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砂少年游 中 竹屋起誓结金兰(1 / 2)
只见大厅上小厮们俱在而在堂上坐着两位昨日未见之人―主位坐着一名男子,貌约28岁上下,黑衣黄带,在腰带上系着一个用精巧的雕刻手艺镂空成两朵金银花苞再施以金银错技法制成的薰球,神色坦然一言不发,端着茶杯,并不看堂下众人,他的左手边坐着一名面相英挺的男子,头上饰着一纱冠,手持一短羽扇但并不扇动,只是微微的遮在嘴边同也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堂下,不过从其微蹙的眉头上可以看出还是非常关切堂下所发生的事。
再看堂下,众小厮伏身而跪,唯独穆莲挺直腰身跪在一旁。而堂下中央正有一白衣小厮正在被杖责。只见行刑的几名小厮手持三指粗细的红头大棒,如同下雨点一般咋到白衣小厮后背,打的那人惨叫声迭起。而在白衣小厮的头前站着一名书童模样的小儿,正在报数。
葶苈只闻得报数声已至五十六七,而自他在一旁观看开始也已打了三十一二棒,眼看堂下挥杖的呼呼声、那白衣小厮的惨叫声、皮开肉绽的劈啪声互相夹杂在大厅一种不同寻常的静默气氛里,而那受刑人的白衣也已经隐隐渗出红色,让他暗自心惊――想不到这烟花之地的家法何等严格。不过想来必定是什么大错,不然这小厮被噼啪一阵杖责后不仅丢去半条命,这等皮肉开花,日后在这馆中的生意也定必没了。
葶苈自甘遂门前又往旁边的走廊上走过去,好看清楚那白衣小厮是何人,待他走到一个名牌为“束鸳”的房门时正好可以走到了大厅侧面,仔细端详了那小厮一番――竟然是玄玉!
想必定是为了昨晚大闹,这始作俑者正在接受惩罚,虽说民间私刑未有约法,但这下手无疑太重了些,要是再打下去必然会出人命。虽然这玄玉人是有点市侩庸俗但是也罪不至死,葶苈素来是心性善良的,想到这儿正想发话阻止。
突然,眼内余光瞥见堂下小厮中有人正伏身,但是面冲着自己,正在对着自己示意说不要说话。于是葶苈看了一眼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甘遂,正在冲着自己摇头。而甘遂发现葶苈已经注意到他之后便用下巴指了指玄玉,又用食指指了指自己。
“对,这关门家事,我等外人是不好说话。好吧我就且看着心善的大老粗如何救人。”葶苈想来暗暗好笑,才认识一日,两人便似多了许多默契。
只见甘遂突然倒伏倒碰到一个行刑的小厮,而那小厮正待一仗落下,没想到这一碰却打到对面行刑那个小厮肩头上,对面的小厮双手一松板子就掉到地上,而这一棒子来的突然,力道又大,打的那小厮一下滑到在地,双手乱颤,再也执不起棒子来,而这头这个小厮也是不敢再下手,盯着堂上等到示下。
“这大老粗,真是没啥好计,只会此等引火烧身,完全是个笨蛋。”葶苈看到这皱了皱眉头。
果听堂上那人发话到:“甘遂,你怎么了,才多久就体力不支滑到了?”
只见甘遂躺在地上表情百般无赖:“昨日刀伤未愈,今日不觉跪着眼前一黑就滑到了。能否容我一坐,不然没见到玄玉这混蛋被打死,我先死了这不划算啊!”
“那我便送你一同与他受罚距离近些,也正好看个真切,我还得叮嘱他们需棒棒打在你刀伤上,你觉得这个提议好否?”那人终于从一旁缓缓撤回视线,但也并未看堂下诸人,倒是先喝了一口茶。
“哎,饶命饶命,只是我本无意阻挠行刑,那厮平日里和大家抢生意争主顾而如今又几乎断了大家活路,恨不得他早早死了,怎会还救他。只是终究六安王没有发作,阁中也还需要做生意,若今日生生打死了他,想必对生意肯定有影响,您不如将那余下40几棍先记下,若他日后再犯权且一并发作,到时候再拖到一个小巷乱棍打死他也不为过。您说呢?”
