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少年词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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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挽起袖管,将衣袍下摆别进腰带,从墙角抄起一把秃扫帚,挽剑花般潇洒比划两下:

“干活!”

世上有潇洒的剑法,却没有潇洒的勤杂工。

清理落叶、扫除积水、上房补瓦……宋潜机动作生疏,却耐心细致,好像在做一生最重要的大事。

时间在瓦砾缝隙间悄然流逝,从日上三竿到日影西斜。

天色渐渐昏黑,倦鸦归巢。

起伏的远山笼罩在橘色暮光里,似要融化作连绵春水。

宋潜机右臂带伤,只左手灵活,虽然狼狈,但心境平和自在。

他有多么自在,人们看到他就有多么愤怒。

那六位弟子走进他小院时,宋潜机正拿着铲子翻土。

小院逼仄,瞬间被挤的满满当当。最后一人只能缩在门槛上,仍不放弃瞪视他。

他们像一窝气势汹汹、羽毛耸立的斗鸡。

“孟师兄打赢了!”领头的一位女弟子开口,语气冰冷,“他一个人,打了整整三百场。”

后来参选者并非打不过他。而是发自内心的敬服畏惧,被他不要命的打法震慑,不敢上场。

“哦。”宋潜机没回头,手上铲子也没停。

背后响起几句脏话,显然斗鸡们被他态度激怒。

“他受了很重的伤,此刻在外门医馆治疗,昏迷前还惦记着你,说要把这瓶灵药交给你。”

女弟子拿出先前赵虞平出手的灵丹。

宋潜机:“不必了。”

女弟子娇美的面容扭曲一瞬:“他为你打生打死,你连去看他一眼都不肯吗?难道你真的无情无义,一点都不担心他?他可是差点…没命了!”

话到最后,声音微颤,近乎哽咽。

翻土的铲子停下,宋潜机仍摇头:“我不担心。”

孟河泽头铁命硬,上辈子坠崖死不了,统一邪道死不了,还能被一群外门弟子搞死?

担心这小子,不如担心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下山。

孟河泽总不可能跟他去种地,那自然没必要牵扯更多。

宋潜机不打算让对方继续误会,错把自己当兄弟。

在许多人看来,宋潜机与孟河泽本无交情。

忽然一夜之间能为对方出生入死,无疑是很古怪的。

“我不知道昨夜你们发生过什么事,但孟师兄秉性纯良,干净磊落,容易被骗,容易被人利用。我猜,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女弟子双眼圆瞪,怒火烧得粉颊通红,更显娇艳,

“可你良心过得去吗?我本以为你只是孤傲,没想到你还奸诈!”

宋潜机终于转过身。

想来这六人平日与孟河泽关系不错。所以跑这里替他打抱不平。

宋潜机打量领头的女弟子。隐约记得她名作周小芸,会些医术,活泼开朗,也是外门有名的美人。

可惜他看惯了妙烟那张脸,早已不辨美丑。

“周师妹,你误会了。”宋潜机平静道:“我也不想……”

“呸,假惺惺!”门槛上的人狠狠啐了一口,吐脏宋潜机刚才扫过的地,“你终于能进内门修仙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潜机脸色冷下。

提起这事,他就来气。

谁想进内门?谁想修仙?

我像那种对生活失去希望,对未来失去信心的人吗?!

“现在谁最想孟河泽死?”

宋潜机问。

叫骂声戛然而止,众人对上他深冷目光,不知为何心头一震。

周小芸皱眉:“你什么意思?”

“他坏了谁的好事,害谁丢了面子,谁就想他死。反正他重伤昏迷,身边无人看护,不论遇到什么危险,都毫无还手之力。”宋潜机声音变得轻缓,似带笑意,

“你们知道他用的什么药?喝的什么水?治他的医师姓什么?如果他伤势恶化死在医馆,正是合情合理的死法。”

周小芸遍体生寒,下意识退后。

“最想他死的人又不是我,你们都守在我这儿干什么?”

宋潜机上前两步:“等我留你们吃晚饭吗?”

“你、你这……”有人还想争论,被周小芸抬手制止,“算了,孟师兄安全要紧。”

一群人来势汹汹,去时匆匆。

院子重回冷清,只有几道色厉内荏的声音飘过院墙:

“你等着!”

宋潜机笑了笑,重新拿起铲子,低头干活。

哎,到底年纪小脸皮薄,骂人都词穷。

孟河泽与他们一样年轻,一样词穷。

“你的邪术从何处学来?”

沉重威压几乎将他五脏六腑碾碎,他仍抿着唇,一言不发。

作为所有战斗的胜利者,他本该得到整个外门的祝福和庆贺。

但赵虞平派人使用留影璧,暗中录下他每场比试的影像。

考核结束后第一时间送入内门,请精通万法的授业堂长老过目。

半个时辰后,孟河泽被抬出外门医馆,押送到戒律堂受审。

“谁教你这些?什么时候教的?”

孟河泽面无表情,浑身剧烈疼痛令他一时清醒,一时昏沉。

戒律堂弟子的质问刺进耳中,也忽远忽近,就像窗外暮色里破碎的树影。

少年始终牙关紧咬。

他不愿说出宋潜机的名字,便只能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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