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关山4（2 / 2）

“好、好，继续读下去！”</p>

“其四，本道县宰之属，大多出身武夫，不识书不识数，骄横难驯，尸位素餐。臣观历朝科举及历朝待起之官，职缺有限，然待选人数实多，其中不乏饱学贤士。愿陛下精选县令官，令赴泽、潞，为陛下治理州县……”</p>

“看吧，韩子仲把自己治下的县令都得罪光了，找不到人办差事！”郭威不禁觉得又气又笑。</p>

李毂见郭威好像并不真的生气，连忙奏道：</p>

“臣以为，韩子仲此议，甚为恰当。朝廷设爵取士，或以资叙进，有人白首穷经，方得一第，有人半生守选，才得一官半职。臣观州郡奏荐，多无出身、前官，或因傍权贵得官，或是衷私请托，因而得官。所以，这无异于鼓励躁进之徒，争游捷径，而寒门贤达之士，欲报效朝廷却不得门而入。”</p>

也是科举出身的范质当然赞成。</p>

三位宰相重臣之中，唯有王峻表示异议：</p>

“臣以为，韩子仲以议未免有些考虑不周。”</p>

“秀峰兄，有何高见？”郭威问道。</p>

“回陛下，那些只知读书之辈，难道就会是个清官？”王峻一付高深莫测的模样，“就算这些进士及第之辈谨守法度，是个清官，但恐怕连五谷都分不清，更何况人情世故哩！方今戎马之际，需铁腕手段才能断得了案，管得了民，理得了财！”</p>

郭威也是以武力做上皇帝的，放眼天下的州官们也大多是武人出身。武人们治事治民，当然不对路，作威作福不算，更有甚者，往往武夫在地方要威胁到朝廷与皇帝的权威。</p>

对这虽然是以往传下来的恶习，但已经到了物极必反的时候了。对于郭威来说，臣子们贪腐或许是件小事，但以下犯上却是大事，更何况郭威求治心切。</p>

韩奕提出，要以文人去代替武夫问政，正合郭威心意，但王峻提出的异议也不可小视。正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要那些刚从书斋出走来的书生们，去治理地方，而且还是边州，让郭威着实不太放心。</p>

“陛下不如从待选文官中，不管是前资官，还是科举进士，挑那些年纪在三十岁以上的赴任。”范质说道。他一向谨言慎行，小心打量着王峻的脸色。</p>

“准！”郭威断然答应道，又道：</p>

“此事让朕有所感想，今后州府不得奏荐无前官经历及无出身之人为官，如乡野山泽确有奇才异士，越群超众，可具名以闻，并随表赴阙。朝廷当令有司举办考试，朕亦当亲自披阅，务必使天下州县，野无遗才！”</p>

“陛下圣明！”</p>

郭威今天不过是同意任用十来个文人去做区区县令，虽然这只是偶然，大半是因为看在韩奕面子上的缘故，但这无疑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既纾缓了京师冗官的问题，又可以让朝廷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削弱地方违抗朝廷的力量，使国家真正走向统一与强盛。</p>

而这也是从韩奕开始的。</p>

王峻见皇帝郭威与李、范这两位宰臣达成一致，虽然有所保留，也不好明言反对，他甚至怀疑韩奕杀县令，便是早就想到了这一步。不过，泽、潞那地方，既穷又破，盗贼横行，又随时面临外敌的入侵，可不是人人愿意去那里做官的。</p>

“陛下，关于请立‘镇北’一军之事，该如何处置？”王峻问道。</p>

“考虑到边关需要，既然又有韩子仲请号，朕便赐此军号。至于此军主帅，巡检使向训年轻有为，智勇双全，可兼任此军军主，其所辖兵马仍受潞帅韩子仲节制！”郭威道，此时他已经眉开眼笑：</p>

“子仲果然没有让朕失望，朕就等着看他收复失地了！”</p>

就在郭威与宰相们议论的时候，韩奕已经匆匆离开了泽州。</p>

形势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一变化既出乎韩奕的意料，又全在他的设想之中。汉军在潞州方面突然增加了兵力，这全是拜韩奕所赐，韩奕没想到自己如此受对手重视，但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p>

晋地多山。无论是高山上激荡而下的怒水，还是深山中的涓涓细流，最终都流向南方的那条大河，在三晋大地上硬是犁出千万条巨大的沟壑，令人生畏。除了路边倒伏的人尸，只有野兽在昔日的村庄中流连忘返，还有三五群逃难的百姓。</p>

韩奕清澈的目光，日见深邃。部下们已经很难从他的目光中，分辨出他内心深处到底是悲伤，还是不安，或者是亢奋，他们只能看到一股强大的隐忍力量与不可违抗的意志。</p>

行了几日，当他看到前方摇曳的数十面旗帜，便知道自己身为昭义节度使的治所——潞州到了。既然潞州到了，那么汉兵的角号声也不远了，韩奕很是期待与汉军交手的时刻，或许还会有在汉军背后撑腰的辽人？</p>

呼延弘义与向训等潞州大小将校，齐齐来迎韩奕。在部下们的欢呼声中，韩奕看到的是信任与绝对服从。</p>

“韩某让向兄弟失望了，我原本说要在十日内见你，没想到却拖到了今日！”韩奕略表歉意。</p>

“哈哈，韩帅要是再晚些日子来，功劳就全让我与呼延等将军占了！”向训开玩笑道。韩奕虽对他礼让，但向训仍然规规矩矩地行礼，不敢乱了上下尊卑。</p>

“我早就说嘛，杀敌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为何任凭敌军猖狂？要不是军上有令，我呼延早就杀到了太原城！”呼延弘义拍着胸脯道。</p>

“又没人拦你，你咋还在这呢？”吴大用在旁故意打趣道。</p>

“我这是放长线钧大鱼！我按兵不动，示人以弱，万一要是将刘崇老儿引来了呢？刘老儿要是真来了，你们别跟我抢。”呼延弘义涨红了脸。</p>

吹嘘归吹嘘，但呼延弘义却没有那么鲁莽，他只认准一条：韩奕的军令是不可违抗的。</p>

众人大笑，拥着韩奕往潞州城进发。</p>

初夏的季节，“韩”字帅旗在潞州的城头高高的飘扬起来。在韩奕的眼中，那落日余辉包裹的帅旗，分明被染上一层淡淡的血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