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雨别（2 / 2）

我轻轻抹了抹酸涩的眼睛，世界从朦胧扭曲恢复了常态。

我才明白，世界始终是那个世界，从未模糊扭曲。原来模糊我视线的，是我眼中的泪水。

“再见咯，小鲜肉。”后方传来猫三昧的告别声，我抽了抽鼻子，自顾自面对着夕阳一笑，曲臂背对着她的声源方向挥手，却没有回头。阿斯顿?马丁7。3l排量的v12动机出野兽般的咆哮，炸响整片空地，前轮制动系统产生的热量迅流出，像是一道热气组成的浪墙，夹杂着细沙吹乱我的梢。

35秒能够加到百公里时的钢铁巨兽逆风呼啸着奔向了远方，我心弦触动，蓦然回头时，看到的是已经在百米之外的香槟色车影。

雨瞳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她一定会幸福的吧。泪水不断地沿着我的面颊滑落，望着远去的车影，我欣慰地微笑着想着。比起和我这个一事无成连班上的女恐龙都不理不睬的丝，天上的世界才是她的归宿吧。

也许她现在还小，所以很依赖我，把我当爸爸，但是我是很清楚的，如果我一直把她留在我的身边，哪怕奇迹真的生，让我把她抚养长大，她也终究会有一天明白原来我并没有她现在所以为的那样高大伟岸，我没有雄辩滔滔的口才，没有一掷千金的气魄，没有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文采，更没有一骑当千、万夫莫敌的能耐，我只是个还要见人眼色行事，甚至会被人揪着耳朵嘲笑的底层升斗小民罢了。聪慧的她终会有一天会明白我的废柴，我的无能，对我这个爸爸大失所望，然后逐渐被那些豪气干云、风度翩翩、挥金如土的王孙公子阔少爷给俘虏芳心，对他们青眼有加，最后离我而去。

对，结局肯定会是这样。我很清楚的。

因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啊，全世界的父亲，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是吗？

与其等到那一天的到来，我不如主动释手，才是最妥当的做法吧。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就像是被人用利刀像是切割培根一样狠狠切割般疼痛。

迷蒙的细沙迷离了我的眼睛，在刺肺的沙尘中，我突然想起了曾经有一个仲夏的夜晚，祖父在凉棚下给我讲述着辉夜姬的故事。从天上来到凡间的辉夜姬被竹取翁捡到并且收养，随着辉夜姬一天天长大，她的美貌也越出众，成为了十里八乡皆口耳相传的大美人，很多王孙公子都不远千里来向她求婚示爱，却被她一一拒绝，哪怕是皇帝的百般示好她也是忽冷忽热，爱搭不理，她说她只想陪在竹取翁的身边，侍奉他直到终老。直到有一天，来自月亮国度的神仙下凡来到人间，接走了她，离开的那一刻，辉夜姬穿上了羽衣，忘记了人间的一切往事，她忘记了养育了她半辈子的竹取翁，忘记了为了留下她而派出数千弓兵和神兵交战的皇帝，在所有人的泪目之中离开了凡间。

在那之后不久，老翁郁郁寡欢，患病而终，而皇帝也因为见不到辉夜姬而觉得生活失去了意义，拒绝了吞服长生不老药，在对辉夜姬的思念之中终老。那时候，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愤愤不平地说，凭什么天上人这么厉害，凭什么地上人无法反抗，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如果我是竹取翁，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留住辉夜姬。比起在病床上窝囊地垂垂老死，我宁可选择和天上人争夺辉夜姬到最后，哪怕被天上人杀死也绝不反悔。那时候祖父看着我，吞吐烟斗，只是笑笑。

那时候，我不理解祖父笑容里的深意，而现在，我明白了。

祖父是想说，辉夜姬的故事是真的。这就是现实啊。每一个人都在自己年轻的时候幻想自己可以靠着一腔热血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但是最后却会被现实的五行山狠狠压下。

所以我们这么爱孙悟空，爱小宇宙爆，因为我们总是能够在他身上看到我们自己的影子。原来辉夜姬的故事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残酷。我们讨厌悲剧，不是因为它们太碎心，而仅仅是因为它们太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