对于接下来要展示的机甲，她居然也带上了一份期待。

“轰！”

“轰！”

“轰！”

短暂的沉寂后，阿贾克斯再次恢复了行动。

基尔一挥手，示意梅与他一起前往观景区域。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广袤的大地，只有稀疏的蓬草滚动，作为少有的点缀。

说来也是奇怪，穆大陆的面积也不过一千万平方公里出头，联合政府的统计数据却称这里生存着全球剩余人口的一半——二十亿人。

在这样的人口密度下，居然还能找到这么毫无人烟的地方，也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突如其来的阴影打断了梅的思绪，她眼看着自己视线下方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铁灰色后脑勺，而后，阿贾克斯不急不徐地走了出来。

外形没多少惊艳人的地方，看上去也就像是普普通通的机甲而已，尾椎的部分还连着一根长长的数据线，看上去像根有线鼠标，梅第一眼有些失望。

但作为专业人士，她紧接着就发现了异常——不可能！机械造物，即使再彷生，它们的关节也不可能呈现出这种自然的弯曲形态！

机械结构毕竟和人体肌肉、骨骼的构造不同，动作的细节，比如走路时跨部的动作、膝盖的弯曲、抬脚时脚踝的偏转，脚尖的垂落……凡此种种，都有很大的差异。

这不是技术能够扭转的，也没必要扭转。

但如今的阿贾克斯，虽然表面看上去是机甲，但各种姿势都像是……

“没错，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梅博士也有看走眼的那一天——这根本不是机甲！它全身上下都布满了人造的血肉，归根结底，若是用梅比乌斯博士的价值观来看，说不定也能称之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