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册第一章 易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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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释重负,在北境经历的决战也不少了,这一仗谈不上轰轰烈烈,却打得最是惊心动魄。从一开始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直到最后,才扳回劣势。

“七情的威力的确奇妙。”晏采子手掌微微一抖,一层焦黑的皮从双指蜕落,恢复了莹润如玉的肤色,得我目瞪口呆。

略一沉思,晏采子道:“和你最后交击的一刻,我居然觉得忽喜忽惧,患得患失,心神险些为之动摇。”

我一愣,旋即喜道:“七情还有这样的功效?”

“若是别的对手硬接你这一击,恐怕会当场大喜大惊,心神崩溃,变成疯子。不过对上知微高手,用处不大。”晏采子点点头,“除去北境知微高手以及三大玄师,你算是第一人了。”

我暗忖道,知微高手极度注重心理磨练,个个心志坚毅似铁,很难真正影响他们的情绪。但我的七情同样没有大成,随着道境提升,七情应当还能发挥出更强的威力。“究竟要如何才能战胜玄师?”我趁机问道。玄师总让我觉得十分神秘,虽然和无痕干过一仗,但他明显未尽全力。而庄梦能从楚度手里逃脱,足以证明玄师的本事。

“对战玄师,有点像解谜题,玄师设疑你作答。你若能解出谜题的答案,便可自保。你若能从对方的谜题中找出破绽,顺势将谜题误导,反将玄师一军,便可获胜。玄师的谜题以命理为血,以心智为骨,以阵法为肌,以法术为肤。可谓千变万化,防不胜防。通常法力与他们在伯仲之间的人,是极难战胜玄师的。”

我想起与无痕一战中,对方表面上是以沙之禁盘的阵势将我困住,实则暗含生灵宿命的谜题。既要动脑,又要动手,两者缺一不可。

“好了,热身完毕,正式过招吧。”晏采子的十指像水流一样波动起来。

“热身?”我嘴巴发苦,前辈也不能这么打击后起之秀啊。把我逼到那种程度只算热身?老家伙太扯了吧

左手拇指翘起,右手食指挺出,晏采子双手齐动,一缓一疾,一高一低,向我按来。

我忽然面色大变。

晏采子的左手拇指散发出莫可沛御的威压,犹如浩瀚苍穹,俯视苍生。右手食指不停颤动,发出“隆隆”雷响。左右齐施,犹如雷鸣天下

“天下雷行,物与无妄!”我震惊得望着晏采子,失声叫道。这一天一雷的合势,竟然是易经中的乾卦与震卦衍变出来的无妄卦象

他竟然已将易经融入了法术

无妄卦——天雷威行,万物顺从。

晏采子双指按来的同时,浩浩然、巍巍然的气势不断攀升。惊雷怒吼,震耳欲聋,似乎代表了上苍的旨意,令我不得妄动。

在无妄卦的镇压下,我一时心神被摄,意摇魂飞,身体像是僵住了,眼睁睁地望着天雷逼近。

体内状经脉忽然轻轻震荡。仿佛温暖的春风吹拂过冰湖,冰层融化,水波荡起阵阵涟漪。我的手脚立刻恢复了灵活,脚尖一点,向后急退。“哀”升腾而出,化作一团灰雾紧裹住我。

霹雳追着我飞退的轨迹一路轰击,碎石断岩在脚下纷纷炸开。“困卦!”晏采子喝道,手势忽变,左手无名指在上,斜勾划成圈,圈内溢出滚滚沼泽,右手无名指在下,外挑生水。

在《易经》六十四卦中,水属于坎卦,泽属于兑卦。水下泽上,坎、兑双卦衍化成困卦。

困卦——沦入坎陷,困顿征凶。是有名的大凶大险,坏得不能再坏的卦象!在大唐,谁卜测到了困卦,就是大难临头,得赶紧跟算命先生谋求化解,荷包大出血是少不了的。

沼泽泛滥,涌满了我的四周,混浊的浆液向上迅速滚动。晏采子右手无名指偏离左手,顺势下引,沼泽里的水受他引动,向外抽离,沼泽变得渐渐干涸。

我顿感呼吸困难,手脚痉挛般地抖动,完全不受控制。就像河中水干,luo lu的河床上苦苦挣扎的一尾鱼。困卦的表象正是泽中无水,一旦晏采子将沼泽内的水抽走,我便会陷入卦象所指的境遇,举步维艰,困顿难行。

这是将易经妙理与碧落赋秘道术融为一体的玄术,和我的神识气象术一样,都已超越了一般法术的领域,直指天地本源。数天入定,晏采子显然颇有收获,他之所以和我过招,恐怕还是为了测试这门玄术的威力。

