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赌(2 / 2)
傅长生听言就像得到知己,嘴里直说:“早就想这样了!赌博有什么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唉,不过我们这里赌性不是很大,也就过年时玩上两把,山里娱乐少,纯当消遣……”
“消遣,消遣能把命给折腾没了?我可听说了,蔡忠仁前年死了!”邓导大嚷,嗓门在山谷回荡。
一语既出,我和老王都惊住了,心想,这背后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故事?江采舟也滴溜溜转着眼珠子。
虽说不清楚情况,但牵扯一条人命,想来是个大的问题。
傅长生听后,脸色也稍有尴尬,语气也痛惜不已:“他这个人……唉!我可劝他好多次了,村里上上下下,哪一个不骂他?就算是赌吧,大伙儿也只是冲着娱乐,逢年过节玩一玩,平时就赌个菜钱,权当取乐,犯不了事……就退一万步说吧,就算是过年时,一时气盛,讨个吉利,赌个八千一万也有的,两三万也可以。都是一年积攒下来,没个花,过年时一并玩耍掉了……输的最多的,也不过五万……可哪个像他,嗜赌成性,拿宅基地也赌,拿老子娘的棺材钱也赌。后来还拿老婆小孩来赌,村里人见了,都觉得不对头,忙拦着他,可他见了发火,说大伙儿是在害他,拦着他发财路,谁要拦他,他就要砍谁……当时就站在老李家外的空地上,抄着屠刀说这话,后来谁还管他?只不过见他躲得远远的,不和他赌了吧……”
“不和他赌,那怎么出后来的事?!”邓导气呼呼说。
傅长生沉默一会儿,长叹口气道:“村里人大多数良善,但一个地区总有那么几个坏的嘛!还有邻村的几个,成天游手好闲,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没个工作,也不下地,天天和几个狐朋狗友吆五喝六,喝酒打牌……前年春节,他又跟人输了二十万,打的是白条,后来说又要借网贷……他老婆实在受不了了,带着孩子和他分过了,他还不知道羞耻,跟人压了半条手上去……当然谁要他手啊,不过又是拿钱换,他还不了钱,就来村委会闹,要我们给他解决赌资,要我们给他找老婆……”
我和老王听得目瞪口呆。
傅长生一摊手:“这我们怎么给他解决,不给他,他就闹,后来就抢,我们一下子就上了手……”
邓导也目瞪口呆。
傅长生就像是发现说错话般,连忙改口:“我们也没有打他,就推搡两下,把他撵出办公楼……总不能让他把扶贫补助款抢走了不是?然后他又拿去赌博?”
“这事你没错……”
“可不是!不料想他之后又去县里闹,说我们打人,说我们贪污扶贫款……搞得县纪委派人来问我们扶贫款的事,我把账给他们看了,又把事情说了,那女科长叫我管一管……我说我怎么管呀!他又不听我的!之后他又去县公安局闹说纪委贪污包庇,叫警察把他们抓起来,还说了一大堆污言秽语污蔑人的话,把那女科长气哭了……了解情况的警察送人回去时,他在门口守着,一下子就和人打起来,说公安也是一丘之貉,警察同志一怒之下以寻衅滋事罪把人关了。他可能在里头吃了点苦头,行拘结束后神魂颠倒的,直说警察打人。可闹出这么大事,村里心中明白的又有哪个相信他的话?又有哪个不说关得好?他那些‘牌友’,骗他赌博时甜言蜜语;要钱时犹如豺狼,天天逼他还钱……最后也不知道他是想不开了,还是想开了,清明的时候找了一条绳子,夜间把自己吊死了……”
我心想,自作孽不可活,赌博可不是自找苦吃?
邓导站在一旁,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像个大染缸。良久,他才说道:“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可不是?”傅长生尖着嗓子叫道,“哥你也清楚,他还算得上你家表侄呢!小时候成绩好,大字也写得漂亮,不就是他十五岁时,他爹听了什么传销的话,不让他上学,去卖什么洗衣粉?后来那厂爆炸了,也倒了,两人一分钱没拿灰溜溜回家。他老子后来大雨修屋顶从瓦楞上掉下来,砸中脊椎,没几天就没了,还是他老子娘拿了多年积蓄给他娶了一房媳妇,要他重新读书,可他不乐意,读了几天后就去外头跑生意,可也赔了,之后就迷上赌钱……”
邓导听了直摇头,傅长生又说:“所以我觉得我们这个村,想要有个未来,就只能指望那些还没长大、没污染的小孩身上了。我想着就两点,一个教育,一个潜移默化的宣传……我跟村里的人说了好多次,让他们别打牌,小孩子会学着打……他们不听我,笑话我,说大人打两下子,有什么关系。我急了,就跟他们讲,小孩子会学,他们说揍就可以……”
“那哪行?”邓幸听了,面露诧异,“家长行为影响孩子,会耳濡目染……不是有孟母择邻吗?”
“可不是!”傅长生涨红脸说,语带生气,“就有那些不听人劝的……唉,我说不动他们,听进去话的,自然带着老婆小孩去城里了,找个好学校,让娃好好学习……不听的,你就是把学校办到他家门口,他都嫌小孩学习辛苦,浪费钱多……”
他看了看我们,老王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江采舟脸上分不清神色,他怕打消这些孩子乐于助人的积极性,又赔笑道:“但学学,总好的,赶鸭子上架也能学个皮毛,不至于睁眼黑,再说了,也有确实条件差的,我们村有个祖母瘫痪走不脱的,就说那蔡忠仁,他虽说死了,可老婆孩子没人带,进不了城……她女儿只十多岁,也要读书。”
说罢,他把头往旁一点,只见竹林中冒出个人头来。那个女孩背着个箩筐,里头塞着把锄头,低头找可能出竹笋的位置。她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畏惧而又尊敬地望着我们。看上去差不多十二三岁,皮肤黝黑,容貌秀丽,梳着长长的辫子,从脑后垂下。
“就是她了。”
我们齐齐望过去,正迎上少女好奇的眼神。那一刻,我对这样的眼神有些畏缩。“我也就是希望,这些孩子能够干干净净保下来了。”傅长生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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