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砍白菜(2 / 2)
“每一个在某个岗位走到一定地步的,都吃过苦!”我说,“吃苦,不一定能有成就,但有成就的人,不想吃苦,那会有更大的苦头在后面等着他!”我有些自嘲。千万个夜晚,上亿盏灯光,我吃的苦头,又怎么能诉说得完呢!
廖致知又是一阵沉默。
“如果你有困难,可以告诉我。”廖致知道,“我会尽量帮!”
“谢谢!”
我笑了一下,知道这不是客套话。有的人说请客吃饭,那是虚伪;有的人说帮忙,那是发自肺腑——对虚假的人虚假,对真实的人真实。这是我在圈内几年下来掌握的技能。
廖致知怕我没懂他意思,着急道:“你最近没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
“听说因为那个网红,网络攻击你的挺多!”廖致知不知道up主不单纯是网红。
他平时不太上网,除了查资料,网络世界对他而言,就是煎饼果子下的烙铁,压根不能吃。
“他们不是在攻击我。”
“……”
“他们是在攻击小胖。”我解释给他听,“那账号是小胖管的,我两年上不了一次……只要小胖不违法,不做坏事,不泄露个人信息,我管他做什么?”
我一摊手:“网民最大的特色,太相信文字图片的东西了,他们不知道我不逛论坛,不看他人留言——我要是把账号性别改成女的,说不定他们还以为我是漂亮萌妹呢!”
“为什么不辩解呢?”廖致知问。
“因为没意义。”我说,“小胖向我汇报,我那条评论点赞数三十五万,评论一万二,八千是骂我的……大多数赞同我的,都沉默着。”
廖致知也沉默了。
挑错误,太容易!
自证是好人,太难!
我不逛论坛的理由,是因为人的处境不能共通。
一个曾被教师虐待的学生发声,会被认为是在诋毁教师群体;一个曾被教师救赎的学生感谢,也会被认为是粉红五毛党。
你不知道网络对面的人是谁。
他在遭遇什么。
不要用常识去点评网络。
“但是要看看网络啊!”廖致知感慨道,“不要学我——不是有句类似的话吗?‘只有关注天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只是关心脚下的事情,那是没有未来的。’”他饱含诗意。
“总盯着天空,迟早要掉到沟里!总盯着路面,迟早要得颈椎病。”我冷漠道。
“……”
“谁爱夜观天象,谁去!”
我只知道,爱逛论坛的人,是没有未来的!“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交换个苹果,他们还各自拥有一个苹果;一个人与另一个交换了个垃圾思想,他们便拥有两个垃圾思想,并且,浪费了人生一段宝贵的时间。”我态度冷漠地道,“想要学知识,就去图书馆,而不是听一大堆毫无建树的伪知识分子吹牛!”
廖致知听了,颇感惊讶,感慨道:“看来你想得很通啊!”
“恩。”
“如果我当年也有你这样脑子好使就好了!”
“你当年?”
廖致知回到家乡。
大巴上没有几个人,几个大伯靠着窗子睡觉。巴士里弥漫着股鸡毛的臭味。
他下车后,在门口徘徊。
屋内亮着盏灯,孤零零的,窗玻璃也碎了。他爸懒,又省钱,没换它,而是用块三合板挡着。他不敢进屋,因为当年,他是和父母对着干,才跑去城市应聘这些的。
他父母希望他能读个师范,回到乡村来教书。
他则想成为小箱子里的人。
“老头子啊,你看看门外有谁,我总看见窗上有影子在晃。”廖致知的母亲在屋内,忽然看到动静,便出声叫道。
“还能有谁?你眼花了吧!”廖父说道。
他嘴里虽然这么念叨,但仍然披上大衣,一阵磨磨蹭蹭,打开房门。一股带着家的飘香冒出来,寒风似乎也畏缩了。
“你怎么回来了?”廖父惊讶地问。
他手里还拿着一截门栓,为防坏人的。
廖致知眼眶湿润了,他的眼泪直打转,最后被硬生生地逼回去。
廖母见到他很高兴,廖父一句话也没说。望见他们,廖致知心里很忐忑。因为他父亲是那种特别强硬的人,小时候没少揍过他,皮带抽,拿铁锹的木头柄揍,特狠!不过廖致知小时候也是那种特别调皮的娃……
老夫妻俩出乎意料的,什么也没说,也没问。
廖父去厨房煮了一碗面,廖母去里屋,给他整理床铺。热腾腾的面条,暖呼呼的被褥。
那孤单的灯光在屋顶晃荡。
廖父看着他吃面,一句未说,廖母高兴地拉他嘘寒问暖,收碗时,廖父说:“明天早晨跟我砍白菜吧。”
那是怎样的一个寒冬啊!
玻璃上结了霜花,水缸中结了层一指厚的冰。冰层得要先用瓢砸碎,才能勺水。廖致知穿上厚实的棉袄、套上棉鞋。
他走出房屋,地上还有一层雪。他才意识到昨晚下了一场雪。他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舒适了!
廖父已经手握砍刀,立在门口。他招呼廖致知一声,旋即朝菜园走去。
廖致知踩在泥雪里,深一步浅一步,跟着父亲步下了菜园。
“不知道你见过白菜没有?”廖致知笑道,“不是市场上卖的那一种,是地里长的,冬天的老白菜!”
我一个城里长大的小孩儿,自然未曾见着。
廖致知说,老白菜一点都不好看,埋藏在积雪中,蔫黄蔫黄的,非常胖。在冬天还不太冷时,农户拿草绳把它捆起来,一圈一圈的,捆得死死的,可到冬天,霜雪一打,它们还是黄了。埋在雪下,被刨出来特别难看。
“你搭把手。”廖父说。
这种经霜的白菜特别沉,用手是掰不下来的。他让廖致知把雪拂去,拎起砍刀,对着菜帮子就是几刀,他摁住白菜,轻轻一掰,白菜被轻而易举地拿下来。
“拿给你妈,午饭就吃它。”廖父把砍刀收好。
廖致知拿着白菜去厨房。“好!”廖母说,“经霜的白菜格外甜!”说着,把草绳解开,露出完完整整的勒有印子的黄叶子。廖致知讶异地望着白菜,他没法想象这种蔫黄的怎么会好吃!
他凝视着白菜,廖母麻利灵活的把黄叶子一层层掰掉,不知道多少层后,翠绿的白菜露了出来。
那是经雪的冬天。
雪白的冬日里有了一抹鲜亮,那是翠绿的颜色。“我吃了午饭,就回来了。父母把我送到车站,他们什么也没问……五年后,我终于有了一档自己的节目。这么多年,一直难忘的过去,不敢回忆的过去,我也很佩服你……无需经历太多,就有一颗勇敢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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