只见堂上那人终于看了一眼堂下,说到:“六安王没有发作?六安王全开发作起来今早你们还睡着这屋顶就已经被掀了。你们还要等他发作?各位聚集真定王和我这儿也不外乎讨个活路,虽然做的是下流生意,但是平日一再告诫,各位进馆时就已经约定六戒。真定王赏大家饭吃,大家也得要给他留条活路,好生搞出如此事端,你们考虑过对他的影响吗?今儿个一早,六安王去真定王别苑几乎闹的要拆房子。你们考虑过在侍奉这些权贵时一个小小疏忽就可能导致大祸患吗?玄玉本该打死,给六安王一个交代,也给真定王一个台阶,便也这100棍你们当中也有人觉得我罚重了?”
这是只听穆莲说话了:“打到这个份儿上,他已算是毁了,还请您手下留情,今早你跟我说过的事,我允下了。想必真定王应无忧,难保今后会因祸而得福。请您相信我,也放玄玉一条生路。”
只见那堂上人看了穆莲一眼,欲言又止,也并不与穆莲四目相对,貌似有什么愧疚。而穆莲缓缓起身,走到玄玉身旁,帮他理了理头发,说:“众人都散了吧,甘遂,文合,你们跟我一起把他扶回他的房间。”
这一突如其来的反客为主让葶苈看的丈二和尚,穆莲几句毫无头绪的直接说话就这么停了一顿风波,而想那上座之人应在阁内地位崇高,而穆莲竟然没有等他示意,就帮他拿了主意,而他不发火,反而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一切急转直下,来的太过突然。
众人散去应声散去只有堂上二人没有离开,三人扶着玄玉往二楼他的房间走去,葶苈也急忙迎过去帮忙,只听大厅那人说到:“小王御史,等安顿好玄玉,请阁下和令兄到后院我的房中一聚。”
葶苈听到此突然一语,只好背身回到:“好,稍后必当拜会。”
于是四人将玄玉扶到他的房间爬在床榻上,葶苈环顾玄玉的房间的陈设,及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案,两扇轩窗上贴着五颜六色的各色窗花,手工精巧,桌上摆放着一些彩纸和一把剪刀,想必窗花为其素日百无聊赖时所做。而在房中神主位,挂着一幅画,画上仅有一山,空中有大雁一双,近景为翠竹三竿,旁题字为:
“身前竹映山外山,悠然归去再不还。
君身似雁我如风,直去洛阴向终南。”
落款题字为:余映川。
不是什么大家之作,不过可以看出这是一幅归隐景象,与玄玉平日庸俗市侩的作风全然不着边。葶苈想,这小厮原来也是附庸风雅之人。而画边还挂着素琴一把,已断了三条弦。在琴弦下也隐隐的压着一些刻在琴身上的字。葶苈走过去看了看“余映川赠”。
又是余映川,这余映川到底是何人?葶苈心中暗暗想着。切莫言他房中陈设简陋应该不会去欣赏这山水挂画,即便要附庸风雅也应该要挂大家之作,而好琴之人皆以断弦为不吉,不是主失知音,就是主失至亲,一般不会让断弦琴挂在屋里。这玄玉也是好生让人奇怪。
葶苈转过头,看穆莲用剪刀剪开玄玉后背上的衣衫,然后轻轻的一边吹气一边为其揭开背后已经和皮肉连在一起的衣服,玄玉一言不发,也始终没有看穆莲一个正眼,穆莲转过身来说到:“文合,你能否帮我去为玄玉打一盆热水,再拿上一些金疮药?”
“好的!”只见文合反身退出房去。
“不用你这般好心,你若是好人,当日就不会如此下作。我今日是咎由自取,让你看了笑话,但是我也要留着性命看你怎么收场。呵呵,你是鸿雁高飞啊,飞上枝头,他看见会有什么表情呢,后悔当初错信他人?一幅孤傲做派,内里全是欲望。表里不一,让人恶心。你倒是让我被打死了也好,我也好去九泉下讥讽他当年的无知。”
“你我是争抢惯了,当日之事,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不怪你,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余生是否还可得见,我是好意也罢,假意也罢,反正在你心中我早已是那样的人了,我此去身不如死,你让我演一演有何妨?”
