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冬雪1（2 / 2）

军士撩帘入内，大声宣布道：“回大帅，南军众将各自领军来降！”</p>

“噢？”郭威与部下们听到来报，不由得都伸长了脖子。</p>

“前开封府尹侯益、郑州防御使吴虔裕，及张彦超、刘重进、焦继勋等脱离南军大营，相继前来拜见郭公，愿向公请罪！”军士禀道。</p>

“哈哈，如此大事成矣！”王峻骄傲地说道。</p>

“郭公可命侯益等将校只身前来拜会，以防万一。”魏仁浦在旁说道，“他们如若真心投诚，公不妨好言抚慰，各遣还营，以观其行迹，不可骤然纳其兵马入本营，有备无患。”</p>

郭威点头称是：“魏主事老成持重，行事谨慎，理应如此。”</p>

时间不大，前开封府尹侯益等将校纷纷前来拜会，诸将无不拜伏在郭威的面前，郭威没有发话，无人敢抬头。郭威已经恢复了统兵大帅的威严之态，他挺直了腰背，直视着侯益道：</p>

“侯公别来无恙？”</p>

“不敢、不敢！”侯益惊惧地回道。</p>

“郭某兴义师清君侧，侯公这是来问郭某不敬之罪吗？”郭威喝问道。</p>

侯益连忙拜道：“郭公此言差矣，侯某先前与郭公为敌，本是受陛下身边群小蒙蔽所致。今已经幡然改悔，甘为郭公帐下一小卒，清君侧，匡朝政。”</p>

郑州防御使吴虔裕等也纷纷请罪，全都将责任推到群小身上，毫不犹豫地改换了门庭。郭威面色缓了缓，徐徐问道：</p>

“若真心投诚，郭某定当优待尔等。我来问你，今夜天子何在？”</p>

吴虔裕答道：“天子与苏逢吉、苏禹珪、窦贞固三相及从人数十宿于七里店，帐下诸部大半皆已逃散。”</p>

“哼，树倒猕猴散。”王殷冷哼道，“这倒让我等太过失望，国朝若是这些人用事，岂有好处？”</p>

众将闻听吴虔裕等的禀报南军军情，各怀喜色，郭威却面露忧虑之色，他的目光投向滑州节度使宋延渥。</p>

这宋延渥可是大有来历之人，此人乃后唐庄宗外孙，本朝高祖刘知远之婿，就是中间的石敬瑭也因为曾事庄宗，念及旧情，也曾对年方十一的宋延渥格外优待。近代贵盛，鲜有其比，恰恰就是这样的人物，当郭威率军南下向阙之时，他也早早地开门请降。</p>

“郭帅有何忧虑？”宋延渥拜伏道。</p>

“天子正处危难之时，我恐小人阴谋加害。公乃皇室近亲，不如亲率牙兵去陛下处，保护乘舆。公若见到陛下，便向陛下奏明郭威是臣子，为的是清君侧，不敢以臣犯君，愿陛下乘间早幸臣营，免为左右所图。”郭威道。</p>

帐内众人面色各异。宋延渥抬起头来，认真地打量着郭威脸色，不知郭威这说的是不是反话。</p>

“郭公真乃忠厚之臣是也！”魏仁浦及时地拍着马屁，又冲着宋延渥道，“宋公还不速速去寻陛下，护得陛下周全？”</p>

宋延渥识时务，所以身为附马都尉、滑州义成节度使，早早地向郭威投诚。如今郭威命他去见自己的皇帝小舅子，饶是他识时务，也觉得这事难办，在皇帝的面前他的脸面将没处放。</p>

但是郭威的命令，宋延渥不敢不听，无奈之下，宋延渥也只好领命出帐。他还未至七里店，就见夜幕之下，南军大营外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如没头苍蝇的乱兵，宋延渥不敢再靠前，只得又返回邺军大营复命。</p>

第二日天刚明，郭威便领军向前。远远的，郭威便见高阜上立着的天子乘舆，显得形影相吊，孤掌难鸣。</p>

王峻见郭威跳下战马，脱下战甲，便要举足向前，惊问道：“郭帅意欲何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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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近在眼前，身为臣子，当然不敢不拜！”郭威回道。</p>

