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桃夭4（2 / 2）

众兄弟中，呼延弘义是不屑于用这种小手段，他只会找上门去讨公道；陈顺是个老实人，从来不会做出格的事；朱贵、冯奂章与李武三人昨夜在城外军营中当值，没有“作案时间”；只可能是吴大用与蔡小五这二人，这二人有抛人马粪的天份与胆量，或是义弟郑宝也有份？</p>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韩奕暗道。昨日为了漕运的事，后来又去李毂府上，自己还未来得及见到这几人，难保义社兄弟不会故意羞辱王峻一番，吴大用一向鬼主意多，那蔡小五更是不容有人对韩奕不敬之举。</p>

王峻当然怀疑是韩奕指使人干的，他虽然震怒，但此时此刻绝口不提自己的怀疑，反倒更令郭威同情。</p>

就是郭威，也疑韩奕是幕后指使。两件事放在一起，这不能不影响郭威对韩奕的观感，所以郭威又说道：</p>

“卿暂且将漕运之事放下，由秀峰兄接替主持。卿全力侦察案情，在七日之内给朕一个交待！”</p>

韩奕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疏通漕运，本是一件大善政，利国利民，并且看得见摸得着，见效又快，眼看就要实现了，这原本将会在韩奕的履历上增加厚重的一笔，到头来却让王峻提早摘到了桃子。</p>

得了郭威的旨意，王峻脸上闪过一丝异彩，这太令他意外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p>

天眼看就要亮了，郭威见离上朝还有一段时间，让自己的两位大臣现在回家也是折腾，便邀请二位臣子在宫中吃点东西。</p>

无论是韩奕，还是王峻，向来不喜欢郭威的私宴，因为这种私宴一向没什么好吃的，即便如此，郭威吃得极认真和津津有味，仿佛那几张薄饼便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p>

郭威的至亲原本也不少，但可惜大多遇难，宫中除了皇后董氏，服侍的太监、宫女极少，皇子郭荣又远在澶州，所以这宫中也显得极冷清。</p>

尽管郭威是皇帝，但韩奕内心里对郭威表示同情。</p>

郭威与王峻二人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闲聊，韩奕坐在一边显得无精打采。</p>

“哈哈，秀峰兄此议正合朕意，好！”郭威突然爆发出欢笑之声，将韩奕惊醒。</p>

“陛下何故发笑？”韩奕忙问道。</p>

王峻微微一笑：“韩相公怕是太不专心了，陛下家中又要添口了！”</p>

“呵呵，方才秀峰兄为朕儿子做媒，替朕儿子讨一个令朕满意的儿媳呢！”郭威开怀大笑。</p>

韩奕心中一惊，暗道郭威如今只有郭荣这么一个养子，郭家娶媳，只能是郭荣娶妻。想当初郭荣本有妻刘氏，只可惜也在内难中一同遇难。</p>

“淮阳王符彦卿长女，虽是女流之辈，但在乱兵之中，能以智谋得保己身，世间罕有。朕当年见过她，也知她出身将门，但知书达礼，是位不可多得的女子。所以朕认她为义女，如今她嫠居母家，未曾他适，朕之皇子也是断弦未续，朕不如玉成二人好事。”郭威说道，他越说越觉得此乃天作之合。</p>

这真是天意，韩奕内心的感触真是无以言说。他瞥了王峻一眼，正撞上了王峻投来的审视目光。</p>

“韩相公以为老夫此议如何？”王峻表情玩味。他以为韩奕必然会大失所望，然后韩奕却道：</p>

“正如陛下所言，王相公此议真是天作之合。臣观陛下宫中，人口太少，太过冷清，为国朝远谋，子孙繁茂，方是昌盛之状。”</p>

“好，卿就做朕的赐婚使，赴青州向符王下聘，朕要跟符王做儿女亲家！”郭威当即笑眯眯地说道。</p>

韩奕闻言，几乎要崩溃了。郭威不知韩、王二人在自己眼皮之下勾心斗角，更不知符彦卿原本是想纳韩奕为婿，他原以为让自己的一对义子义女结为夫妻，怨女旷夫结成一对，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却不知道这当中的门道。</p>

