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秋月10（2 / 2）

韩奕轻声吟道。</p>

“这是甚么？可是‘雨霖铃’的上半阙？”周宪回首问道。</p>

“正是！”韩奕答道。</p>

“这首词真好，我正想寻你要这上半阙词文，好谱成曲谱呢。”周宪道，旋即又道，“只是这个词牌太过悲凄，相传是玄宗入蜀时于雨中闻铃声思念杨贵妃而作。”</p>

“宪妹好才学。”韩奕由衷地赞许道，这个由来他却是不知道的。</p>

“侯爷才是好才学，去得了沙场，上得了朝堂，能征善战，又能做得了好词。”周宪赞道。她却不知这首词在韩奕此刻的心中是那样的别有深沉的意味。</p>

“我不太会作词，若是让我去品味诗词，我倒是有这个闲情逸致。譬如这首雨霖铃，就适合我来读。”韩奕摇头道。</p>

“侯爷定是思念佳人了！”周宪幽幽地说道。</p>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男女之情。周宪自小所受的教育便是谨守礼仪与逆来顺受，当皇帝命令与父亲大人的允诺降临之时，她很自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但性格中的柔弱温润并不表示她就甘愿自己未来的夫君同床异梦，心中总想着另外一个女人。</p>

“你知道，我在汴梁已经娶妻，四月十八那天我娶了李小婉，正值新婚燕尔，一个月不到就奉命随军出征，然后便来到了这里。马革裹尸便是我的宿命，谁若嫁给我，便是苦了谁。”</p>

韩奕回忆道。他想到了郓州外，长亭更接短亭，分别时李小婉那无语凝噎的脸。船头悄然静默，周宪默默地看着韩奕，迷离的灯光中她看到韩奕脸上的无尽的温柔，她不清楚韩奕为什么会当着自己的面主动说起这事，这种刻骨铭心的温柔甚至令她突生嫉妒之情。</p>

“你独自离开过家吗？”韩奕突然又问道。</p>

“我自小很少独自出门，最多也只是去郊外踏青或去寺庙进香祈愿，更没有过离开双亲独自远行。”周宪答道。</p>

“假如……”韩奕认真地看着周宪，斟酌着自己的话，“假如因为一个原因，你不得不与双亲分别，你会如何想？”</p>

“我不曾想过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我从来就不需要想这个问题。”周宪道，末了又补充道，“人总是要离家的，尤其是我们女儿家，总是要嫁作他人妇的。”</p>

“那如果有很长的时间呢？”</p>

“有多长？”</p>

“譬如秦淮河上的花魁张丽娘，本是中原人，我听说她在中原还有一二个远亲。”</p>

周宪是知道张丽娘的，甚至因为同好琵琶，她甚至曾将张丽娘请到自己的闺房，切磋琴技。</p>

“那该是生离死别的情形吧，我不敢想像。”周宪抬起脸来，诧异地问道，“你为何要问这个？”</p>

韩奕没有立刻回答，他注视着船下静静流淌的河水，眉头微皱。周宪慧质兰心，敏感地说道：</p>

“侯爷原来是个痴情之人，倘若你真心思念汴梁佳人，就应该与她白头偕老，莫让人家日夜盼君君不归。”</p>

韩奕无疑也是自私的，他既搁不下他梦中的中原，也忘不了爱妻李小婉，不仅如此，身在金陵，竟遇到了让他难以割舍的周宪。</p>

又到了十五月圆之时，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驶出了金陵城，悄悄闯入了城外皎洁的月色之中。</p>

行不多远，便是宽阔的长江。夜泊长江，当然也是金陵才子佳人们爱做的事情，三五个好友，携着几个善解人意的歌姬，乘船夜游白鹭洲，附庸风雅或者寻欢作乐。</p>

深秋季节，夜里江面上风大且凉意习习，韩奕特意命船家将船停靠在一艘暂时停锚大海船的下风口，又命人温上一壶酒。</p>

周宪此时有些担忧道：</p>

“若是太晚了，城门关闭了，怕是回不了城。”</p>

“你且宽心，陪我闲坐一会便回城。”韩奕轻笑道。</p>

“我知道你心中有重要的事……还有重要的人放不下，今夜我来的匆忙，没有带琵琶来，否则倒是可以给你解闷。”周宪道。</p>

“你将来嫁给我，可不要因思念双亲太甚而借琴消愁哦。”韩奕笑道。</p>

画舫二楼上没有旁人，周宪脸上羞红，暗恼自己今晚独自外出实在太过草率，虽有婚约在身，但孤男寡女相处，万一被他轻薄该当如何？</p>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韩奕给自己倒了一盏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p>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韩奕又饮了一盏，他冲着周宪道：</p>

“我劝你也饮点酒，醉了便甚么乡愁都忘了！”</p>

周宪睁大了美眸，她在韩奕脸上看到了深深的歉意，还有那无可挽回的坚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