“你好生不识好心,大家如此待你,你却如此偏执。如果换做是我,我就会看你被活活打死!然后在一旁拍手称快。”葶苈平日最不惯不平之事,眼见如此立马张口说到。
“你懂什么!”只见玄玉抬头恨恨的盯着自己,但是眼中满是幽怨不忿,而双眼中早是泪光。
“我是不懂你的心是不是肉做的,我只看事实,事实就是好心没好报……”没等他说完,穆莲便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而玄玉已是满面泪痕。这时文合端着热水和金疮药进来了。穆莲起身去拧了一帕,说到:“小王御史,请您和甘遂暂且到我房中暂等,令兄帮我去安排点事情,稍后回来了请您去后院。”
“可是……”
“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甘遂会帮我向你解释的,请您让我们两单独呆一呆。”葶苈也只好做罢,和文合、甘遂两人退出了玄玉的房间,他和甘遂去到了穆莲的房中。
两人刚坐定,甘遂便拿出酒壶,开始喝起来,随后有起身站在窗户旁,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做派,盯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看着,一言不发。
“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好计,你只会找打!”葶苈说到,“我看你的小命是不想要了,刀伤加棒伤,整个就像是砧板上的牛肉。”
葶苈不太习惯甘遂如此神色,于是找了个轻松的话题,并没有直接发问。只见甘遂收起认真的神态,一脸痞笑的转过头来:“我死了不也有你收尸么?我担心啥?再说了,看自己的相公被打了,你还有不做声的道理的话,我也就只能死了,因为生不如死啊!”
“你,认真点行不行!我问你,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看他们平日关系紧张,但是穆莲反而对玄玉的种种作为多加包容,而今天好像出了什么事儿,我说不出,但是感觉不好。按照道理穆莲在阁中应该没有刚才堂上那两个人说话算话吧,怎么一句话让大家散了就散了呢?”
甘遂继续小酌,而酒气也慢慢从他嘴边氤氲开来,他收起了刚才的痞笑,几次张嘴,却又每次都不发一言。正是心中千头万绪,嘴边反而无从说起。
良久,他终于将酒缸在香炉上磕了磕,说道:“你和你哥哥的关系,如果知道你出了事,他会倾出所有来保护你,而玄玉也算的上穆莲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了,当然曾经是,现在穆莲也认为是,不过玄玉不这么认为了。”
“可是坊间传闻穆莲是孤儿啊!那我和我哥的关系,怎会跟他会玄玉的关系一样呢?”
“他们是师兄弟。穆莲之前是在戏班讨生活的,不过玄玉自小身体长成的早,10岁左右的时候,比当时的穆莲看着还要招人疼爱,两人自小在戏班过着白天辛苦学艺,晚上还要帮全班处理家务的日子,据穆莲后来说到,那段日子虽苦,但是两个人彼此照应,互相扶助,两个孤儿间有了至亲的默契,但是班主却不是好东西,他们11岁那年的秋夜,班主托词将玄玉叫到房中,那日班中一帮人伶仃大醉,班主望着玄玉竟然错将他当做年轻女子,所以强行要和玄玉……那事儿。穆莲就自己把玄玉掉了包就放了玄玉出去,而自己终究没有逃脱,被班主给……”
“天啊,这…所以后来穆莲被班主夫人卖到这里?但是按照这种交情,玄玉应该对他很好才是啊?”
“班主夫人本想把他们卖到真定王府做奴隶,正巧遇见了那日在王府做客的苏老板,老板想两人如果做了奴隶那么这辈子也就没有指望了,见孩子还小,就动了恻隐之心,买下了他们,二人天资不错,回来就请名师加以训练,一舞一歌,渐渐在越人站稳了脚。那段儿日子,他们二人感情极好,大家互相扶持,没有任何客人能难得住他们。也就渐渐在长安闯出了名堂。直到穆莲14岁一舞惊天下,当时的伴奏都还是玄玉。”
“那为何后来会搞到这般田地。”
“别心急嘛,我口渴了想喝水,小娘子可否方便倒一盅?”甘遂又拿出素日的痞气,葶苈翻了个白眼,倒了一杯水,莽撞的递给他,而由于用力过猛,杯中的水洒了一半在甘遂的衣服上。
“你看你,让我说这么多话,我就想喝杯水都不行!刚才谁好说不识好人心来着,我看我也跟穆莲一样错当好人哦。如果没水,我就不说了。”甘遂一幅轻薄神态,眼望着天花板,仿佛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
“废话多,快说重点!”葶苈说罢又倒了一杯,递给他。
“请用都不说一声,哎,算了我啊就这礼遇,谁叫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呢。不过话说回来,我刚才看你似乎看到玉三儿房间中的一画一琴,凭你的心思应该能猜到几分。”
“难道说余映川,是玄玉的……”葶苈想说老相好,但是话到嘴边觉得自己何时也有甘遂那般不雅词汇时就连忙换了个词,“知音人?”
