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冬雪7（2 / 2）

赵匡胤一时失神，男儿豪情与建功立业的壮志在这一刹那，几乎要从胸腑内喷涌而出。他胸怀壮志，暗道自己将来老去之时，要是能像郭威这般接受千军万马的膜拜，是何等的荣耀，就是死也心甘！</p>

郭威已经走到了近前，赵匡胤正要上前搭话，数十骑自南急驰而来，转眼间已经奔到了跟前，有军士意欲拦截，来人却扬起马鞭，毫不留情地挥下，大喝：</p>

“天使驾到，安敢阻拦？”</p>

天使，那便是皇帝的使者了。众军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这所谓天使是不是吃了豹子胆，竟敢抽打郭帅的部下。直到来人自报家门，众军这才恍然大悟，来者原来是徐州节度使刘赟的使者。</p>

刘赟便是新皇帝了，只是尚未登基。要不是使者自报家门，众军还想不起这位便宜皇帝，原来又有新皇帝了！</p>

“郭威等接旨！”使者耀武扬威地喝道。</p>

众目睽睽之下，郭威并不下拜。众将见郭威不拜，刚弯下的腰背又挺了起来。</p>

“使者远来，不知有何教谕？”郭威淡淡地问道。</p>

“辽人犯我边境，杀我百姓，掠我财产。郭侍中率军北征，鞍马辛劳，劳苦功高。小使奉陛下钦命，前来劳军。”使者见郭威面色不豫，放低了姿态。</p>

“为国御敌，本属老夫份内之事。至于说劳苦功高，怕是虚言，我还未杀一敌，何曾有功？”郭威反问道。</p>

“这……”使者对郭威的回话大感惊讶，道，“我只是奉命而来，也随行带来一些财帛，请郭侍中转赏给诸位将士，勿令新君失望。”</p>

郭威脸色稍缓，点头说道：“既是新君厚意，郭某请使者代为感谢。”</p>

说毕，郭威率领部下们扬长而去，使者和从人们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直到郭威与大军已经奔向滑州城，这才缓过神来。</p>

“新君是否太心急了些？”赵匡胤一边随着大军进发，一边想道。有人替他回答了，军士们私下里纷纷说道：</p>

“我等屠陷京师，自知不法，先帝也因我等遇弑。此番如若又立刘氏为帝，我等还有活路吗？”</p>

滑州城里，众军一边休息，一边私下议论。先帝刘承祐虽然死于郭允明之手，但实际上是死在郭威及部下众军之手，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现在又公推徐州节度使刘赟为帝，这刘赟一旦确立了君权，身体内流淌的毕竟是刘氏的血液，早晚会旧帐新帐一起算。</p>

大军在城中停驻了数日，这几日内郭威一直呆在临时帅府中，未出府一步。这几日，赵匡胤一直都奉命为郭威站岗，只见曹英、史彦超、向训、李重进及众将校频繁出入帅府，个个神色可疑。</p>

等赵匡胤再次看到郭威，大军又开动了，令他奇怪的是，大军并不是奔向北方，而是折向澶州。澶州横跨黄河两岸，一向是军事重镇。</p>

“许是北方军情不明，郭帅需在澶州设立行营，相机行事吧？”赵匡胤如此揣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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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万军主帅郭威可没想到部下有一个小人物在一门心思揣测自己。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绝不比打一场势均力敌的恶战来得轻松，一不小心，便是满盘全输，好一点的也是遗祸无穷。</p>

即便是久历官场识人无数的长乐老冯道，也得看着郭威的眼色行事。虽然的远离京师的军中，郭威无时无刻不在暗中筹划中，他要兵不血刃地实现自己的计划，追求最好的结果，只不过如赵匡胤这般小人物永远是无法提前知晓的。</p>

澶州城再一次遥遥在望，一个月时光当中，郭威两次光临澶州，心情却是迥异。在他古井不波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不平静来。</p>

郭威是在旭日东升之中，率大军抵达澶州城的，部下们纷纷说有紫气东来，聚于郭威马首。赵匡胤左看右看，纳闷不已，因为他没看出有什么紫气。</p>

大军在澶州停留了三日，在这期间，赵匡胤瞅了个空，终于有机会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向上官李继勋告了个假，请慕容延钊在城内酒肆痛饮了一番。</p>

