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桃夭6（2 / 2）

世事难料的很。李守贞谋逆被诛，韩奕居功甚多，自己的长女于是成了寡妇，而韩奕千里送孤女的佳话则不胫而走。符彦卿不久前曾想将自己这守寡的女儿嫁给韩奕，他内心中也承认这未免有些低三下四，但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儿却被皇帝看中，而韩奕则是赐婚使。</p>

“没想到，我也生了一个好女儿！”符彦卿在恭维屠夫张之余，心中也有几分得意。</p>

佩挂精致的骏马，和彩球装饰的大车齐整地出现在青州人的面前，更有数队精壮的马军充当导引，还有与皇家气派威严相匹配的仪仗，在仲春的阳光照耀下，更显得尊贵威严与不可侵犯，既便是符彦卿，也谦卑地跪拜在前。</p>

“韩小相公真威风！”人群中有人议论道。</p>

“什么小相公，相公就是相公，何必加一个‘小’字？”有人纠正道。</p>

“怎么不可以，我姑父家表侄女的婆家的外甥的表姐夫，跟韩小相公是同辈！按辈份，他得管我叫叔！”那人严重表示不同意。</p>

“这有啥，韩相公微时，还常来我家卖过皮货呢！我早就看出来，他不是凡人！”开皮货店的掌柜表示自己与韩奕不是外人。</p>

不管青州百姓议论纷纷，韩奕远远地跳下坐骑，赶上前几步，将符彦卿搀扶起来：</p>

“陛下有旨，符王免跪！”</p>

符彦卿也不客气，他迎着有些眩目的阳光，站起身来，趁此机会上下飞快地打量了一番韩奕。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韩奕，再见韩奕时，只觉得韩奕身上的锐气似乎少了一些，目光却变得更加锐利与深邃，一举一动之间的气度，隐隐有种让人自惭形秽的感觉。这种感觉，符彦卿曾在同辈的侥侥者的身上察觉过，那时他也很年轻。</p>

“见过符王！”副使张永德及随行官吏、兵将，纷纷向符彦卿参拜。</p>

“诸位都是天使，老夫不过是一个臣子，何敢自傲？”符彦卿谦虚道。</p>

“符王言重了，晚辈离京陛辞时，陛下曾有交待，要吾辈在符王面前，只能以晚辈自称！”韩奕寒暄道，顿了顿又道，“更何况，此番转呈皇家婚书，符王与陛下就成了亲家。”</p>

一种复杂的情感在符彦卿的心头划过，韩奕嘴角的一丝微笑也令他感到尴尬。一山更望一山高，在皇家与韩奕之间，符彦卿当然选择皇家，他可恨自己当初招韩奕为婿的决定太过草率，幸甚、幸甚！</p>

“陛下隆恩，符某不敢忘！”符彦卿冲着京师的方向遥拜。这一半是装腔作势，一半却是他处世之道，那些居功自傲的人都灰飞烟灭了或者正要灰飞烟灭。</p>

韩奕早已经看到立在符彦卿身后的舅舅，不管他如今地位如何，也不管屠夫张如何卑微，舅舅总归是舅舅，韩奕弯腰拜道：</p>

“舅舅在青州过得可好？”</p>

“嗯，我……很好、很好！”屠夫张眉开眼笑，在这个大场面又显得十分拘谨。</p>

“我这次奉陛下皇命来青州，舅舅不如随我去京城居住？”韩奕问道。</p>

屠夫张却摆手道：“不，在京城样样都好，却不能干我的老本行。我可不愿在京城里给你丢人！”</p>

屠夫张当然姓张，然而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只知道他的浑号，他的大号却无人记得。身为屠宰行业的行家里手，一天不杀猪宰羊，就一天不舒坦。所以屠夫张又跑回青州，重操起他的旧业。</p>

众人听他说的有趣，纷纷大笑起来。韩奕不以为意，在符彦卿的陪同下入了青州城。</p>

节度府衙里，种着好大一片桃树。</p>

韩奕原本在家乡时，就有所耳闻，据说这还是自己族叔公韩光嗣当年在青州为官时，曾亲手栽下的。世事变幻，青州节度使府衙换了无数主人，这偌大的一片桃林却越加繁荣。</p>

蓓蕾含苞待放，如怀春的少女，俏生生地立在或斜或曲的枝头，惹人怜爱。这种欲放未放的时刻，最让人留恋，最让人油然而生无限遐思。</p>

一袭素衣的符氏，立在桃林之中，向着枝头伸出一双玉手。这双手在触及娇嫩的蓓蕾的一刹那间，却硬生生地停住了。她不忍破坏了这好景致，更不忍因自己的喜爱而伤及无辜。</p>

侍女嫣红旋风一般自林外闯了进来，拐过一条小路，差点撞在了主人的身上。</p>

“嫣红，你慌慌张张作甚？”符氏埋怨道。</p>

“小姐，韩相公都入府了，您怎么还在这里？夫人命你快去换妆，换一身喜庆点的衣裳。”嫣红急忙说道。</p>

“我又不是头一次嫁人，何必如此在意？”符氏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喜色。</p>

“夫人说，这是命！”嫣红安慰道，并且重重地点头补充道，“这是做皇后的命！小姐您命中注定，要嫁给天家！”</p>

“最高兴的应当是父王，我不过是遵父母之命，有何高兴之处？”符氏淡淡地说道。</p>

她并非性凉之人，所以当初她母亲要她出家为尼，她并未遵从，因为内心之中也有渴望，她也渴望能真正心有所属。</p>

年初时父王曾透露，有意将自己嫁给韩奕，这确实曾让她心热不少。她不认识别的男子，但至少韩奕她是熟知的，既便天下男子大多凉薄，她笃定地认为韩奕并非是这样的男子。就在她生起一丝希望之时，事情又急转直下，皇帝亲自下旨为皇子郭荣幻续弦，偏偏看中了自己，而韩奕将要迎娶李毂李相公的侄女。</p>

嫁给皇子，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无论如何，她只能在侍女嫣红面前表达自己一丝不满。</p>

父王符彦卿陪着钦使韩奕穿过桃林，正向她走来。当看到韩奕英挺的身影时，她白皙的脸上，忽然没来由地染上了一层绯红，连忙拉着嫣红躲入桃林深处。</p>

韩奕在看到一个素白的身影闪过之后，注意桃树枝头有一朵蓓蕾已经悄悄地吐出了嫩蕊，这或许是大周广顺元年的第一朵桃花。</p>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已经指日可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