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杀人刀落染锦袍（一）（2 / 2）

这东南都督府本是在浙江两广之中的一蕞尔之地，街头撒泡尿流到街尾再往前流就出城了，就屁大点地方。</p>

所以街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无非是打制首饰的银匠之类，烟柳画桥吟风赏月的乐事一概全无。但胡宗宪来了后，谁人不知晓他们这小地方的大都督自己有四房小妾，是一个风流将军。</p>

是以三年前他当上了东南都督开始，每日里便让那四个婆娘陪着逗乐解闷，倒应了唐代诗人高适的两句诗：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p>

春去秋来光阴荏苒，弹指就是三年。汪直、徐海率领的倭寇已经没剩下几个，眼看东南倭乱已经平息，他也准备上书朝廷请功，可是突然一夜之间，沿海倭寇大举犯进，居然让州府兴化沦陷，十里荷花尽染血！</p>

可本来也没事，但偏偏出了一个叫夏慕的后生，居然要为战死的欧阳深伸冤，一下子搞到了圣上面前，居然让赵文华都栽了跟头，不过赵文华在东南一战殉国的消息为何没有抵达京城？</p>

那日传来赵文华身死消息，他便知道自己后台完了，可是完了也就完了，谁想到因为一个死人的账本，在京畿刮起了大风。</p>

这一日胡宗宪正在值房里监督两名师爷清理官文书册，哪些该移交，哪些该焚毁，哪些该带走，他都要一一过目定夺。</p>

有的文书一自上架入屉，就很少翻动，如今已是积满灰尘虫屎，两名师爷搬上搬下，弄得灰头灰脑，不时被呛得喷嚏连天。</p>

但就在胡宗宪心烦意乱时，忽听得院子里一个女人杀猪似的嚎叫起来：“天杀的贱贷，竟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你不就仗着老爷喜欢你的肥屁股吗，才敢这样放肆么。”</p>

“你呢，一条母狗，一天到晚风骚，又是什么好东西。”另一个女人的尖嗓子也毫不示弱。</p>

胡宗宪顿时勃然变色，拔腿就往门外跑，却慌不择路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跌倒。</p>

幸亏门口守护的侍卫眼明手快，赶紧上前一搀，才不至于摔个嘴啃泥。</p>

“成何体统！你们成何体统！”</p>

胡宗宪刚刚站稳，就朝两个吵架的女人呵斥起来。</p>

胡宗宪本就因为革职心烦，此时借着由头开口大骂起来，吓得女人们不敢说话：“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军机重地哭闹，你们吵什么？说，为什么吵？”</p>

两个女人一个站着咬嘴唇，一个坐着抹眼泪，都不答话。</p>

“你们聋了，哑了？”胡宗宪唾沫乱飞，接着目光四下睃巡，喊他的管家，“老李？”</p>

“老爷，小的在。”老管家从一堆码得高高的行李后转出来。</p>

“他们为什么吵？”胡宗宪怒气连连的问起来。</p>

老管家嗫嚅着道出事情原委：原来今天从通州接到下达的文书后，他便按胡宗宪吩咐开始安排人收拾家私行李。</p>

只是这四房姨太太各有不少东西，一件也舍不得扔下。收拾下来，把个内院竟堆得满满的。从东南出去，都是盘旋山道，运输负重全靠马匹。</p>

老管家把集中起来的捆扎物件粗略统计一下，大约要五十匹马驮运。便禀告胡宗宪。胡宗宪一听这还了得，若真是让五十匹马的家产进京，他贪污的罪名可就彻底落实了，整个京城科道言官，一人一口口水都淹死自己了，于是便指示管家一定要压缩到十驮。</p>

老管家只好找四位姨太太一个个劝说，把不太紧要的物件撤下一些。</p>

大姨太和三姨太好歹清了一些出来，二姨太和四姨太却顶着不办。</p>

这四姨太一听立马就冲过去，把守护在行李驮前的二姨太猛地一把搡倒在地，顺手抽了她一个大嘴巴子，发狠掼到地上。</p>

这总督行辕，旁边就是锦衣卫千总卫所，地方局促。前院办公，后院为官廨，两院加起来也不过三十来间房子。</p>

姨太太们住在后院，平日也还是讲些规矩不来前院搅和的。</p>

现在皆因搬家，她们的行李都被搬到略微宽敞些的前院，为了清点物件，她们才来到这里。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如今两个姨太太当着军校锦衣卫这么多下级僚属的面，为了行李打起架来，胡宗宪面子上搁不住。</p>

正在这时，杨千万带着锦衣卫进来，其实他早就在外面瞧笑话。</p>

胡宗宪瞧见锦衣卫抚政使杨千万，脸皮抽搐起来，却是尴尬一笑：“让杨大人见笑了。”</p>

“胡大人，时辰不早了，我看明日我们也该进京了。我就是前来提醒大人安排好后事，这一次进京，可是凶多吉少，这些财物能不带的就不带了吧！”</p>

“杨大人说得对。”胡宗宪说着，吩咐堂差备茶。</p>

三人在值房里分宾主坐定，饮了一会儿茶后，胡宗宪说道：“常言道落毛凤凰不如鸡，我如今就成了一只落毛凤凰，你们二位跟我多年交情，也知道我胡宗宪是一心一意的打倭寇，只是朝廷形势二位也知晓，我的难处……”</p>

薛城生性憨直，见胡宗宪伤感，连忙安慰道：“胡大人也不要过于伤感，赵文华已死，这贪污罪证如何判处还要看五军都督府跟刑部如何审理，大人没事也说不准的。”</p>

“薛兄说得是。”胡宗宪干笑两声，便不再说话。</p>

只是胡宗宪自知自家事情，他虽然讲兴化沦陷的责任推给了俞大遒，但赵文华一案实在是难逃罪责，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幕僚徐渭，便急忙差人去请来，商讨对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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