王峻有此提议，是为了打击韩奕，韩奕原本也觉得这正好让自己有了让符彦卿改变心意的极好借口，好让自己风光地娶李小婉，然而郭威又要让韩奕亲赴青州下聘书，这无疑又是峰回路转，让韩奕陷入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尴尬。</p>

“这两天真够乱的！”韩奕暗恼。</p>

王峻却高兴至极，拍手叫好道：“让韩子仲充任赐婚使，实在是最佳人选了！”</p>

“陛下方才不是限臣七日之内破案吗？”韩奕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郭威这一点，尤其是王峻。</p>

不待郭威答话，王峻摆手说道：“老夫受辱，相较陛下家中的喜事，不过是小事一桩，拖些时日，又有何妨？”</p>

韩奕对王峻的“大度”恨得牙直痒痒：“这等天家的事情，又涉及到符王，陛下应遣重臣前往，方显郑重其事。依臣之拙见，举朝之中除了王相公，还能有他人更合适吗？”</p>

“要说当朝重臣，你韩子仲也不可小视，条划十八条，条条皆是治国良策，贤臣无双，老夫自愧不如也。陛下差你前往青州，也是恰当之选，你若是再推辞，未免显得骄傲自满了。”王峻很谦虚。</p>

“哪里、哪里，王相公是长者，韩某是后进之辈，岂能承担如此重任。非王相公不能行也！”韩奕不甘示弱。</p>

韩奕越是推辞，那王峻越是极力举荐。郭威听得头晕目眩，不得不止住二人的谦让：</p>

“朕观二卿也并非谦让之人，奈何为了前两日为了一些不肖之辈口诛笔伐？”</p>

“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二者不可混淆！”王峻老脸微红。</p>

“这就奇怪了，难道朕的皇子与符家女儿结为夫妇，并非是良配？二卿何故相互谦让？”郭威奇道。</p>

“天作之合、天作之合！”韩奕连忙答道。</p>

“既然如此，朕乾坤独断，子仲后日便奔赴青州！”郭威决断道，又道，“至于秀峰兄受辱一案，待子仲从青州返回，再作计较！”</p>

“遵旨！”王、韩二人躬身领命。</p>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朝时，百官都知道昨夜王峻宅子里被人抛了马粪，也知道王峻与韩奕二人深更半夜被陛下召入宫中。先有漕运一案，后有宰相受辱一事，这不能不让百官议论纷纷。</p>

然而令百官惊奇的是，早朝时王峻与韩奕二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列班议论国事，甚至表现得极为融洽。</p>

散朝后，郭威极不可耐地留下王峻、韩奕，还有范质，郭威命范质撰写聘书。</p>

皇家的聘书，与民间其实也是类同，都有一定的格式，大致是说家中有第几男，年已长成，未有婚媾，承贤第（某）女，令淑有闻，四德兼备，愿结高援。谨同媒人某某，敢以礼请。伫听嘉音云云……</p>

范质的文采用来撰聘书，那是大材小用。郭威仍觉不满意，又命韩奕抄写一遍，韩奕也不客气，拿起羊毫就写。</p>

范质也曾听说过韩奕能写得一手好字，见韩奕的字果实极得魏晋风流，不禁啧啧称赞。唯有王峻觉得十分诧异，因为他看不出韩奕有何失望与愤懑之态，却不知韩奕内心中的尴尬远超他的想像。</p>

韩奕写完聘书，不禁笑道：“一夜两端，臣写了两回聘书！”</p>

“为何？”范质问道。</p>

“因为韩某也要娶妻，昨夜刚写过一份聘书。”韩奕答道。</p>

“敢问韩相公将娶何人家的女儿？”范质很是好奇。</p>

“三司使李相公的侄女，名曰李小婉。”韩奕笑答道。</p>

郭威抚额恍然道：“朕倒是忘了，子仲也应该娶妻了！”</p>

郭威趁着喜气，立马封了李小婉一个汝阴县君的封号，韩奕就是不想娶李小婉都不行了。</p>

“恭喜子仲了！”王峻勉强笑道，总的来说，这一局他有得有失，得大于失。</p>

而韩奕却在思索，自己将如何面对符彦卿和他的长女，那将会是一个令他与符家父女都尴尬的情形。</p>

他望了王峻一眼，暗道：“对了，还有让人头疼的马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