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合作（1 / 2）

 关于撒路博古的话题，让马克西不知该如何回答。</p>

父子之间的关系，远比母女、母子与父女关系要微妙得多，年纪尚小又很少与撒路博古见面的马克西，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维格拉夫第四并没有在马克西与撒路博古的关系上深究下去，他只是借此打开个口子，引出自己与父亲的话题。</p>

维格拉夫生于亚纪9911年，本名斯瑞德，出身于伊瓦利斯帝国建国八大豪门之一的塞鲁亚家族，是塞鲁亚公爵亚特拉斯的长子，这个身份让马克西为之瞠目。</p>

塞鲁亚家族作为帝国的豪门，三十多年前已被彻底铲除，末代公爵亚特拉斯，在伊瓦利斯国内是个臭名昭著的人物。一般认为，是亚特拉斯公爵蛊惑先皇多络塔四世，悍然入侵北方和睦相处了千年之久的邻国欧路菲利亚，并最终导致北征溃败，将战火引到了伊瓦利斯境内，给北方行省阿尔费带来了数十年的战乱。伊瓦利斯现有的各类官方、民间史料中，将亚特拉斯公爵从人品、能力到家庭等等，描写成一个全方位一无是处的混蛋。</p>

在马克西看来，至少在9940年五月至9942年十月的北征期间，身为北征军统帅的亚特拉斯公爵并没有犯什么错误，对战斗的指挥正确而成功的，北征军溃败是在公爵病逝之后才发生。但这只是他研读了北征战史后的个人看法，伊瓦利斯官方是竭尽所能的贬低亚特拉斯公爵，并将蛊惑皇帝挑起北征、攻击邻国等等一系列罪名全部加在公爵头上。反正公爵已死，塞鲁亚家族也被铲平，没人敢为此出头说话。</p>

北征也是多络塔五世皇帝铲平塞鲁亚家族的理由，伊瓦利斯继承自克莱恩帝国，现今周边的几个邻国赛诺、利维与索亚，都占据着当年克莱恩的大片领土，因此与伊瓦利斯有着激烈的矛盾，处于长年的军事对峙状态，时有摩擦。再加上伊瓦利斯向东进行了千年之久的东征，虽然开拓了大片疆土，但也承受着巨大的军事压力。在所有邻国中，只有北方的欧路菲利亚一个盟友，可偏偏北征就是对准这唯一一个盟友进行的。因此北征溃败后，新皇帝多络塔五世上台的第一件大动作，就是铲除塞鲁亚家族，此举得到了国内一致赞同。</p>

不过在自承是亚特拉斯公爵长子的维格拉夫第四口中，塞鲁亚家族的覆灭完全是伊瓦利斯高层内斗的结局。</p>

发动了北征的皇帝多络塔四世，在9942年八月驾崩，官方宣扬的死因是遭受欧路菲利亚刺客的刺杀，而人们更原因相信的是，皇帝纵欲过度，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不管死因究竟如何，皇帝驾崩时只有三十几岁，两个儿子年纪太小，没有合适的接班人。朝堂上一番博弈后，皇帝的侄儿登基，成为多络塔第五。作为先皇的坚定支持者，塞鲁亚家族理所当然的成为新皇帝打击的首要目标。</p>

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多年，对维格拉夫来说，是八十多年前的事，但他一提起来，还是满脸忿忿不平与怨恨。</p>

“政治斗争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维格拉夫道：“纵观伊瓦利斯帝国一千二百年的历史，基本上就是八大豪门的内斗历史。这二十年是佩索掌权，后二十年是拉古上台，这没什么奇怪的。但多络塔第五，他做的太过份了！”</p>