甘遂被眼前这幕搞的好笑,说到:“是的,是的用你的话说是‘知音人’,其实就老相好。”
“难道说是他的老相好背信爱上了穆莲?”
“玄玉是这么认为的。其实这背后故事多了。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1年前的‘胡巫事件’?”
“你是说,余祭酒一家被流放南蛮的那件事儿?我倒是听说过,董公上书皇帝说傅太后久病不起定是种了厌胜之术,于是叫人在傅太后院中大肆挖掘,终于在太后的花园里找到了一块刻有太后生辰八字的霹雳木。而根据上面的字迹傅太后中宫十常侍之一的阿良斗判断说是余祭酒的,不过字迹为证据太过草率,我爹也曾联合多位重臣当面奏请担保祭酒无罪,当时那事儿闹出了好大的风波,不过依我看来,整件事情的指向,是王太皇太后想要取赵太后的性命。无奈百密一疏,终究没有伪造好证据而已。”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的?”甘遂看了看
“哎,再说下去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是要砍头的。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哦!”
甘遂笑到:“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就算今天不是,明天也是,我怎么可能说出去。”“你!好啦好啦,我都习惯了,好吧,我爹回来告诉我后,我就跟他说过我的想法,当时我爹说我太小什么都不懂,当即还打了我,叫我不可妄论朝政。你只想想当今皇族最大势力是谁?”
甘遂想了想:“当然是皇上刘家咯。”
“错,我说是太皇太后王家。目前宫中势力大概分为以太皇太后为首的王家,以皇上生母家藩属昭仪傅太皇太后和丁太后为首的傅家,以董贤董恭为首的董家,自然还有皇上。当年皇上还在为定陶恭王时,傅太后买通了赵太后为其打点王太皇太后的关系,所以才有今日之像,而傅太后虽为藩属昭仪,当时她的身份哪里能做的了正宫太后,而且看着自己的孙子当皇帝,自己傅家却还是被王家压制时,难免为当今圣上的前途担忧,担心王家终有一日会废皇自立或者另拥新帝,到时候傅家肯定跟窦氏一样不得善终,无奈王家势力太大,只好联合皇帝宠臣董家一起对付王家;而王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要损千里之堤必然先毁其基石,于是先拿赵太后开刀以削弱中间势力,让实力对比彻底失去平衡。赵太后拥立新帝登基有功,不过先帝时期所做之事,民间积怨本已深厚,只要立个名目,让她证据确凿那么皇帝不发落不可,当年余祭酒可是赵太后保举的人选,所以王氏家族炮制了这出戏,无奈字迹一说太过牵强,只因疑罪从有落了个发配,还牵连不到赵太后。”
“你们当官的事情真复杂。”
“哎,是这样的,谁不为了保全自己不择手段呢,特别是那些居高位的人。这个事情和他俩有什么关系啊?”