两人喝得满脸通红，直到花光了身上的钱，这才意犹未尽地返回军营。</p>

“哎，你我还是太穷了些，要不然还可多买些酒。”慕容延钊打着酒嗝道。</p>

“还喝？等兄弟我哪天风光了，有钱了，我送你一座酒窖，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赵匡胤保证道。</p>

“等你有钱，我还不如寻一户酿酒的人户，倒插门算了。”慕容延钊，他停下脚步，调侃道，“匡胤你就不成了，你都是有家室之人了。”</p>

“你还说！我现在身上一文钱都没了，我是个有妻有子之人，不能给妻儿攒些钱，我都无脸回家了。”赵匡胤骂道。</p>

“这可不能怪我。你这人说好听点，是慷慨大方，说难听点，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在军中人情往来，图的就是爽快，别指望能存点钱？”慕容延钊连忙推脱责任。</p>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临时驻地。义社兄弟石守信从角落里窜出，一把将赵匡胤抓住：</p>

“赵匡胤，你出营喝酒也不叫上我，枉我还是你兄弟。”</p>

“下次，下次一定。”赵匡胤再一次许诺，他见石守信似乎守在营门口，专等自己回来，便问道；</p>

“今日你不是轮值吗，怎有空在此闲逛？”</p>

石守信抱怨道：“我哪敢擅离职守，郭公已经下令明日开赴，所有出营将士必须在日落之前回营，否则军法从事。大哥见你久未还营，就派我出营找你，没成想我刚出来就逮着了你。”</p>

“明日开赴，又不是什么大事，何须如此紧张？难道辽人敢深入到澶州地界了吗？”慕容延钊问道。</p>

“嗯，或许这两日有大事发生呢！”石守信神秘一笑。</p>

赵匡胤与慕容延钊二人见他卖关子，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直奔营房。</p>

“等等我！”石守信在身后喊道。</p>

军营中与以往大有不同，诸军三五成群地聚在一旁交头接耳，浑然没有一丝以往秩序井然的模样，当官的也不管不问，自顾自地聚在一起嘀咕着。</p>

赵匡胤与慕容延钊二人好奇，挤入人堆中，仔细听别人议论，一听之下，二人立刻便了脸色。</p>

“这回真有大事发生哩！”赵匡胤暗道。</p>

当然将有大事发生。第二天，郭威起得比以往要晚些，他坐在席案前，慢慢地吃着早饭，早饭也简单的很。凭他如今的身份，什么山珍海味也都可享受得到，但摆放在他面前也只不过寻常的蒸饼加咸菜。</p>

郭威吃的很慢，似乎很享受衣食无缺的小康感觉。屋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李重进从外面闯了进来，慌张大叫道：</p>

“舅帅，外面军士们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正向此处奔来，怕是兵变了！”</p>

郭威慢腾腾地走出屋子，见黑压压的人群迎面扑来，喧声雷动，他立刻折返回屋，命人将门户紧闭。</p>

“请郭公出来！”军士们在屋外喊道，夹杂着击门的声响。</p>

军士越聚越多，有人踹着门窗，有人爬上了屋顶，有人拼命地摇旗呐喊。</p>

冬日里响起了阵阵雷鸣般的声响。</p>

门窗经不过军士们的蹂躏，屋顶也经不起众人的挤压，军士们破门而入，将郭威“请”了出来。</p>

“请侍中自为天子，我等与刘氏为仇，不可立刘氏为帝！”将士们齐声说道。</p>

“住嘴，天子岂是尔等贩卖之物！”郭威厉声训斥道。</p>

赵匡胤也夹杂在人群当中，他被前后左右的军士挤得透不气来。他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将一面黄色军旗扯下，撕裂几个洞，早有人将郭威扶抱着，将那面黄旗硬是套在了郭威的身上，恰似龙袍。</p>

“万岁、万岁！”再一次欢声雷动，这一次更是惊天震地。</p>

万众当中，郭威声色沮丧，口不能言，晕厥当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