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冬雪4（1 / 2）

 第六十八章 冬雪4</p>

“拜见太师！”</p>

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郭威主动向冯道下拜，冯道居然坦而受之，在场的人无不瞠目结舌。吞噬小说 www.tsxsw.com如果说郭威是老虎，冯道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这婴儿做起了驯兽师。</p>

郭威此前是枢密使，兼侍中，也就是相当于同中书门下正二品的宰相，但冯道位列三公之一的太师，又兼封国公，论地位论资历都要比郭威高。你郭威既然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举兵入京，又未宣称过自己是新皇帝，甚至没有公开说自己想做皇帝，那就仍是大汉的臣子，凭什么让我冯道下拜？</p>

名不正，则言不顺。在冯道圆滑世故的外表之下，也有自己的坚持与原则。</p>

郭威在想什么，冯道完全知道，郭威希望得到什么，冯道也完全了解。因为冯道吃过的盐比郭威吃过的饭还要多。</p>

郭威是个什么品性的人，冯道也完全知晓，所以他有胆量吃定了郭威，如果换成了李从珂、耶律德光或者别的什么人，冯道恐怕就没这样的胆量。你郭威既然扭扭捏捏，难为情，那我冯道也不是溜须拍马之辈，大汉国是存是亡，不能首先从我冯道口中下定论，得由你郭威亲自决定。</p>

不仅如此，冯道语中带刺地说道：</p>

“侍中此行不易呢！”</p>

冯道的话既让郭威有知己之慨，也令郭威有些羞愧。当他自邺都举兵之时，他满脑子充斥着报仇雪恨之念，也是为了自保，能不能报仇吃不准，能不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也吃不准。当旗下的兵马越聚越多，义勇军一战而定乾坤，形势急剧向着有利于他方向变化时，这虽让他有促不及防之感，但也因此便有了十足的野心。</p>

如果不是因为内难，不是因为亲属惨遭屠杀，曾被人讥为“郭雀儿”的郭威永远也不会有此野心。</p>

“嗯，确实不易！”郭威脸色忽青忽白忽红。面对面带一丝意味深长笑意的元老冯道，郭威一时不知跟他谈些什么，他本满怀希望地以为冯道会主动向自己下拜，进而递上表章并奉己为帝云云，但冯道摆明了不会配合，这让郭威十分失望，却不敢明说。</p>

气氛令郭威感到尴尬，他性格中“善”的一面，或者说弱点，被冯道牢牢地捏住，令他发作不得。忽然瞅见韩奕不知何时被部下抬来了，郭威像是看到了救星。</p>

“子仲来的正好，我听说自昨日起城中民情大汹，此时如何了？”郭威问道。</p>

“属下幸不辱命。”韩奕说道，“自晨时属下得令，以杀止杀，如今城中已趋平静。卑下冯奂章又张榜公告，再遣人沿街鸣锣，向百姓宣告郭公抚令，百姓暂得安宁。只是此番惊扰，百姓死难不少。”</p>

郭威闻听韩奕禀报，心中安定了不少，此番安抚百姓之举，韩奕出了大力，但韩奕却向百姓说这是他郭威的恩惠，为郭威挽回些名声，这当然更让郭威满意。</p>

“冯奂章是冯太师侄孙吧？”郭威问道。</p>

“正是老夫侄孙。”冯道答道。</p>

“太师胸有锦绣文章，身历数朝，当朝元老第一，在朝野素有重誉。世人却不知太师族中却有一武将，可堪大用。”郭威拍着冯道马屁。</p>

“侍中过誉了，老夫不过是一个痴顽老子，奂章也不过是韩侯麾下小卒，岂可大用？倒是韩侯，却是天下少有的良将贤士。”冯道轻描淡地将自家揭过，却将话题引到了韩奕身上。</p>

“子仲当然应当被大用。但他毕竟是武将，今朝中剧变，朝堂之上不可无人主持，我听说苏禹珪、窦贞固二相暂‘闲’居家中，他们与郭某或许有些误会，太师素与人为善，德高望重，可愿移驾，请苏、窦二相明日入朝议事？”郭威说道。</p>

“侍中所言极是，老夫愿勉力而为。”冯道应道。此时郭威就是让一条狗来做宰相，冯道也不会反对。</p>

“自王相公遇害，三司使一职空缺。此职掌管天下赋税，非同小可，不可不慎，不知太师以为何人可堪此任？”郭威问计。</p>

郭威还未当成皇帝，便想着要管理国家，当仁不让。</p>

冯道不知道郭威心中有没有人选，反问道：“侍中以为何人可堪一用？”</p>

“陈州刺史李毂如何？”郭威道。</p>

冯道见郭威脱口而出，而且是李毂，便料定郭威早就打定了主意，询问自己意见不过是给自己面子。</p>

李毂在前朝时，便有在朝为显官的资历，后又做过地方刺史，并且在郭威出征河中时，担任过水陆转运使，从资历、经验、官声等各方面看，李毂完全都有资格成为三司使。</p>

更何况当初在征李守贞时，因为大军围困河中城一年之久，所需粮草、车马、军械数以亿计，但李毂均能打理地井井有条，让郭威没有后顾之忧，那时郭威便认定李毂有宰相之材。</p>

还有一点郭威没说明的是，李毂因为和韩奕的关系，早被郭威认定是自己人。</p>

郭威提出的这一人选，正让冯道找不出半条反对的理由：</p>

“我看不出，天底下还有人能比李惟珍更适合出任三司使之职了。”</p>

郭威不得不承认冯道这人不能得罪，冯道一表示赞成，文武百官们纷纷附和，无不表示郭威英明兼知人善用。</p>

“郭公想着治理国家，但治理国家需循法度。此番城中大乱，百司空无一人，总有乱军趁机侵扰。”韩奕示意部下奉上一大堆文书，说道：</p>

“这些都是法书律令条文，幸好没被焚之一炬。”</p>

郭威盯着那堆文书良久，不得不赞许道：“别人眼里只有金银财帛，子仲眼中只有律令文书，用心可谓良苦。今日当着太师之面，我发誓必会妥善保管这些文书。”</p>

“其实老夫倒是以为，这些文书还是烧掉好些！”冯道却说道。</p>

“太师这是何意？”郭威奇道。</p>

“汉法苛严，甚于史上任何一朝法令，百姓有犯盐禁一两者，便获死罪。况且本朝法令繁杂晦涩，漏洞百出，又前后矛盾。如此一部律令，如何能行？”冯道说道，又望了一眼韩奕，“韩侯以为如何？”</p>

“太师所言极是，但早前太师为何不向陛下进言？”韩奕见冯道又扯上自己，故意反问道。</p>

冯道老脸一红。以前杨邠、史弘肇柄政，尤其是史弘肇十分残暴，执法严厉太甚，京城里有人白天抬头望太白星，便被他命人当场腰斩。冯道看在眼里，明知不对，却不敢当着史弘肇面表示异议，可见冯道也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p>

“老夫老朽是也！”冯道敷衍道，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来。</p>

郭威见冯道吃了韩奕这一闷棍，心头大呼痛快，佯言道：“今朝中群小大半已经伏诛，依郭某之见，将来应广开言路，博采众言，如此方能使令贤者畅所欲言，有用于国。只是到时候，太师不要藏拙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