“呵呵,小娘子如此高明的见识,而接下来的事情正好可以证明你的见识不错。当年余公子因为常来阁中,而其人又极为风雅好琴好画,所以跟玄玉也是一见如故,一来二去,两人的感情日渐深厚,而也到了余祭酒告老归田的时候,而余公子也许诺在父亲告老之时和玄玉一起去终南山,从此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而那幅画,正是按照当年余公子在终南山所盖草庐向外远眺的美景。而玄玉也因为这件事,以为接下来的日子终究有了盼头。每日都在欢喜中度过。不过事出突然,一日穆莲在王太皇太后侄孙王获帐中做客时偶然听到他们在策划一个什么事情要与余祭酒家不便,便回来告诉了玄玉,叫玄玉早作打算,不要引火上身,而玄玉则安慰他,表明自己无论生死,也要跟随余公子时,穆莲心中就有打算,为保全他性命,就必须要摧毁他的感情。于是在事发前的那段时间,穆莲频繁的出入余府,对阁中众人说是余少爷有请,而对余少爷说,玄玉已经不打算再见他,而请他中间调停,而余少爷信以为真,也就反复请穆莲从中游说。而每次穆莲回来后均暗示玄玉,余少爷已经移情于他,开始玄玉还不以为意,直到这么连续一个月之后玄玉渐渐相信穆莲所编制的谎言,也就不再见余少爷。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是穆莲也钟情于余少爷,那么自己也可因为幼年时的事情,退出关系,不再相争,成全他们,可是等到余家事发,穆莲却没有相随,玄玉恨其负心薄信,也大感余少爷之报应,从此恨毒了穆莲。他曾闯入穆莲房中质问其为何不相陪余少爷去南蛮时,穆莲只到了一句平常客人何用他上心。但是他哪里知道穆莲前去送余少爷一家,打算告诉其真相,让他能在以后来接玄玉时,在城南八里桥见到王太皇太后的常侍,赐酒将余家满门秘密鸩杀!所以穆莲心中为了不让玄玉难过,只能隐瞒了余少爷死讯。而让自己成了薄信之人,好让玄玉有的恨,而无所哀。”
“可谓用心良苦……他必然也打算一生承担这份恨意,不然以前所做的一切也皆是枉然了。想必余家一门也不得安然去倒南蛮,傅太后,赵太后,王太后,皇上不论哪一个不会允许此等隐忧存在。”说到这儿葶苈只觉胸中一阵郁闷,端起杯却怎么也喝不下去,不知是为有情人的阴错阳差而郁闷,还是为好友间舍弃情谊的帮助而郁闷,为何世间好事总是不得善终,而坏事反可让人活的有念想呢?
“所以穆莲只能顶着玄玉的指责,对其更加包容,为了自己让玄玉能好好活着的私心,只能承受这份恨。后来二人的关系你也清楚了,玄玉明抢暗争,事事与穆莲过不去,而穆莲因着愧疚也就更加包容大度。就连穆莲自己又时候都在感叹,是否自己当初不让玄玉知道真相是一个错误,让他们一起离去是否玄玉哪怕死也会活的比现在这种煎熬更高兴一点。当然现在事情已成定局只是穆莲常常说如果当初没有,现在也不知是怎样一番田地。而今日,六安王找了真定王说一定要把穆莲送往昨日主宾帐下,不然还会来找麻烦。真定王一家虽为皇室贵胄荣华富贵但是也不得实权,只能传话让穆莲就犯以保大家无恙和玄玉的命,化干戈为玉帛。可这皇门禁苑,可是说进就进得?不知多少人死在里面。所以今日大家都暗自愧疚,并不忤逆穆莲的意思。”说到这甘遂已经是换上了第二盏酒。
“很多事,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人情纠葛纷繁复杂,真是不知谁亏欠了谁。‘如果’,这世间,种种不如意之事,到最后也难不叹一声如果。‘如果’当日不曾有两家相斗,那么玄玉现在和穆莲皆可在思念中知道对方无恙,而安度余生,而有情人得以相守;‘如果’当日玄玉跟余公子走了穆莲目睹其死在八里桥,穆莲定必悲苦万分,但玄玉必含笑九泉;‘如果’两人能互相信任抛弃成见,也不会有今日穆莲的前路多艰,‘如果’…有的话,各人就不是各人了。”说到这儿葶苈已经无法再语。
“所以我真不太爱多想这些事儿,平日就喝喝药酒,胸中郁闷也就可一扫而光了。这可是个好东西啊。”甘遂说罢扬了扬手中的酒壶,而葶苈却抢过来喝了一口,不知道是否因为喝的太猛,被呛的连连咳嗽,两人面面相觑,静默一阵后,就哈哈大笑起来。
“想来这东西还是不适合我!”葶苈边咳嗽边说到。
刚刚说罢,商陆就开门而入,看见眼前景象,也是一言不发,想必他也是听穆莲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哥,你去哪儿了,阁里出事儿了?你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苏老板说为了阁中人的活路不敢留玄玉,所以穆莲拜托我去帮他找个安身之处,我就想到俞师父从前在南山的那个草庐了。就过去看了看,看还缺不缺什么,刚才在市集上去置办了。”
