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秋月8（2 / 2）

“若陛下赦我不敬之罪，那小侯愿略抒己见。”韩奕拜道。</p>

“哦？”李璟笑道，“韩侯尽管畅所欲言，朕洗耳恭听！”</p>

大多数时候，李璟是个比较和气的人，能不能听得进逆耳忠言，则要看臣子的运气。</p>

“方才冯相公提到周瑜，众大人以为周瑜有何功业？”韩奕问众人道。</p>

“当然赤壁之战中大破曹军了！”众臣说道。</p>

“那么敢问当时，曹、刘、孙，哪方最盛？”韩奕追问道。</p>

“当然是曹操了！曹氏兵多将广，挟天子以令诸侯，就连当时他麾下水师就远超过孙刘联军。”枢密使陈观答道。</p>

“既然曹操占有船多兵多的优势，为何却落败了呢？”韩奕立刻反问道。</p>

“这个……”陈观一时语塞，末了又说道，“曹军多是北方人士，不习水战，江东小儿皆知，韩侯难道不知吗？”</p>

“韩侯以为何故？”宋齐丘心知韩奕必有论断，当即问道。</p>

“不习水战当然是一大原因，但彼时江南君民一体，孙氏乃是人心所向，故而孙氏可以团结军民，共拒强曹。这与方才冯相公所言之‘天子之剑’同理。”韩奕微微一笑，“这也同样说明，光有坚船巨舰，并不能保证一定取胜，战法得当，兵卒训练精足，同样重要。”</p>

“那这么说，我大唐水师既有坚船巨舰，又训练充足，只要指挥得当，就必然无敌了？”宋齐丘立刻抓住韩奕话中的破绽。</p>

“天下从来没有一支永远无敌的军队。就以这帐外的长江而言，自古以来的水军战例还少吗？居上游者，顺流而下，势同山崩，此为‘势’也！南北相争，北方若有志于攻取江南，必先据巴蜀或荆襄，晋灭吴，隋灭陈，李卫公攻萧铳，无不是如此！正所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p>

“江南水军精锐，料想数十年内难有匹敌之师，小侯不敢辱没贵军。但君不见贺若弼之兵不厌诈吗？”</p>

“想当年，隋军五十万分八路伐陈，杨素亦是顺流而下，浮江向东，以上游攻下游，如击卵丸耳。”</p>

“世人皆言隋将韩擒虎出其不意，巧渡长江，首入金陵，居功最大，然而小侯窃以为，贺若弼才是最大功臣。”</p>

“那贺若弼为吴州总管，每每如群下议事，必是大军云集，让陈军以为隋军有南侵之意，每每必是云集国中军民隔江应对，如此反复，陈人疲惫，以为无事。待贺若弼突然弄假成真之时，陈人已经追悔莫及，此乃兵不厌诈！前事不忘，后世之师！”</p>

韩奕侃侃而谈，列举事实，将一干大臣说的哑口无言。帐内一时无声。</p>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韩奕豪饮了一觞，笑道，“小侯不恭，恕罪、恕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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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豪放的雄心壮志，都成了空，就像那长江东逝水，不可阻挡。众大臣心里不是滋味，却不由得对年轻的韩奕有了新的认识，只觉得韩奕才是那临江赋诗笑谈古今的智者。那辽使萧隆目光灼灼地盯着韩奕看，仿佛想将韩奕吃进自己的肚子里。</p>

李璟面色变的深沉，笼罩着一层阴影。坚船巨舰虽然光鲜庞大，看上去牢不可破，但如果对方只要战略得当，己方能否抵挡得住，却是谁也不敢保证。</p>

“那依韩侯高见，朕应当如何整饬军备呢？”李璟问道。</p>

“小侯才疏学浅，不敢妄论。”韩奕搪塞道。他越是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李璟越是觉得他是真人不露相，招揽之心越盛，忙冲着宋齐丘使了个眼色。</p>

宋齐丘举杯邀道：</p>

“韩侯英雄豪杰，博通古今，今日听韩侯一席高论，老夫心服口服。借陛下美酒，老夫敬韩侯一杯！”</p>

“宋国老客气了！”韩奕回道。</p>

宋齐丘饮尽了一觞，放下酒觞，冲着李璟奏道：</p>

“我朝明主相继，三十年来，息兵保民，睦邻四方，如今可称得上是国强民富，只差良将帅才。陛下英明仁义，暂留高爵厚禄以待良臣辅佐。臣久闻北使韩侯英雄豪杰，可惜尚无太多用武之处，令人扼腕，臣斗胆奏请陛下，不如就此挽留韩侯在我金陵入仕！”</p>

“卿之奏议，朕心欣慰！”李璟当即点头称善。</p>

众人鸦雀无声，静待韩奕答复。</p>

韩奕举着酒觞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众目睽睽之下，他放下酒觞道：</p>

“非是小侯拂了陛下与宋国老美意，实在是……实在是……有难言之隐！”</p>

李璟急问道：“卿有何难言之隐？”</p>

“小侯在中原已经成婚，我与拙荆曾经患难于共，恩爱难分。今日我若只身投效江南，独享荣华富贵，让结发之妻孤居汴梁，此心何忍呐！”</p>

“原来如此！”李璟心中的大石头放了一半，“这有何难？朕欲修书一封，遣人送至汴梁，就说卿已经转投我邦，料想郭氏以君王之尊，也不会为难一个妇人。”</p>

李璟这话不是大话，却是空话，他求贤若渴，尤其是经过今天这么一遭，想暂时先稳住韩奕。宋齐丘在旁道：</p>

“大丈夫何患无妻？老夫听说周公之女年方十六，正值青春年华，又多才多艺，与韩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陛下不如将周公之女赐给韩侯。”</p>

“朕亦有此意！”李璟与他一唱一和。</p>

“老臣爱女岂能为他人妾室？”周宗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脱口而出。男人只能有一个妻，其余只能算是妾滕，包括皇帝也只能有一个皇后。</p>

周宗一向谨慎稳重，这次当着众大臣的面，不给李璟面子，倒让李璟十分尴尬。宋齐丘却道：</p>

“陛下这有何难？玄宗时宠爱大臣王毛仲，毛仲微时曾娶贫家女为妻，玄宗以为其妻不甚匹配毛仲，遂另赐一才貌俱佳之女予其为妻。贫贱之妻不下堂，何况毛仲与结发之妻有情有义，婉拒玄宗美意。玄宗皇帝遂别出机杼，准其拥有两妻，不分先后，俱为某国夫人。”</p>

“宋卿高见！”李璟闻言大笑，转而对周宗道，“朕今日就赐令媛卫国夫人之号！”</p>

周宗如丧考妣，没了言词。宋齐丘心里偷着乐，暗道周宗你的小算盘今日就要付之东流了。</p>

韩奕目瞪口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