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关山8（2 / 2）

夜色渐已深沉。</p>

就在韩奕以为今夜相安无事之时，城外的汉军主帅李瑰勃然大怒。</p>

他刚刚接到太平驿溃兵带来的消息，这让他大惊失色，直到又接到虒亭大营留守部下再一次夺回太平驿的消息，他这才稍为安心了一些。</p>

“传我军令，再次攻城，拂晓前务必拿下襄垣城！违令者，斩！”李瑰命道。</p>

是可忍孰不可忍，明明将周军主力围困在狭小的襄垣城内，既缺水又少粮，却奈何他不得，反弄得自己损兵折将，李瑰被彻底激怒了。</p>

汉军发疯似地蜂拥而上，城头的守军无所畏惧。这一次，义勇军准备充分，步军配备的床弩反倒因为缺少箭矢而被下令节省使用，投石机却被大量使用，所用的石弹，全是从官舍与民房中扒下的方石。</p>

如雨的石弹，方的、圆的、尖刺的，扑天盖地倾泻而下，落在地上，甚至会弹跳起来，将它们所遇到的一切砸成齑粉。城上城下除了充斥着重物撞击的闷哼声，就是双方将士的惨叫声。</p>

汉军如野草一般，折伏在地，血水横流。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之后，终于摸着了城墙，趁着周军似乎后力不继，汉军将数十架云梯搭上墙体，急切地向上攀登。火光的映衬下，汉军如蚂蚁一般蠕动着。</p>

忽然，从城头上落下厚重的乌云，似乎是沙尘，将攀城的汉军包裹在其中，空气中飘散着硫磺的气味。</p>

“不好，是火药！”汉军惊恐地呼喊道。</p>

一支火箭自残破的城楼上疾射而出，瞬间，城墙下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迅速地扩散，让城墙下一切死物活物点燃。</p>

攻城的汉军，惊恐地向后急退。但是迟了，夜风将火药粉末飘散得到处都是，点燃了一切。汉军在火光中痛苦地翻滚着，嚎啕痛哭，城下成了人间地狱。既便是机警的军士借着在地上打滚，扑灭身上的烈火，也被城头的守军一一射杀。</p>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与焦糊味。</p>

义勇军将士没有时间庆贺自己暂时的胜利，因为更多的汉军在督战队的逼迫下，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李瑰感到莫大的耻辱，他孤注一掷地动用他所动用的兵力，发誓要血洗襄垣城。</p>

呼延弘义、陈顺、朱贵等诸将，各守一方，赤膊上阵。战鼓与报警的角号声一浪赛过一浪，韩奕则从军中挑出一队精锐编入牙军，亲自率领，救援四方，以防有失。</p>

激战仍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城楼上残存的木质栋梁，不堪敌军投石机的一次又一次地直接命中，彻底地被击倒，石木倾覆，发出巨大的声响。</p>

敌军一波又一波发起攻击，似乎不知疲倦，这让义勇军极为难受。义勇军虽悍不畏死，但如一根紧绷的弦，得不到休息，渐感力不从心。</p>

凄凉而急促的号角声响彻了夜空，那是南城的方向。</p>

韩奕率领着赶死队奔往南城，南城城头上出现了几个汉军身影，守军节节败退。</p>

“嗖！”急切之下，韩奕抬头便射，直接将一个敌军从城头射翻下去。他来不及动员部下，拔刀直奔城头，往那人头攒动之处奔了过去。</p>

七八支刀枪刺了过来，将韩奕逼到了墙角，他奋力回击，砍掉了几颗脑袋，手中战刀传递来的阻力让他虎口发麻，迸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身，他仍然无法击退爬上来的敌军。幸亏城头上狭小，拥成一团的敌军反而处处受制。</p>

李威借着支在地上的佩刀力量，半跪着大口喘着粗气，他的四周已经倒下了一大片，身上的铠甲只剩下几块零碎。</p>

“六哥，你还能站起来吗？”韩奕大声疾呼。</p>

李威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跳将起来，用掀起的血雨来回答。</p>

“相公亲至，我等岂能坐视？”党进大声疾呼。听着夜空里雄浑的战鼓声，一股凛冽杀气霎时自胸中喷涌而出，党项带着左右杀到，立刻在城头上掀起一阵血雨腥风。</p>

“杀！”众军士内心深处最富有野性的斗志被激发了出来。</p>

“杀！”韩奕仍然一如既往地挥刀、抽刀、再挥刀。</p>

倒仆的尸首叠加在一起，城头上成了血地，湿滑的地面甚至让敌我双方站立不稳。韩奕狠狠地将横刀插入迎面扑来的汉军小卒，对方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立刻死去。韩奕飞快地抽回自己的佩刀，将那具尸首一脚踢落城去，城头上剩下的唯一的汉卒木然地看着杀神一般的韩奕，本能地后退，竟跌落城下。</p>

这厮杀声渐渐由强变弱，最后偃旗息鼓，归于平静。东方未晓，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p>

韩奕扶着墙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上沾满黏稠的血液，耳边仍回荡着双方你死我活的厮杀声。</p>

“相公，敌军退了！”党进走到身边，轻声说道，仍然心有余悸。</p>

“是吗？”韩奕抬起身来，他坚定地说道，“那么应该轮到我们真正反击了。”</p>

“什么？”党进不明白。他看到了韩奕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p>

李瑰正在大发雷霆，他亲手斩杀了攻城未果的部下，犹自余怒未消。</p>

“小小的襄垣城，难道是铁打的不成？”李瑰失意之下，不禁有些后怕。</p>

他终于见识到了义勇军的战力，这击破了他全部的胆气，更让他疑神疑鬼起来，当初韩奕为何会一头扎进襄垣城坐以困斗呢？此时此刻，他萌生了退意。</p>

杨业呆立在帐内，正欲规劝两句，帐外短暂的宁静，似乎出现了一丝骚动。骚动声迅速被一股惊天动地的叫喊声所淹没，众将奔出帐外，眼睁睁地看着一顶行军帐篷在自己面前洼地“奔跑”着。</p>

城头火光的照耀下，城外忽然泛着波光，波光之中无数的汉军军士在波峰间浮沉着、挣扎着、叫喊着。</p>

“水从何来？”李瑰目瞪口呆，面如死灰。杨业等将佐连忙将他拖带着奔逃，刚逃离不远，身后的帅帐轰然倒塌，迅速消失在洪水之中。</p>

凭空出现的洪水淹没了一切，不仅迅速填满了漳水河浅浅的河道，也无情地冲垮了城外的汉军军营，让他们躲无可躲。它欢快地从高处冲下，在襄垣城前因为城墙的阻挡，绕了个圈，将夹杂其中的人、马与一切死的活的，席卷而去，浩浩荡荡地奔腾而下。</p>

襄垣城内当然也渗了水，但大战之后的义勇军纷纷跳入城内只及腰畔的水中，头一次痛痛快快地洗个澡。</p>

“成由于水，败亦由于水。此战功归赵襄子！”韩奕对着部下们说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