“郭公不可！”左右皆劝阻道。</p>

王峻瞅了一眼韩奕，见韩奕冷眼旁观，嘴角挂着一丝戏谑之色，狠瞪了韩奕一眼。韩奕连忙劝郭威道：</p>

“郭公领兵向阙，虽说秉正义清君侧，但陛下已为群小所惑，公此番前往，无异于以身犯险。公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等将群豪无首，岂不正让陛下身边弄臣高兴吗？愿公以大局为重！”</p>

“韩侯说的是，当以大局为重。”王峻等人附和道。</p>

“不，郭某不过一匹夫，身受两代皇帝隆恩，每忆及往事，不及泣下。这近旬以来，争扰不断，我正欲亲往陛下御前诉说，请陛下降罪。”郭威坚决道。</p>

“郭公若执意如此，我等不如一同前往觐见陛下？”韩奕说道。</p>

“对，同去、同去！”韩奕果然不同凡响，他的提议立刻得到所有人的响应。这既满足郭威当一个“忠臣”的愿望，其实也是雄兵压上，为郭威张目。</p>

说的都好听。</p>

皇帝刘承祐惊慌失措，昨夜他又犯病了，等他恢复点气色，见身边的军队已经逃走大半。聂文进等愁眉苦脸，此时此刻都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豪言壮语。</p>

宰相苏逢吉看着不远处邺军的万千旌旗，感觉大势已去，就是昨日此时，他还觉得自己一方至少可堪一战。他真正明白何谓兵败如山倒。</p>

“向郭威请降吗？”苏逢吉断然否决了内心之中的这一念想。自己虽未参与预谋杀害杨、史、王三位及郭威害家眷，但无论如何，郭威是不会放过自己的。</p>

万念俱灰之下，苏逢吉跟着皇帝也往京城奔逃。所以，郭威扑了个空，犹自嘘唏不已，对着部下们感叹有负皇恩。</p>

玄化门上，刘铢站在城上，望着狼狈逃还的皇帝与三位宰相，高声喝问道：</p>

“数万兵马何在？”</p>

郭允明正待斥责刘铢无礼，城头上降下箭雨，刘铢竟然不让皇帝入城。</p>

无奈之下，刘承祐只好绕城转往它门，行至赵村时，邺军追兵已遥遥在望。</p>

慌乱之中，聂文进与李业等人不知逃到哪里，刘承祐忽然感觉后背剧痛，惨叫着落下御马。他猛得回头，见郭允明正狰狞着举着一把流血的剑。</p>

刘承祐再瞧自己的胸口，正在汩汩地流血，自己被这从背后刺入的一剑刺了个大窟窿。</p>

“鼠辈，为何……杀……朕？”刘承祐忍痛惨呼道。</p>

“事已至此，陛下还想着做皇帝吗？国亡君死，与其在乱臣贼子手中受辱而死，不如让臣亲手送陛下一程，愿陛下来世投胎做一个寻常人。哈哈……”郭允明扬着滴血的剑，疯狂地大笑着。</p>

苏逢吉等目瞪口呆地看着郭允明狂笑，他们如同行尸走肉，木然地呆立当场。</p>

刘承祐感觉自己的力量在飞速地逝去，年仅二十岁的他悲哀地叹了一口气，心头充满着悲愤与不甘，一双空洞的双眼瞪着阴霾密布的苍穹，终究悲哀的死去。一切荣华富贵，都成了过眼云烟。</p>

郭允明嘶哑的笑声，嘎然而止，他颓然地倒在皇帝的身旁，已经畏罪自刎。</p>

“罢了、罢了！”苏逢吉打破了沉寂，他捡起郭允明的佩剑。</p>

“苏兄……”窦贞固惊叫道。</p>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郭允明说的对，来世再做个寻常人吧，苏某殚精竭虑，荣登宰臣，到头来也不过是一死。”苏逢吉叹道，对着窦贞固与苏禹珪二相惨然一笑，“苏某先走一步，贞固兄与禹珪兄涉事未深，各自逃命去吧，或许郭威念及旧情，会既往不咎。”</p>

说毕，苏逢吉也伏剑而死。窦贞固与苏禹珪二人，相视了一眼，各自仓惶地逃走，只留下阎晋卿一人呆立当场。</p>

阎晋卿感到脖颈间有一丝凉意，他抬起头来，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雪花。真是一步错，成千古恨。</p>

铁骑雷动，邺军已经发现了倒伏在地上皇帝乘舆，飞快地围了上来。</p>

雪下得更大了，城廓、乡村与原野，万千江山也都飞速地换了颜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