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解甲2（2 / 2）

“哈哈！吉人自有天相，子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王峻故作热情的笑道。不过他的笑脸，让韩奕觉得十分讽刺，韩奕没有搭理他，径直找了个地方，踞坐在蒲垫上，他直瞪着王万敢道：</p>

“我饿了！你这个做主人的，何不款待我等客军？”</p>

王峻见韩奕没有搭理自己，尴尬地摸了摸脸说道：“正好借此时机，老夫设宴，既为韩子仲接风，也为义勇、镇北、铁骑三军庆功！”</p>

“兔崽子们，没听到两位相公吩咐吗？利索点！”晋州知军州事王万敢慌忙挥斥着军卒，恨不得拳打脚踢，尽管新任晋州节度使王彦超就在跟前。</p>

众将也各自落座，目光在王峻与韩奕二人之间来往流动，期待着下文。</p>

宴席迅速地被摆上来，使唤的军卒们唯恐迟了。</p>

“韩相公身体虚弱，不宜进食太快，还是先喝点肉汤。”龙捷军都指挥使史彦超在旁说道，他与韩奕私交不错，为公他也十分感激韩奕的援手之恩。</p>

“多谢史兄好意。听闻晋州被围之时，战况激烈，军民死伤众多，王将军与史将军功勋卓著。”韩奕赞道。</p>

“在相公与您麾下诸兄弟当面，我等不敢自夸。今日愿与诸君痛饮！”王万敢与史彦超二人连忙谦让道。</p>

“好！”韩奕点点头，表示同意。此番大战，只有王、史二人的功劳可与韩奕相提并论，英雄惜英雄是也。</p>

面前香喷喷的食物，韩奕的胃快速地蠕动起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入腹，让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得到滋养，四肢恢复了点活力，黑瘦的面庞也多了一分生气，只有脸上的胡髯仍是凌乱不堪。</p>

韩奕不顾王峻频频劝酒，仿佛将王峻视作无物，也不顾满堂将帅诧异的眼神，风卷残云般地咀嚼着食物。</p>

活着真好，有香喷喷热腾腾的可口食物，还有浊酒可供润肠，不用面对冰冷的尸体与冻成铁疙瘩的干粮，更不用去品尝令人作呕的人肉。</p>

人肉？韩奕后悔自己想到了此处，因为他胃部因此忽然剧烈地抽搐着，一股无法自抑的力量，将他刚吃下的大量食物，全部吐了出来。</p>

人就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在那无名高塬上，吞咽着模糊血肉他没有呕吐，但在这装饰华美烧着木炭温暖如春的明堂里，他却吐的一塌糊涂昏天黑地。</p>

军卒与佣仆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狼籍，众人也都没了饮酒的兴致，一股发自内心的钦佩之情在明堂中激荡。</p>

有志不在年高，当韩奕再一次从死人堆中生还之后，人们已经集体意识到他的快速崛起并有如今的地位，绝不会是运气使然。</p>

韩奕再一次向面前的食物发起进攻。他成了这济济一堂将相诸侯们中唯一的焦点，明堂里出奇的静，只能听到韩奕与呼延弘义等人咀嚼食物的声响，人们在等待韩奕那压抑的情感爆发时的怒火。</p>

王峻决定夺回对酒宴现场氛围的控制权，他一手拿着空杯，一手端着酒壶，从主位上站起身来，从容地走到韩奕面前。</p>

“此番大战，子仲率领偏师浴血奋战，艰苦转战，指斥方遒，功不可没。今日重逢，老夫身为主帅，理应敬子仲一杯，不知子仲可否赏脸？”王峻笑容可掬，一脸真诚，给足了韩奕面子，却不忘点出自己才是主帅。</p>

“一将功成万骨枯，愿先祭战死将士，他们才是真正的功臣，我等能活着在此享用酒食，这便是上天最好的赏赐。”韩奕端坐在席位上，根本就没有要起身的意思。</p>

王峻尴尬地缩回了手与酒壶，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冲着满堂将相们提议道：“子仲此议甚好，趁此诸军会聚一堂之机，我等不如用这浊酒一杯先祭死难烈士，愿我大周忠臣烈士的在天之灵安息，大周万岁！”</p>

说完，王峻将手中的酒洒在地上。</p>

“大周万岁！”</p>

众将慨然应诺，即便是憋着气的韩奕等人，也不得不纷纷照办。轰轰然，王峻巧妙地又掌控着微妙的气氛，姜还是老的辣。</p>

“不瞒子仲，老夫已经命令各地州县注意收敛战死将士们的遗体，他们都是我大周的功臣，应该入土为安。听闻检校太保李武将军英勇战死，老夫夜不能寐，未与子仲商议，便上表朝廷，请求陛下赐赏谥号。至于战死将士在京遗属，理应厚恤，家中有男子者，应补荫官，家中若只有妇孺，应由官府赡养，钱粮数额应在惯例三倍以上。国库就是再空虚乏财，也不能让我大周英雄流血之后，再让他们的家人将来为生计而流泪。我于心何忍，哎……”</p>

