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2)
1
好收到夜羽的来信是在架柳接走希琪后的第九天。
夜羽的字迹清洒,单看每个字会觉得有一点潦草。好细读了几遍,内容是以怀念的情感追忆曾一起生活的日子,字里行间透着淡淡的温馨。可是那种温馨里有一种东西,令他感到割心般的疼痛,像棉花里的刺。
上午的阳光明媚,落在皮肤上如盖了柔暖的轻毯。好背对着阴阳阁那片空地,靠着书房外的栅栏。光打在信纸上,信纸白的有些晃眼。他右手拿住信纸,拇指和食指摩挲着它的正反面,触感略微粗糙。
比起普通的信纸,它是不是厚了一些呢。好转身横坐在了护栏上,仰头靠着柱子,举起信,准备再看一次。这个角度阳光直射到他的眼睛,他动了动手腕,让眼睛刚好在信纸投射的阴影里。
忽然,他睁大了眼。信中有一段文字的颜色变深了。他近看它,才知道并不是那段字的颜色变了,而是这信纸里有什么。信纸的一角有细微的缺口,这让他发现原来是两张纸牢固地粘在了一起。这两张纸又可以当做一个信封,一张超薄的纸条就在这中间。
为了取出那张纸条,他只好撕毁了信。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麻仓好,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冰冷从心底散开,驱散了阳光给他的温暖。
那封他本想永久珍藏的信,已是徐徐飘落的碎片。
你真是残忍。好闭上眼,那行字刻在了眼帘下的阴暗中。先让他读完信,再让他不得不将它撕掉来换取最后一句话。这意味着,你让我回忆那段美好最后一次,然后像毁掉信一样毁掉那段记忆么。
他不是不明白。
各国都妄图称霸的时代,国与国都是敌人。即使存在着友好国,但这层关系终会被那个最高远的目标打破。
如果没有支援木莲,罗兰不一定会战败吧。好觉得,夜羽会这样想。
好将纸条捏成小小的一粒,松手放掉它。深厚的友情竟然浓缩为这一粒,落地时没有任何声音,因为它太轻。
好走进书房,书桌上摆着几盒上等草药。在接到那封信之前,他正要带着这些草药去看望漠颜。
他拿着草药盒,出了书房,出了阴阳阁。
不管有何变故,该做的事仍要继续,该走的路仍要走下去。
好来到军师府,穿过庭院时,他看见弥殇坐在花坛旁。
夏花未全部凋谢,只是盛景不再。
“她在后院。”
弥殇看了好一眼,道。
好点点头,走过花坛。
军师府的后院不大,但由于只摆有一套石制桌凳而让它显得空旷。漠颜毫不顾及形象地躺在石桌上,她翘着腿,身下压着许多兵书,几本书还掉了下来。见好突然造访,她才起身,有些慌乱地跳下石桌,开始整理桌上的书籍。
她果然在伤感。
看她这副模样,好心想。否则,做什么事都有条不紊的她,不可能让书籍杂乱地放置。
“这是给你的补药。”
他在漠颜腾出空位的桌上放下草药盒。漠颜的伤没有痊愈,所以她被特许暂时不用上朝。
“谢谢。坐吧。”
漠颜笑着,拿过一盒草药,打开看了看。
其实她对草药不感兴趣。
“你不用担心锁,她肯定没事。”
好看透了她的心思,安慰道。
“嗯。”
“最忙的时段马上就要过去了,等闲下来,一起出宫走走吧。”
“好啊。”
“对了,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好道出了架柳的委托——找到逼夜羽签下割地合约的人、毁掉那份合约。就算与夜羽断绝了关系,他也想为罗兰做些什么。或许是为了并不必要的补偿。
“御冥王。”
漠颜眼底闪过厌恶。虽然没有证据,但她确信是这个男人。
“我也这样想。”
“我们要想办法接近他,他的府上也要查查看。”
“是啊。”
“不过他的戒心很强,有点难呢。”
“你一定有办法的吧。”
好笑道。
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察觉到,自己在某方面对她形成了依赖。
2
“锦秋国?”
墓叶天听了外交官的报告,皱起了眉。
锦秋国是一个偏远的国家,它与所有大国之间的路途都非常遥远。不过锦秋也算一个中等大国,除了十几年前世界混战,它几乎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因此发展很快。它缺少对外贸易与交流,所以很多人没有听说过这个国家。
外交官接到了锦秋国使者的传信,锦秋申请拜访木莲,为与木莲建立友好关系。
“帝王,您觉得如何?”
“他们出使人数多少?”
“贵族三人,护兵十人。”
“好吧,吾同意。”
3
“真的可以吗?”
雾夜锁迟疑地撩起紫色门帘,寝房里的希琪已换上了轻纱睡衣。
“当然了,”希琪坐在床沿上,身边放着为锁准备的睡衣,“你就留下来吧。”
锁在希琪的昭兰宫陪了她整个下午,晚餐后希琪教她下棋直到入夜。锁对罗兰国的宫廷棋很感兴趣,以至于太过投入忘了告辞的时间。棋盘上是一幅酷似地图的画,画中有五十朵指甲般大小的黑色罗兰花,连接每两朵花之间的红线至少有三条,看上去有些眼花缭乱。棋子是一颗颗颜色各异的玛瑙珠,一小部分被削平以在花朵上放稳。下棋规则有些复杂,但这正合了锁的意,复杂的东西更能打发无聊。
锁在罗兰王宫白吃白住着,她常问苍天自己这是何德何能啊。
“可是,夜羽殿下呢?”她说着,走了过去。
“放心吧,”希琪笑了,有些苦涩,“他不会来的。”
过去的一年中,希琪每晚都住在夜羽的宫殿。但因为「那件事」,夜羽提出暂时分开一阵子她才搬过来的。从木莲回到罗兰后,她只见了夜羽一面。夜羽的心情很差,暴躁易怒。罗兰不再有资格号称大国当然是他烦苦的首要原因,其次是希琪私自回木莲——他的理解是为了麻仓好。
“你们……有什么矛盾吗?”
这是很明显的事。
希琪躺下来,往里边移了移,为锁让出空位。
锁不愿在他人面前换衣服,她将那套睡衣放回了衣柜,再回到希琪身边睡下。她看着天花板,希琪的表情收在她眼角的余光中。
希琪的眼底如没有光泽的绸缎,纠结交缠。
“夜羽……认为我对他不忠。”
沉默。
锁心中感到别扭。她最不愿听到的,就是这种她觉得只有怨妇才会说出的话。
希琪斜眼盯了枕上的绣花一会儿,翻个身背对锁。
“算了,不说了,睡吧。”
“嗯。”
锁松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4
啪、啪。
夜羽将一本奏折甩出去,奏折撞到了书房的门,然后掉下。
他的眉间有深深的沟壑,他已经忘了怎样让眉头松缓下来。蜡烛立在桌子的左上角,火焰因夜羽刚才带动桌子的行为而摇晃着。
他的脸一半在烛光下,一半在阴影里被模糊,鼻梁滑到嘴唇的明暗分界线尤其明显。血红的眸子染上金橘色的光,几种色彩混在一起,竟变得有些浑浊。仍旧是那副精致的面容,却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变化,让他在某些瞬间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来人,传丞相。”
他高声道。随声音扩散出来的,是毫不压制的怒气。
门打开了,一个侍卫跪在门外。
“现在吗?”侍卫低头问。
此时已是深夜。
“你是聋子吗?”
夜羽不耐烦地道。
“遵命。”
夜羽听见侍卫快速跑开的脚步声,没过多久,丞相便随侍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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