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惊涛3（2 / 2）

刚过了中元节的光景，天气早已经没了盛夏那般热情，但秋高气爽的好时光已经显露。秋天晴朗的天空，总是深遂空灵的，湛蓝的如同一块巨大的宝石，让人暇想。</p>

韩奕记忆中的秋天，曾经是暗黄阴晦的，无论是家乡山野里的金菊，还是秋天战场角落里衰草，这些总是让感情敏感者会生出悲秋悯人之态，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在挣扎着前行，仿佛一入秋便到了肃杀的冬天，只有非黑即白的必然结果，忽略了或许最重要的过程。</p>

当他暂时停下来的时候，他这才发现，原来初秋季节也是极其美丽的，还有周宪瑶鼻上的细汗。</p>

“有一件事，韩某须当面向周家娘子讨个明白。”韩奕问道。</p>

“韩侯请讲。”周宪道。</p>

“我见你琴技妙绝，天下少有，没有十来年的功夫，怕是难成。又常言道，名师出高徒，不知是哪位名师教授出你这们的高徒？”韩奕问道。</p>

“我幼时偶见有人弹奏琵琶，便喜欢上了琵琶，家父见我喜欢，便请了几位琴师，我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无一日不可无琴，近于魔道了。”周宪浅笑道，露出几颗贝齿，分外好看，让她少了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隔阂感。</p>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看来你天赋惊人呐。”韩奕笑道。</p>

“韩侯所言之事，便是此事吗？”</p>

“嗯，我北来金陵之前，虽未与谋面，但却是多次见过你。”</p>

“……”周宪感觉这话前后矛盾。</p>

韩奕站在一处凉亭下，远眺着宽阔的江面，努力地理清心中头绪：</p>

“在梦里，因为你，我来到这个世界，因为你，我无数次在恶梦中惊醒，而每当我遭受重创昏迷不醒之时，总会在梦里听到你弹奏琵琶……这世上最奇妙的事情莫过于此了……我曾认为这是上天在玩弄我，但当我真切地见到你时，我相信这世上，真有神迹存在……”</p>

韩奕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清楚，他转头盯着周宪，周宪那一汪秋水尽是迷茫与惊讶之色。</p>

“或许你认为我疯了，但是当我说出这一席话，我感觉舒服极了。”韩奕接着，长呼了一口气。</p>

“我……我不知道……”周宪喃喃道，“我幼时得了臆症，总是在梦中见到一个男子……”</p>

“如何？”轮到韩奕惊讶了。</p>

“今日听了韩侯的一番话，我才忆起，我常在梦中依稀见到一位遍体鳞伤之人，莫非那人便是韩侯。”周宪答道。</p>

“真的吗？”韩奕激动地抓起周宪双臂，这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神秘的力量笼罩着他。</p>

丽娘与韩成二人听到身后周宪呼痛呼声，连忙回头观望，见韩奕与周宪二人拉扯在一起，相互望了望，挂着暧昧的表情。唯一周家的健仆们，个个怒目而视，就差要与韩奕拼命。</p>

韩奕这才松手，连忙赔不是道：</p>

“韩某一时激动，还望周家娘子恕罪。”</p>

“不怪。”周宪脸色绯红。她真切地感受到韩奕内心中压抑不住的激动，也从韩奕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一丝让她悸动的怜悯情绪。</p>

“侯爷、侯爷！”</p>

蓦的，曹十三在不远处惊呼道。</p>

“何事惊慌？”韩奕问道。</p>

“洲上渡口停了两条大船，有许多军兵正在往此处奔来，来者不善！”另一名护卫惊呼道。</p>

韩奕心中迟疑，就在他迟疑的时候，三百军兵已经开到，飞快地将他包围，曹十三暗藏利刃，做了最坏的打算。</p>

人群中忽地裂开了一条道，只见大皇子李弘冀阴沉着脸走到了近前。</p>

“敢问南昌王，我为北使，代表我朝陛下当面，不可侵犯。久闻南朝崇礼，以仁义自居，今日王爷此举，是何居心？”韩奕直面问道。</p>

“无他，只有一件事需要北海侯说个明白。奉我父皇钦命，请侯爷与本王至枢密院一行！”李弘冀道，他瞪了一眼怒视着他的曹十三等人，又道：</p>

“听说侯爷有万人斩之勇，难道不敢去本朝枢密院理论一番？”</p>

这李弘冀说的客气，用了“请”字，但瞧这阵式，众军士个个身披黑甲，身材魁伟，想必是从拱卫京师的六军中选出来的精锐，这分明是武力相逼。</p>

纵是韩奕深沉多智，他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团和气的李璟勃然大怒，不顾两国相交的礼节，派皇子李弘冀领兵来拘自己。身在别人的地盘上，那便有为人操纵的自觉，韩奕喝令部下丢掉利刃，不得不登上了李弘冀的大船。</p>

“王爷，敢问这是何故？”周宪出声问道。</p>

李弘冀早已经注意到周宪的存在，只是因为元老周宗之故，他这才放缓声调道：</p>

“周家娘子莫问，此乃邦国大事，非是尔等所能过问。虽然常言道，两国相交，不斩来使，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朝上下只想讨个说法，郭雀儿欺人太甚！”</p>

众军士各持兵刃，严阵以待，防止韩奕逃走。韩奕负手傲然站在船头，回望站在沙洲上的周宪等人，大笑道:</p>

“吾辈武将，沙场纵横，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待我赴枢密院理论一番，再来痛饮！”</p>

没来由的，一个巨浪扑来，有力地击撞在船头上，激起了无数片浪花。</p>

韩奕面如磐石，但内心却如惊涛乍起，毫无头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