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酒色财权胆中刃（六）（2 / 2）

乾坤岁岁浮春色，环佩相将侍禁庐。”</p>

诗后有一行题款：敬录太岳先生诗，冯保。保字儿下面，钤了一阳一阴一方一圆两枚图章，阳文方章是魏碑体的“冯保”，二字，阴文图章上的两个字却是有着秦篆字韵的“大伴”。</p>

冯保抄录的这首诗，是张居正在二十一年前写的。</p>

那是嘉靖二十六年，他和同乡好友初幼嘉两个年轻举子来北京参加三年一度的会试。他考中进士并被选拔为翰林院庶吉士，而初幼嘉却名落孙山。</p>

两人于京城客邸分手，张居正写了这首诗送给初幼嘉，现在重读这首诗，张居正不禁感慨万端。</p>

那时他年轻气盛，初临京城，看到锦衣玉食鲜衣怒马的王公贵戚、文武百官，既为自己的穷酸而气馁，同时又为自己的满腹经纶而自信。</p>

所以他的诗字里行间，透露出他的远大政治抱负，就是要问鼎人臣之极：环佩相将侍禁庐。</p>

张居正吟诵完毕，心中怦然一动：这个冯保，这时候把这首诗抄来送我，是何用意？</p>

他又一次端详这幅立轴——这次不是看诗，而是看字。这幅字行草结合，腴而不滞，平中见狂，大得颜真卿《江外帖》的笔意。</p>

张居正拈须一笑，说道：“朝野之间，盛赞冯公公琴书二艺冠绝一时，不要说两京大内三万内宦无人能出其右，就是朝中进士出身之人，也没有几个能望其项背，这幅字我将永远珍藏。”</p>

“先生如此说，冯某愧不敢当，”冯保指示跟班卷好那幅立轴装回红木匣中，继续说道，“其实先生的书法在鄙人之上，我见过你的几张送给友人的条幅，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无意为书而深得个中三昧，随手写来尽得风流。”</p>

“冯公公抄录的这首诗，原也不值一提，那是仆年轻时张狂不谙世事，诌出的几句妄语。”</p>

冯保其实这次来，就是要拉拢这小张大人的，眼下太子已经逝去数年，太子之位空虚，陛下膝下可不止裕王一个儿子，还有一个更加精明的景王，而翰林院是入内阁必经之地，当今陛下一旦归天，首辅必当由徐阶担任，而作为徐阶的得意门生，张居正入阁是一定的了！</p>

想着冯保急忙说道：“先生真会说笑话，李清照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那才是妄语。她一个女流之辈，只不过能写几句诗，有何资格谈人杰与鬼雄？但先生则不然，你现在虽是翰林编修，但先生心有大志，将来定是一个千古宰相。”</p>

“千古宰相？”张居正情不自禁重复了一句，内心一阵激动，他自小的志向就是要当伊尹吕望一类人物，操庙算之权行强国富民之术，“冯公公，你认为在下有这种可能？”</p>

“不是可能，只要你愿意，这首辅之位，犹如探囊取物。”冯保口气恳切不容置疑。</p>

张居正不是笨蛋，混迹官场也多年，怎么不知冯保的意思，那意思分明是要拉拢自己进裕王府吗？</p>

可是老师徐阶明摆着说过，不要参与二王之争，眼下裕王蠢蠢欲动，景王又借着望母的名义来京久居，这皇储已经悬空多年，各方风起云涌。</p>

但老师看得透彻，这里面严党拿大，李党跟徐党都不沾这浑水。原因何在？</p>

当今陛下乾坤独断，圣心独裁。</p>

严党的背后是皇帝，二王相争能争出个什么？</p>

说不好两边都要吃大亏！</p>

想着老师的话，张居正浑身一颤，急忙将那副字又交到冯保手中：“公公此意居正心领，只是居正人轻言微，公公这幅字不如送给光中更为妥当，光中可是连严嵩都要忌惮的人物啊！”</p>

冯保一听自知是张居正的推辞，他也不恼怒，笑嘻嘻的留下那副字，便带着跟班走出了张府。</p>

移除府门，冯保望着黑咚咚的天色，脸上笑意收敛，不禁叹了口气，对着身后跟班吩咐道：“去查查夏慕此人喜好什么，是金钱还是女人，一定要快，景王最近动作有些大，居然结交了青州兵备徐才，这就等于有了兵权，而裕王什么都没有，一旦皇帝归天，我们毫无胜算！”</p>

这个夜晚，对于大多数人，都是一个不眠夜。</p>

赵文化的死对严嵩来说是个损失，但对于胡宗宪而言，却是一个可怕的灾难。</p>

胡宗宪虽然不喜欢这位即贪又蠢的盟友，但这位盟友偏偏是他的靠山和支柱，现在赵文华死了，他不但失去了和严党的联系，也失去了有力的支持，胡宗宪这个名字早已在严党的名单上挂了号，时刻可能被人盯上，严嵩固然树大根深，但他胡宗宪却不是嫡系，一旦出什么事，那只老狐狸未必肯出头。</p>

事实上，正在东南的胡宗宪已得到消息，京城某些言官正在积蓄口水，准备要拿他开刀，而上面没人保，万一被整下来，不但他自己完蛋，连徐渭这帮班底也要跟着一起走人，东南数年心血自然付之东流。</p>

所以他选择了弃车保帅，将东南兴化失守，欧阳深战死的责任，都推到了俞大遒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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