“那穆莲要去做什么你也知道?”葶苈是了解他哥哥的素来老实,商陆才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罢了罢了,刚才阁中有人请我和你在你回来后一起去后院他房间找他。到那儿再说吧。”于是两人在甘遂的指引下去往后院走去。
话分两头这头玄玉的房里,穆莲正在帮玄玉擦洗血迹,而玄玉却一直固执的打手不接受穆莲的好意,而穆莲也十分固执的一言不发为其擦洗着,慢慢的为其上药。
“你当日不去,你今日为何要去?难道就是皇家子弟家的伶人都比做余公子的独一无二好?才配的起你穆莲的身份?”良久,玄玉问道,但是也未曾侧面看过穆莲一眼。
“你要好好活着。”穆莲并不接话。只是淡淡的说到。
“为我,为我,这么多年,你哪一样事情不是说为我?但是你哪一件事情是真的为了我?今日你我二人闹到这般,你还肯为我,你难道不是心中有愧?你嫉妒我和他的感情,你认为没有一件事情你不如我,对吧?这就是你的为我,倒是今日你因着愧疚出来做这好人,你以为我就会感谢与你,前事不究了?穆莲啊穆莲,我只能祝你死在皇门中。”说到此处玄玉不知为何竟有些哽咽。
“药涂好了,虽然我去了也保不得你留在阁中,继续做生意。我已经让王公子去打点一切了,他答应我在我走了之后会照顾你,离开这儿吧,不用见到我,也忘掉这些事儿。从头来过。”
“你当真是吐了口唾沫,觉得不是滋味儿就可以又舔回来吗?你当日所做的事情,不论你为着补偿愧疚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以你穆莲的自私为人,你大可放着我去死,你何必舍身来救我?”
“何必?我也想问我自己一句何必,往日今日所做之种种是何必。你我从小认识,是友情;你我拜入两次同一师门,我比你年长,兄弟相称,是伦常;后来你认为你我钟情一人,是情敌;你我之间没有何必,因为间中谁对谁错,谁亏谁欠,连你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我只能说,我一直把你当成我血肉至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能快乐。你认为我和余公子的关系,我不在乎;你认为我薄情寡义,我理解;你怨恨我害我,与我争夺,我不怪你;皆因为我相信你我二人中有一人不用去计较这‘何必’,那我们还会有缘分。你当日所认为之种种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向前看,如果你往后选择遗忘,那么你我分道于此,我心中也聊表安慰;如果你还恨我,那么你一定要活的比我今后快乐,眼睁睁的看着我怎么在皇门中活的凄苦,死的惨淡。”
“于是你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我就该笑着接受?不可能穆莲,我就是要看你求而不得的痛苦表情。”玄玉坐了起来,满眼通红,但是仍旧是对穆莲怒目而视,眼中充满仇恨。
“不是要你接受,只是跟当日一样,你认为你做不到的事情,你希望我能帮你完成,而今日,我可能再也做不到的事情,我也希望你能帮我完成,完成我们安稳度日的心愿。当然你也可以不接受,那么你和我当日有什么两样,那你又有何理由怨怼于我?就如同你不接受我的好意有你的理由,而当日我也有我的理由。”穆莲幽幽的说到,“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我帮你梳头,你帮我梳头吗?让我今日再帮你梳一梳,你也帮我,我是怕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说罢穆莲坐在案前拿着梳子,伸手递玄玉,莞尔一笑,而玄玉却是嘤嘤的掩面哭了起来。只见玄玉扶着床榻颤巍巍的站起来,走到案边,拿起梳子,解开穆莲的发髻,穆莲长发飘逸的耷拉下来,垂到肩后,玄玉用梳子蘸了发油从发根开始梳起来。
看着铜镜里二人的样子,穆莲笑的拉着玄玉的手,笑的格外温暖,看着铜镜里的样子,仿佛回到了二人小时候:“你看看,镜子里面的人都长大了,可是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毕竟我们相识已经10年。往后的10年不知道还有没有此番光景了。”
玄玉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一定要去吗?”
“恩,所以你一定要记得,帮我,好好的过我们想过的日子。”
“你知道我恨你什么吗?”
