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关山2（2 / 2）

向训早对素无帅才的昭义节度使常思不满，常思对他也不满意，临走时竟然不给他留下只言片语。</p>

向训将手中韩奕亲笔的信函交给左右部下，笑道：“我早就说过，潞州为敌要冲，为晋州护翼，常公老迈，才智与气力不足以御敌于国门之外，否则我等连日来也不至于如此被动挨打。只是向某未曾料到，陛下竟然派韩相公前来。”</p>

部下们纷纷附和道：</p>

“有韩相公坐镇潞州，我等也无后顾之忧了！”</p>

“是啊，有义勇军的兄弟助战，纵是大敌压境，也足以相持，不怕敌军齐来。”</p>

……</p>

微明发太行，星夜入泽州。</p>

韩奕和他的军队，七日前自京城出发，一路急行，只花了七天时间便行至泽州城。此前，太原刘崇一边屡次派兵攻击晋州，一边遣小股军队骚扰潞、泽一带，做出截断晋州侧翼的姿态，严重威胁到太行山以西诸州的安全。</p>

鉴于太原军的威胁日甚，大周皇帝郭威一面诏令晋州方面固守，一面遣前淄州刺史陈思让驻防磁州，扼守黄泽路，再派韩奕出兵泽、潞，摆出反击的态势。韩奕罢了开封府尹之职，成为新任的昭义节度使，而泽州正是昭义节度使的管辖范围。</p>

义勇军的前锋是在子夜时分入的泽州城，除了在城门外引起一阵骚动之外，几乎没有惊动城内任何人。当百姓第二天清晨打开门户时，发现街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熟睡的军士。</p>

人们不知道这支军队的军号，更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一支安静的军队。</p>

当旭日升上有半尺高的时候，靠卖蒸饼、汤面、豆汁为生的陈二，小心翼翼地看着一队精壮的人马迎面行来。陈二缩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像他这样的升斗小民最大的渴望是没有人能注意到他，他可不想惹是生非，然而这队人马偏偏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p>

新任昭义节度使韩奕是最后赶到泽州的，不过他此时只是身着普通军衣。</p>

牙兵们疲惫不堪，郑宝瞅见陈二货车上冒着热气，鼻子轻嗅，晨曦的空气中散发着食物的香气。众人立刻觉得肚子饿得慌，就连韩奕也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p>

韩奕大手一挥，牙兵们将陈二团团围住，瞬间就将陈二的所卖的食物一抢而空。就在陈二还在愣神的时候，早有人向他抛了几串铜钱，黄澄澄的铜钱，绝对是人见人爱的开元通宝，而不是那些制作拙劣或者掺假的铜钱，陈二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p>

“这位大哥，这钱够了吗？”韩奕啃了一口食物，问道。</p>

“军爷，够了、够了！”陈二忙不迭地点头道，而且大赚了。</p>

“听说泽、潞地界，粮食金贵，我怕给得少了。”</p>

陈二见韩奕年轻英俊，又态度和蔼可亲，不觉多说了几句话：“这位小哥说的是，如今兵荒马乱的，有钱人家都跑到京城去，有门路都投亲去了，本地种地的寻常人家，十户没有留下三五户的。所以这粮食特别金贵，不过呢，是人总得要吃饭，你还不能嫌贵。”</p>

“大哥家中也还有余粮吗？”韩奕问道。</p>

“这是官府贷的！”陈二脱口而出。</p>

“怎么个贷法？”</p>

“今春借了一升，秋九月时还上两升呗！”</p>

“要是还不上呢？”</p>

“还不上，拿牲畜抵，再不成就抵上房屋，你不贷还不行。你问这个做甚？”</p>

“随便问问，听说朝廷早有恩旨，沿边州县，可加倍减免赋税。依大哥这么个说法，朝廷的恩旨怕是没落到实处。”</p>

“嗯，什么恩旨？我是不知道的。山高皇帝远，反正人总得要活下去，借个高利贷算啥？大不了翻过太行山去！”陈二自顾自地埋头收拾着残局。</p>

“相公恕罪！”</p>

“韩帅辛苦！”</p>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p>

大清早，闻讯的地方官员、本州兵将纷纷前来寻找自己的新任顶头上司。韩奕此时正坐在街边喝豆汁，若不是因为衣着光鲜的本地官员们蜂拥而来，那健谈的陈二以为韩奕不过是个寻常的军士，他跟韩奕足足拉了小半个时辰的家常。</p>

韩奕将一只碗还给了陈二，陈二吓得跪在地上。</p>

“拜见韩相公！”</p>

泽州大小官员无一例外地行礼。韩奕就算不位兼使相，就算他不是皇帝的心腹之一，单凭他是昭义节度使的身份，就掌握着对治下潞、泽二州官民生杀予夺的大权，杀谁全凭他高兴。</p>

韩奕没有问军事，反而问与军事无关的“小事”：</p>

“昨夜韩某率军行至城外，我见有许多流民在城外栖身，为何不让他们入城？”</p>

“相公有所不知，他们大多是从北边逃来的。白天里他们入城乞讨，倒也不无不可，但是夜里必须得驱到城外，以免夜里奸细作乱。兵荒马乱之际，不得不防啊！请相公明鉴！”有人答道。</p>

韩奕未置可否，又道：</p>

“自过太行以来，我见泽州地界阡陌多荒疏，无人耕殖。从今日起，各县可招揽流人耕殖，免他五年税赋，不得征敛。自今日起，凡是愿意坐籍为民的流人，便是我大周朝的子民，不分南北。自今日起，一切旧年所欠赋税，皆一同罢免！”</p>

官员们面面相觑，韩奕金口一开，便免了无数税额，让他们肉疼。但见牙兵们亮出了韩奕的节钺——代表天子至高无上的权威，官吏们全都知趣地闭上了嘴巴。</p>

“天子授我节钺，允我处分一切机宜。韩某以为，固守疆土，并非只有固我城池修我刀枪之策，人心为上！</p>

今有河东伪汉百姓，不堪刘氏压榨，弃暗投明，我等大周将吏何不顺应民心所向，扫榻迎客？敌境州县城池与敌境之平民百姓，韩某选择后者。如果失土与失民，只能二选其一，韩某只愿选择前者……”</p>

当着泽州有头有脸官员的面，韩奕命人在泽州城外筑起了用石头砌成的大瓮。他扬言道：</p>

“当韩某离任时，我希望这座大瓮中盛满贪官污吏与作奸犯科之辈的头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