一声长叹之后，王峻甚至流下两行清泪。</p>

“哼！这是他们应得的，不劳王相公挂念。”呼延弘义不为所动，“我义勇军与镇北军在泽州与敌鏖战之时，相公坐拥数万大军，为何见危不救？”</p>

“呼延将军错怪老夫了，老夫虽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想早日缓解晋州之危，否同愧对陛下隆恩，愧对晋州数万军民。不过老夫若是来的早了，辽人定会从泽州退回晋州城下，到那时辽人便可以逸待劳，调集兵力放手一搏，我军能否获胜，怕苦五五之分，岂有今日斩首敌寇三万之战果？这种自开运以来，我中原朝廷前所未有的大胜，足以骄傲！”王峻早有准备，他又冲着众将问道：</p>

“诸位都是知兵之人，难道老夫说的不对吗？彦超，你以为如何？”</p>

王峻直接点名。王彦超暗道王峻真厉害，他不敢得罪韩奕，更不敢得罪集军政与人事任免大权于一身的王峻。</p>

“义勇、镇北二军与敌交错，置自身安危于不顾，与敌殊死搏斗，其功甚巨。我等身为武将，对这二军将士的英勇顽强表示钦佩。今日看来，当初韩相公作做的诱敌深入，利用我军熟悉地理与人情的优势，与敌开展游击战、运动战，是决定战局的最好策略。”王彦超清了清嗓子，拍着韩奕等人的马屁，然而话锋一转，“不过，王相公坐镇后方，运筹帷幄，也功不可没。若是站在王相公的位置，面对的是整个大棋局，他不能只盯着某一处的损失，而要为整个战局整个大周的江山社稷负责。”</p>

“照你这么说，我们的将士死的太少了？我们在泽州要是死的更多些，没有了还少之力，那么辽人就永远不会想着退出泽州，就可能被朝廷大军包了圆？”韩奕盯着王彦超道。</p>

“话也不是这么说，我的意思是……”王彦超不敢接话，他向王峻投向求救的目光。</p>

“康延泽，你说说看！”王峻再一次点名。</p>

这个名点的好，因为这康延泽便是被韩奕战场斩杀的右排阵使康延沼的胞弟。据小道消息说，康延沼被杀的消息传到晋州时，康延泽被王峻“亲切”接见，其中细节不为外人所知。</p>

韩奕大难不死，这让王峻很是忧虑，他曾经连向训都嫉妒，更不必说韩奕了。当王峻听到康延沼被韩奕“擅杀”，虽在人前表示康延沼该杀，暗地里却是与心腹们大笑不止，真是渴睡之时捡到一个枕头。可怜一个康延沼，本也是久历军伍的将军，也曾受过郭威重用，有从龙之功，他是替王峻而死，只怪他面对放手一搏的辽人，表现出惧战的念头，更不该在韩奕面前提王峻的命令。</p>

“韩相公对我大周当然而没的说的，远的不说，内难赴死，英雄无畏，刘子坡前一战，更加一战奠定我大周江山社稷，功劳甚巨。不过，放眼天下，我大周也不止有韩相公一个功臣，也不只有义勇镇北或者铁骑军是忠烈之师。”康延泽军职不高，不过激于长兄被杀之愤，直接将矛头指向了韩奕，“韩相公未免太目中无人，目无主帅，屡违军令，又擅杀大将，该当何罪？”</p>

康延泽话音未落，蔡小五如豹子般窜了过来，一脚将毫无防备的康延泽踢翻在地。</p>

“蔡将军……”众人惊呼道。</p>

“放肆！”王峻大怒。</p>

明堂中像一口煮沸的大锅，韩奕一系的军校们，纷纷上前理论，王峻的心腹与牙卫们不干了，双方叫骂着，踢翻了身边一切摆设，锅碗杯盘与残茶剩饭撒了一地，被人践踏着。双方很快就动起手来，药元福王彦超等劝架的也被搅和在一起。</p>

节度府内的动静，让府外的人疑惑起来。营头曹彬瞅了空，拔腿溜出了府院，向外面发出了消息。</p>

因为主要将校都在节度府内，义勇、镇北与铁骑军三军军士无人看管，他们本能地迅速将节度府团团包围，追随王峻面来的禁军及诸道军马也闻风而动。</p>

双方剑拔弩张，大有火并之势。</p>

“韩奕，你竟敢造反吗？”王峻勃然大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