满门抄斩，塞鲁亚家族的直系人员一个不留，全部杀光。附庸于塞鲁亚家族的中小势力也被清扫一空，力量大的直接屠灭，力量小的侥幸逃过一劫，改投其他。</p>

马克西不知如何接口，他很清楚失去了身边所有人的痛苦，他才刚刚经历过，很幸运的，又把失去的东西全都找了回来，维格拉夫显然没他这份本事。</p>

沉默了半晌后，马克西开口道：“这样，你还决定放弃报仇？”</p>

维格拉夫愣了很长时间才回答：“多络塔第五已经死了很长时间。”</p>

可以确定是被刺杀的，他的第七个儿子多络塔第六登上皇位，也有几十年了。</p>

得知多络塔五世的死讯后，维格拉夫迷茫了。仇人没了，今后怎么办？他迷茫，霍姆兹那些人可没有，他们仇恨的不是某个皇帝，而是伊瓦利斯帝国本身。所以维格拉夫的复仇工作并没有停下，随着他年岁渐长，了解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也明白过来。当年屠灭塞鲁亚家族，并不是多络塔五世一个人就能做出的决定，皇帝虽然是至高权力的顶点，但说穿了，也就是一个利益团体的代表人物。利益团体有大有小，小的可能就是一路边的手工作坊老板，手下有两三个小工，他是那几个人的代表。而皇帝身后的利益团体，可以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于是维格拉夫的复仇目标被确定下来，要毁灭伊瓦利斯帝国。</p>

马克西心中也有了点触动，好像他也是某些人纠集起来形成的一个利益团体的代表，只是团体有那些成员，要实现什么利益目标，他还不清楚。</p>

赵氏孤儿上表达了一个很强烈的思维转变，是复仇观念已经变了。你杀我全家，我也要杀你全家的复仇，在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被主流思想接受，但那只是对现在的人来说！对可以抱着集束手榴弹和大日本皇军的坦克同归于尽的中国士兵说什么宽恕日本鬼子，那是胡说八道！跟奥斯威辛集中营里幸存的犹太人说原谅纳粹和希特勒，根本是天方夜谭！从过去走到现在的维格拉夫等人，是不会接受此种思想的。</p>

马克西有点佩服维格拉夫了：“还是那个问题，你是怎么说服自己，放弃复仇的？”</p>

维格拉夫身上充斥着怒火与愤恨，他用了一点时间把情绪平息下来。</p>

“战争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维格拉夫说：“我讨厌战争，讨厌和人争斗。我认识艾丝特尔的时候，她大概只有十五岁，那是9942年底。”</p>

艾丝特尔与其他人有所不同，让她破家灭门的不是伊瓦利斯人，而是欧路菲利亚人，抵抗入侵的欧路菲利亚人。伊瓦利斯北征军曾经占领了大部分欧路菲利亚国土，但大大小小的抵抗从未停止过。艾丝特尔的父亲是富裕的商人，为了躲避战乱，带着全家迁居到偏僻的乡下小村子里。有一天，一股欧路菲利亚抵抗武装来到村子。</p>

维格拉夫道：“战乱时期的士兵，与土匪并没有太大区别。”</p>

他们以解放者自居，解放者们看到了美貌的艾丝特尔，于是他们向艾丝特尔的父亲提出要求。胆怯的商人退让了，为了全家人和他自己的安全，他交出了年幼的女儿。</p>

马克西心中发凉，他遇到过类似的事情，老巫妖艾利迪普斯要求他们牺牲贝奥夫时，他没有退让，绝不同意，虽然那只是个玩笑。</p>

次日清晨，艾丝特尔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逃回家后才发现，胆怯的商人白白做了次小人，因为解放者们看上的并不只是他美貌的女儿，还有他的财富。</p>

马克西口中发苦：“那、那她……”</p>

“艾丝特尔应该去找欧路菲利亚人复仇，是吗？”维格拉夫知道他要说什么，不等他说完就驳了回来。马克西无法反驳，他清楚得很，根源是北征。</p>

“艾丝特尔是无辜的，霍姆兹也是无辜的，因北征而死的人几乎都是无辜的，就连我父亲也是，发动北征不是他的意思，他只是执行皇帝的意愿。”</p>

维格拉夫愤怒，他放弃报仇的理由也是这个：“我们的目标首先是要推翻伊瓦利斯当局，伊瓦利斯政局貌似稳固，实际很多问题都隐藏在表面之下，如拉古家族就是个极大的不稳定因素。一旦我们成功，伊瓦利斯国内势必一片大乱，很可能爆发内战，届时会有多少类似艾丝特尔这样的事情发生？会有多少类似霍姆兹那样的事情发生？复仇归复仇，但你愿意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但不要影响到其他人，尤其是无辜的人，这道理我享受了几十年的平静生活后才想明白。”</p>

马克西默然，点头。</p>

“我父亲……”维格拉夫道：“马克西，我要见我父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