“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以后要怎么过。”
“不,我一定要说,我恨的不是他移情于你,我恨的是为什么我们中没有一个人能有机会去过我们想过的日子,我们盼望的机会,我渴望的时机,而在你,你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放过了。你知道吗?你让我觉得我们都只能在此,等到30岁,然后被逐出馆中,一辈子飘零无依。我并不恨你别的,我恨的是你为何不爱你自己。”玄玉说到此,眼泪又是夺眶而出。
“所以现在,我要去,我要保你离开这儿,你当初交给我的机会,我现在又还给你,我相信你是我们中的有福之人,一定要好好的,有空托人给我带个信儿。你没有心情写,那么字也不需多,只需‘安好’二字即可。好不好?”说罢,穆莲又是一笑,红衣白带,在这一笑中,却是显得如此的寂寞冷清。
而彼时,商陆和葶苈也在甘遂的引领下来到后院,从外观一点也看不出这越人阁中竟有后院雅致如此:近处有一丛梨树因为早春未到开花时节,而梨树也竞相抽出新芽嫩绿可爱,而再梨树后,是七八株桃树,现已是满树红英,偶尔风吹过,也竞相花雨随风而逝,如同管中一众年少芳华,亦如穆莲也终是芳华难压强风,而那落英丛中是一株满数新叶斑驳错落的梧桐,树下是一张石桌,四方有四张大石椅,石椅旁分布五张石凳,而石凳零星点缀并不围绕着石桌,而是错落与石卓旁的一泓小溪左右,想来盛夏时节,阁中众人也都聚会于此行那曲水流觞之令。而顺着小溪往上游看去,溪水突兀被一假山截断,假山上点缀石梯、小亭,而假山中有一空洞,随那空洞往里看去――上有葱郁竹叶掩映,翠竹远处可见几级石板,石板的尽头是一件竹屋,竹屋上有一块朱色牌匾。石板左右芳草鲜美,中有各色野花,这一切也于假山镂空中相映成画。想来着园中四时也是花果不断,美不胜收。
商陆、葶苈随着甘遂绕过假山,甘遂做了个请的手势,对二王说到:“前面是店主草庐,平日不便打扰,我就只能送到这儿了,里面二位也是好打交道之人,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我在外面石桌那儿等你们。”
“恩,有劳甘遂兄。不知道可否趁现在帮我办件事儿?”商陆说到。
“像你这般有礼,我倒不好拒绝了,不知道商陆兄有何事需要在下代劳?”
“请去城东街市采办些新鲜吃食和各色蔬菜种子,鸡鸭禽鸟,是穆莲交代。另外帮我买一个玉佩璎珞,感激!”说罢,给了甘遂5吊半两钱,然后甘遂就往管中出口走去。兄弟二人一言不发,向竹屋走去。
葶苈心性最是外柔内刚,但刚才听说甘遂所讲穆、玄二人的过往,心中有些郁闷,而现在也不知道刚才那堂上二人相邀是何用意,不过若二人不怀好意,也正好趁此早作打算,不过翻覆思量,二人也没有必要歹意加害,再加上心中郁闷却也无计可施,所以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一阵心绪繁杂间,二人已经来到竹屋柴扉前,商陆轻叩屋门,来应门的正是刚才堂上持扇那位:“二位王公子,久候多时了。请屋内叙话。”
二人在他的接引下进入屋内,竹屋只有外堂和内室,屋内各色杂香或如千军万马,或如小家碧玉扑面而来,而香味的源头是外堂一个内嵌竹筐的竹架,上面用白纸做标签,写明了竹架上所藏各色香名,而架子前是一竹桌,上面散发各色香料和器皿,器皿均为杀青后的竹器:竹杯,竹篮、竹盒、竹勺。以及两杆竹称和一盏竹灯。还有一些纸包,上题各种香名:有穆莲房所用“雪焰”,有大厅所用“尘砂”。
而见前面引路人撩开一青幔则进入了内室,内室并无床铺,看来这小竹屋平日并无人居住。在内室中间有一火坑,上吊一口青铜小锅,锅内烹煮着一只小鼎,鼎内不知是何物,正在冒出一阵蓝粉色烟雾。味道极淡,但却将刚刚外室的一众杂香压的香气全无,徒留一股清幽淡然的木料香气,但这木料香气却好似绵里藏针般有一种隐隐而来的幽怨扎的葶苈心中一阵阵悸痛。
火坑的右手边是一排酒架。
而在火坑左手边2尺旁设一矮台,台紧靠小窗,台上放着四张垫子和一张竹几,竹几上有蜜饯几盘和正温着的酒的一只磁碗和四只竹筒杯,其中两只正盛着酒,看来也是等了他们一两盏酒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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