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洛阳2（2 / 2）

这是七日以来，符氏第一次开口对除侍女以外的人说话。韩奕打量了一眼符氏，见她脸色似乎好了不少，摆摆手道：</p>

“夫人不必谢我，举手之劳罢了。”</p>

当韩奕踏入洛阳城时，西京留守、同平章事王守恩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p>

王守恩正在留守府中欣赏着歌舞，一班阿谀奉承之辈环立左右。他原本被任命为永兴节度使，不巧赵思绾据长安反叛，他便成了西京留守，这让他感到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要是自己在长安遇上了赵思绾那疯子，恐怕不是被他胁迫着一同谋反，就是被他挖了肝当了下酒菜。</p>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灯红酒绿之中，王守恩心想自己这一辈子也该知足了，位及将相，已经到顶了，不过在自己致仕前应该捞够了钱财，好还乡养老。</p>

“王公，义勇军军头兼郑州防御使韩奕随郭枢密征讨李守贞，听说此人居功第一，朝廷将有重赏。现路过我洛阳，王公作为地主，是否应该降尊移驾，见一见他？”幕僚建议道。</p>

“哼！”王守恩鼻孔出气，“论年纪，他不过是儿侄晚辈；论资历，他不过是年轻后进；论官职，我贵及将相，他不过是一州防御。凭什么要让我主动去见他？就是郭威来了，也得卖我几份情面！”</p>

“听说他刚入城时，有刁民胆敢当面奉承，并说王公坏话。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韩奕要是向朝廷谗言……”</p>

“那还不将这些刁民投进大牢，让他们尝尝我大牢的十八般手段？”</p>

正说话间，王衙内从堂外闯了进来，高声说道：“爹，姓韩的住进了馆驿，你要替孩儿教训他一番。”</p>

“退下！”王守恩皱起了眉头。他这个做爹的虽然不学无术，但也恨自己儿子不学无术，这个宝贝儿子什么坏事都会做，就是不会做一件让自己满意的事，一进门便大呼小叫，没有礼数。</p>

“爹，姓韩的不过是一防御使，竟敢欺负到您儿子的头上，这分明是不将您放在眼里啊。”王衙内仍然不依不挠。</p>

幕僚说道：“韩奕虽只是一州防御，但也是禁军大将，况且他刚立大功，恐怕跟郭威关系不浅。在下以为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得饶人处且饶人。”</p>

“他随行有多少兵马？”王守恩问道。</p>

“大约一百五十人。”王衙内说道，“我还看到有女眷，那妇人主仆均长得……”</p>

王衙内见父亲不悦，立刻止住了话头。</p>

“说多不多，但也不少。听说义勇军骁勇善战，不知是否确有其事？”王守恩又问幕僚道。</p>

“郭威的战报及露布，确实如此评价！要知当年辽人占据洛阳，韩奕只是纠合群盗，便收复了洛阳，传闻高祖皇帝本来是要让他做西京留守的。韩奕虽然资历甚浅，但俨然已成了一员为天下瞩目的大将。”幕僚道，“衙内既说有妇人随行，就是不知是否是郭威的家眷，万一要是得罪了郭威，那就不妙了。”</p>

王守恩思忖了一番道：“这极有可能。不过韩奕小儿胆敢欺到我儿头上，这口气我咽不下。你让馆驿不要供给草料与酒肉，让他们人马饿上一夜，他若是识时务，明日便滚出我洛阳！”</p>

“遵命！”幕僚虽然不太同意，但见王守恩的脸色，也只好照办，心说万一要是触了霉头，先由你这个洛阳首官顶着。</p>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p>

韩奕发现王守恩给自己玩阴的，他并不在意，他不相信王守恩有胆量派兵来找自己麻烦。他自己出钱让部下们去城里买酒食，蔡小五嚷着要去王守恩理论，韩奕连忙将他劝住。</p>

夜色渐渐深沉，一轮明月升上了高空，洒下无数银华。</p>

韩奕走出居室，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见侍女嫣红正捧着一壶酒匆匆走过来，差点撞在他身上。</p>

“将军恕罪！”嫣红忙不迭地道歉道。</p>

“这么晚了，你这是做甚么？”韩奕问道。</p>

“夫人要饮酒，我这是去给她拿酒。”嫣红道，轻声叹道，“将军，这已是我家夫人今夜要的第二壶酒，再喝就要喝坏了身子。”</p>

韩奕瞅了瞅符氏居住的屋子，见窗户透着昏暗的光线，他取过嫣红手中的酒壶道：“你家夫人遭此劫难，郁气难消，若是大醉一场，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待我去劝解一番。”</p>

“有劳将军了！”嫣红说道。</p>

屋中，符氏正仰着细长白晳的脖子，将酒灌入喉中。再倒酒时，发现壶中已经空空如也，醉眼矇眬中，她看到韩奕走了进来。</p>

“将军来的正好，正好陪我一醉！”符氏邀道。</p>

酒力驱走了她脸上连日来神气郁结的苍白，代之而起的是浅浅的红晕，这给她增添了几份美艳与丰姿绰约。</p>

“酒气伤身，夫人还是少饮一些。”韩奕劝道。</p>

“夫人？我是谁家夫人？”符氏抓过韩奕手中的酒壶，“都死了，我还活着。”</p>

“这……”韩奕愣住了。</p>

“哼，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货色，只顾自己的野心与晋身之道，哪管我们女人的荣辱与生死？”</p>

“这也不一定。”韩奕否认道。</p>

“对了，你也是男人，所以你要替男人说话。我爹也是如此，一生戎马倥偬，早已位及将相，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名位，没有什么是自己不可放弃的。”符氏责备道。</p>

她的语气饱含着哀怨，既是对自己父亲符彦卿的埋怨，又似乎是在教训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男子。她那玉盘似的面容，在淡黄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精美绝伦，两弯轻皱在一起的黛眉，笼着一对流转哀怨的秋波。</p>

“或许你没遇上一个好男人罢了。”韩奕道。他心中感叹自己实在不是劝说一个女人的料。</p>

“若是你也如我夫君那样，称帝不成，也会杀自己妻子殉葬吗？”符氏追问道。</p>

“我是朝廷军将，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之想呢？”韩奕拒绝回答。</p>

符氏又连饮了两杯酒，指着韩奕吃吃笑道：“你这人总将自己藏着。”</p>

“这话从何说起？”韩奕惊讶道。</p>

“自从当年徐州见到你时，我便知你这人虽年纪轻轻，却很有城府。”她盯着韩奕道，“所以，你要是再年长十岁，便跟我父亲是一丘之貉。什么功名啊、地位啊，才是你们这样的人最看重的，其它的都一文不值。”</p>

“那又如何？除非我只想做个平民百姓，可做个寻常百姓，又有几家得以平安？”符氏说中了韩奕心中所想，他不知不觉之中，也是连饮了几杯，酒入肠胃，却不曾减少心中的郁闷，口中念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p>

“呵呵！”符氏咯咯笑道，她抓过酒壶道，“别将我的酒抢了，这是我的。”</p>

她仰起脖子，竟将壶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脸上的酒红更深：“你说的……极好，举杯消愁……”。</p>

“啪”手中的酒壶摔在地上，裂成无数片，符氏跌倒在韩奕的怀中。</p>

娇软的身躯，如空谷幽兰，令韩奕那颗年轻刚强的心脏不禁呯呯直跳。大醉之下，符氏只觉得自己靠在了一个伟岸的胸膛之上，一股男子汉的气息令她难以呼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