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嘉庆7（2 / 2）

“下官未曾见到过天使，不知陛下相召之事，苏相公从何得来这个消息？”韩奕装糊涂，并且理直气壮。</p>

“整个京城都知道，就你一人不知道？”苏逢吉翻着自己白多黑少的眼睛，直视韩奕，“你敢慢怠陛下钦命吗？”</p>

郭威见韩奕下不来台，连忙圆场道：“苏公息怒！”</p>

“郭公有何高见？”苏逢吉反问道。</p>

“高见谈不上。”郭威说道，“不过郭某以为，既然陛下相召，韩子仲确实应该入宫觐见陛下。子仲虽年轻，但也是开国元勋，国初原本就应该授一节镇，先帝以为子仲年轻新锐，还需历练，故而当时只是暂领一州防御使之职，又未授开国功臣号，只是加了封邑。今陛下亲政，听闻韩子仲智勇双全，为政一方又御民有方，龙颜大悦，故而召赴子仲入朝，想见见本朝第一俊杰，或许追授开国功臣号也说不定呢。”</p>

当初韩奕被刘知远授为郑州防御使，却是拜苏逢吉所赐。此事武行德最知内情，因为他与韩奕几乎是同时起事的，但若论功劳，武行德远远比不上韩奕，结果是武行德被授为河阳节度使，而韩奕只是被授了区区防御使。</p>

郭威旧事重提，反而弄得苏逢吉下不来台，意思是说韩奕如今位兼将相，是因为我郭威慧眼识人，是我郭威提拔的缘故。这也是向众人表明，韩奕与我郭威交好，我是信得过的。</p>

“韩侍中功劳是有的，但这本朝第一俊杰的名声，怕是言过其实了吧？”苏逢吉悻悻地说道。</p>

郭威望了望杨邠与史弘肇，问道：“二位兄长，以为如何？”</p>

“子仲是应该觐见陛下，不过子仲第一次入朝拜见陛下，宫中的一些规矩，还要多注意点，不要乱了本份。”杨邠瞄了韩奕一眼，意含警告。</p>

韩奕心中大定，对郭威只有发自肺腑的感激之情。</p>

韩奕是第二天入宫觐见皇帝刘承祐的。</p>

宫中花团锦簇，百鸟齐鸣，刘承祐正被幸臣枢密承旨聂文进、飞龙使后匡赞与茶酒使郭允明及一班伶人包围着，欣赏着韩奕进奉的几株牡丹。</p>

“朕想见上韩卿一面，可谓是难上加难啊！”刘承祐一见面便说道。</p>

“臣刚来京师，因琐事耽搁，不知陛下召见，请陛下恕罪！”韩奕再拜道。</p>

韩奕这才认真地打量刘承祐，见刘承祐远比他父亲刘知远沙陀人的特征明显，面目柔弱，犹如妇人。</p>

“韩侍中一来京师，便奔波于权贵的门第间，哪里还记得陛下相召之事？”郭允明不阴不阳地说道。</p>

“郭大人恕罪，非是韩某有意慢怠。只是事出巧合，郭大人奉陛下钦命相如，韩某正好不在公馆。”韩奕解释道。</p>

“听说昨夜在郭侍中府上，将相云集，不知在商议什么机密大事？”飞龙使后匡赞问道。</p>

韩奕不认识后匡赞，只是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提到青州刘铢之事。”</p>

“噢？”刘承祐也在打量韩奕，见韩奕果然体貌奇伟一表人材，“朕早闻韩卿有公辅之材，原以为不过是阿谀之辞，今日朕观韩卿体貌，果然不同凡响。谁说年轻人不可独当一面？”</p>

韩奕不确定皇帝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皇帝本人，因为皇帝也是一位年轻人。这富丽堂皇的皇宫，不就是一座巨大的鸟笼吗？没有杨邠等人的首肯，刘承祐的政令出不了这座皇宫。</p>

“陛下说的是，朝中大臣都是老朽之人，守成尚可，但锐气不足。国朝欲一统山河，开疆拓土，正需擢拔像韩侍中这样的年轻俊杰。”一班幸臣们争相附和道。</p>

“韩卿以为如何？”刘承祐坐在御座上，微倾着上半身。</p>

“臣不过是武将，不敢妄议朝政。”韩奕谨慎地回道。</p>

“韩卿太过拘谨，今日无事，朕只想见见韩卿，与韩卿同乐！”刘承祐轻笑，命人奏乐。</p>

宫幔内，走出数十宫娥，个个貌若天仙，眼若秋水，眉若远山，含情脉脉，如宫苑中的夭夭桃李。一声清悦的琵琶声中，宫娥纷纷载歌载舞起来：</p>

正是破瓜年纪，含情惯得人饶。</p>

桃李精神鹦鹉舌，可堪虚度良宵。</p>

却爱蓝罗裙子，羡他长束纤腰……</p>

刘承祐随着宫娥的美妙歌喉，轻声吟唱，摇摇欲醉，更有一班幸臣近侍跟着手舞足蹈。韩奕静静地观赏着舞蹈，他被方才那一声琵琶声所惊起，蓦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那幅画中少女。</p>

一曲歌罢，刘承祐意犹未尽，见韩奕目不转睛，似深有感触，便炫耀似的问道：</p>

“韩卿，此曲如何？”</p>

“此乃和凝和相公年轻时的大作，自然是极好。”韩奕道。</p>

“韩卿也知道这是和公的大作？你要是当面跟和公提起，他是不会承认的。”刘承祐笑道，“美人如玉，君子爱慕。此乃人之常情是也！”</p>

和凝年轻时虽然也善骑射，但更爱作短歌艳词，曾编一集名曰《香奁集》，全是自己所写的香艳之词。及至在前朝做了宰相，人称“曲子相公”，和凝自恃身份，将香艳艳的《香奁集》转嫁他人名下。不过如今，和凝与冯道一样，都成了朝廷的门面。</p>

一曲方罢，另曲又起。</p>

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鸾歌凤。</p>

长记别伊时，和泪出门相送。</p>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p>

这是后唐庄宗的大作，那李存勖英勇善战，每战必身先士卒，也能自度新曲，一句“残月落花”，以闲淡之景，寓浓丽之情，遂启后代词家之秘钥。但李存勖英雄一世，功成名就之后，便涂脂抹粉，亲自登场，与伶人们狎戏，自称艺名“李天下”，终还是败在伶人之手。</p>

韩奕冷眼旁观被幸臣与伶人包围之中的刘承祐，心说这亡国之曲有什么好欣赏的。他暗猜刘承祐或许也知道时事艰难，但沉湎于歌舞美人，更是无补于事。或许在刘承祐看来，邀请臣子共赏歌舞，是对臣子的特别奖赏。</p>

“此曲如何？”刘承祐又问道。</p>

“此曲抒情细腻，有朦胧孤寂之美。然此词他人作得，庄宗却做不得。”韩奕道。</p>

“为何？”刘承祐奇道。</p>

“无他，庄宗以英武闻于世间，英雄盖世，何故残月落花？作妇人之状！”韩奕评价道，“须知温柔乡中原是英雄冢。”</p>

刘承祐面色变了变，心中不快，很快就将韩奕打发走了，双方第一次见面就不欢而散。</p>

待韩奕走后，刘承祐又颇觉后悔，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忙着欣赏美人歌舞，忘了重要的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