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雀儿(1 / 2)
“伯爷现在何处!?”中都熊罴伯府的老管家秦涛正阴沉着脸,背手站在伯府前院的偏房门口,大声质问拉着三个仆役赌钱的马夫。
“老管家,您也知道,伯爷这几次只让我送他到元春街口,便自去逛了,此刻可能在泉香阁,也可能在醉仙居,您老实在要想知道伯爷在哪,除非一家一家去找,否则只得等他快活回来,才能当面问得他到底去了哪里。”马夫回道。
一看就知道,马夫平日里并不把管家当回事儿,回话的时候头也不抬,眼睛始终死死盯着自己掷出的两个骰子。
“一群天煞的懒奴才!连主子都看不住……”
秦涛骂了一气儿,转身回到伯府的大门口,换作十分客气的语气对白继忠说,“白镇长,伯爷不巧又有要紧事公出,今年的黑山王还是由我代主人签收,一会儿还请镇长移步,跟我去府里的账房领佣金。”
白继忠这些年从未见过熊罴伯,知道对方刻意避开见面,此时早已习惯了,便向老管家一拱手,回头叮嘱路大几人随伯府里的人去卸车,自己则跟着管家走了进去。
“看镇长走路带风,永平之前也是军伍里的?”伯府占地几十亩,前后有六大进庭院,去账房的路弯弯绕绕,到底不近,秦涛想扯几句家常打破尴尬。
“前朝万顺五年在南楚随天道军起事,永平元年以军丁户籍迁到北都乐浪府,便一直在北镇屯守。”白继忠答话。
秦涛在心里推算,前朝皇帝赵昱被大平定的谥号是厉帝,他在位时的第年号是万顺,延续了十一年便身死国灭。
如此算来,白继忠投军年头不短,在当年的乱世之中实打实地算是一个老军骨。
秦涛本就对眼前这个人好奇,自然也听出白继忠果然是个人物,态度似乎更恭敬了一些,拱了拱手道,“这些年白镇长入深山捉这黑山王,本领绝非一般,我们蓦地远远一见此物便双腿松软,更何况是将其活着拿下。”
因为熊罴正范讳了伯爷的封号,所以府里上下都只说黑山王而从不直呼熊罴。
秦涛说每句话都拿捏得好管家的身份,越是把自己姿态摆得低,就越能显示出自己的眼界和城府来。
“老管家过誉,我们这些年来早已不涉猎行伍之事,就是一群边陲荒地的山野猎人,蒙伯爷的恩泽才过上了不愁吃穿的日子,捉几只黑山王还远不足回报万一。”
白继忠回话也自有分寸,让秦涛更加觉得此人出身绝不简单。一般的武夫开口便是粗俗,白继忠却谈吐文雅紧致,当时自有便读过经文史政的。
自打进了府院,白继忠就一直四下察看这里是否有当年旧人的相关线索,影墙、亭台、花木,丝毫不落,却未发现任何特别的东西,心里也就冷了下来。
他本来不想再多讲话,可心里一转念,追问了一句,“敢问老管家,伯爷今年到底贵庚几何?”
秦涛听后停下了脚,想了一下才回道,“延平二年开这熊罴伯府的时候,我应招募来这府里做了管家,依稀记得伯爷那时似乎刚刚行了祭酒礼,想来今年该过廿五了吧。这事我本该张口便说来,只是伯爷从来不庆生辰,平日里连年岁都从不跟府里人提起,所以我身为老仆,一时或许说不准确,倒让白镇长见笑了。”
“哪里,哪里,我也只是随口问问。”白继忠连忙摆手,华人男子凡是有些身份的,满十五岁要行祭酒礼,意为成人,行礼之后方可投军、入仕、娶妻、生子。
“伯爷到底是好年华,又有荣宠的地位,倒是你我这般蹉跎老人比不得的。”秦涛感叹地跟了一句。
他早前也曾效力军中,只是不便表明身份,遇到白继忠倒暗中生出惺惺相惜之感。自己好赖还在中都管着一个府院,可想来白继忠在北镇的生活必定艰苦。
大平立国二十年,此时的天下已渐渐转入这些后生之手,无论是当年的镇国公,还是普通的军士,都将随着时间的流逝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那伯爷如今可有妻子?”白继忠故作清闲的语态,继续打听着消息。
他心中盘算,此子诞生的年份,正巧与闻若虚率领星图宫下山起兵的时候相对,十有八九该是闻若虚与朱雀堂主伏颖儿留下的子嗣。想到这,白继忠的心里不禁波动起来,如此便能对得上闻羽的封号,以及为何身在中都却与北镇的这些熊罴军旧人关联在一起。
“这本说不得的,可今天白镇长既然问了,我便也顺嘴胡乱牢骚几句。我家主人本原纯朴,对谁都没有坏心,对谁也不曾设防,尤其善待府中的下人。若说瑕璧之处,只是忒贪玩了些!要知道这中都城里最显贵的是皇上,但若说过得最潇洒的,除了这位熊罴伯,恐怕更无二人。我家主人天天放在玩乐上的时间都不够用,哪有时间……”
秦涛还想继续说,可觉得自己今天说得太多,突然把话题岔了过去,“白镇长别见怪,主人给你们佣金自是多,可你不曾想他每年的爵俸就有多少,还未算宫里到了立秋额外的赏银,连这府里赶车的奴才耍一次钱,都能阔绰地甩出几两银子。”
秦涛说最后一句话时,忍不住把牙齿咬得咯吱直响。
“我们村野之人和伯爷的家丁自然比不得。”白继忠看明了形势,便不多问,又跟秦涛说了几句别的,就到了账房,两人一先一后走了进去。
白继忠看秦涛在柜台后面的木架子上翻找账簿,木架子上的账簿有百十来本。
日常进出的账簿都按着年号整齐地排布,从延平二年开府起,一直到延平十二年,一本都不差缺。
有些专项的账目独自成册,一来可见秦涛的严谨精细,二来也可窥见熊罴伯府开销之大。
白继忠的目光随着秦涛的手指,在那些独自成册的账簿封案上缓缓滑动。
从右边起,可看到“元春各家走账”“赌马进出走账”“酒肆汤池走账”一干名目,“北镇供奉走账”每年只用一次,放在了左数第二个位置,最左边上一本封案上写着“雀儿香蜜走账”。
“年岁大了,眼睛昏花。”秦涛慢慢抽出北镇的那本账簿,提笔点墨记了一行,然后把账簿送回架子上的原处,又弯腰从柜台里连着端上两盘官通金锭,足有一百余两,推到白继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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