“喜!”一轮耀眼的烈日浮出神识,冲向晏采子的右手无名指。只要阻止他引水外流,除去坎卦,就再也无法形成大凶的困卦,剩下的兑卦我足可应付。

光华璀璨,灼烈的“喜”喷吐焰流,照出晏采子脸上一抹神秘的笑意。

晏采子左手的无名指倏然缩回,自行消除了兑卦。兑卦一失,困卦自解。我微微一愕,不明白对方为何主动放弃了攻击。

时迟,那时快,晏采子右手无名指翘起,迎上前来,与“喜”在空中轻轻一触。

水波与光焰交击。

不好!我心知上当,身躯凌空倒翻,向后疯狂逃窜。“欲”在同一刻浮出神识,在身后布下一张张纵横交错的电光大。

“轰”,bào zhà声震得我浑身发麻。骇人气浪犹如千军万马从后方席卷而来,穿过密集电光,冲入滚滚雾团,虽然被“欲”、“哀”抵消了大半,但余波未消,狂风暴雨般扑向我的背心,长发被吹得向前倒飞。四周岩崩石飞,洞壁纷纷塌陷。

情急之下,我全身骨节频频扭动,做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弯曲姿势。余波擦着我的肩膀冲过,我身躯一震,胸口气血浮动,步履跟跄。体内生死螺旋胎醴自行流转,竭力平息剧烈震荡的内腑。

迅速转身,我在空中飞速变幻身姿,以防对方乘虚而入。

“居然没倒下?”晏采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倒是能挨打。”

“未济卦?”我一开口,憋住的鲜血忍不住喷出嘴角。如果没有元力护体,没有生死螺旋胎醴护腑,我至少去掉半条命。

晏采子静立颔首:“坎下离上,正是未济卦。”

未济卦——水火未济,太岁凶煞!象辞里说,就像小狐狸过河,还没到岸,尾巴却被河水弄湿了,因此会遭受很大的麻烦。在大唐,未济卦也是不吉利的中下卦。历来的兵书战略中,都有“渡河未济,击其中流”的说法。

刚才我以“喜”攻击晏采子,本无不妥。但坏就坏在,晏采子突然撤掉了困卦中的兑卦,独留坎卦。烈日般的“喜”属火,卦象呈离卦。晏采子以属水的坎卦相迎,导致水火相遇,坎卦与离卦恰好形成征凶的未济卦

晏采子实已将《易经》玄术运用到了灵活自如的境地,弄得好像我是特意送上门去讨打一样。他故意以困卦造势相诱,再利用我的“喜”衍化成了未济卦,给我出其不意的痛击。

“施出生死螺旋胎醴吧,别藏着了。虽说是过招,”晏采子轻描淡写地道,“不留神的话,也会死人的。”

我听得心里发毛,不敢再做丝毫留手,“欲”化作一道道凌厉的闪电,率先劈向晏采子。挟着千万道电光之势,我运转生死螺旋胎醴,施展神识气象术的“刺”字诀,激射而出。

电光犹如群蛇乱舞,交织成密密麻麻的光雨。我整个人隐藏在其中的一道电光中,悄然向晏采子逼近。

“蹇卦!”晏采子右手大拇指、无名指齐齐弹出。大拇指在下化山呈艮卦,无名指在上生水呈坎卦,山下水上,艮卦与坎卦衍化成蹇卦

蹇卦——高山积水,奔行危难。

蹇卦的卦象在视野内化作实景:幢幢山影平地拔起,犹如铜墙铁壁,无数条白茫茫的江河从山顶奔腾而下,雪玉滔滔。千山万水,晏采子和我的距离仿佛一下子拉长到了极致;山高水深,更使人生出道阻且遥,望而兴叹的无力感。

这正是蹇卦的卜算结果:前进只会陷入险境。安心等待,原地不动是最好的选择。蹇卦化出来的实景令我真切体会到了这一点,甚至心神发生了动摇,觉得自己应当放弃进攻。

犹豫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强大的意志力在我内心爆发,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欲”全力施为,电光犹如一条条咆哮的怒龙,劈中重重山峦,山崩石裂,轰鸣隆隆。“惧”也化作实质喷出,滂沱黑雨犹如天降洪水,覆盖千河万江。

“被关了一年多,倒是磨练了你的毅力。”晏采子的声音在无限山河中回荡,“孰不闻‘人力有穷时,天地无尽头?’”

塌碎的山石以惊人的速度累积、堆高,重新攀升起巨人般的巍峨山形。哪里的河水被黑雨覆灭,哪里就重新冒出汩汩泉水,涌成江河。

晏采子与我的距离始终如天涯海角般遥远。

“岂不闻‘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道理?”我在千万道闪电中来回穿梭,体内的生死螺旋胎醴像龙卷风旋转至极点,带动蓝色的闪电如陀螺转动,泛出黑碧双色光泽。

这是我第一次将“欲”、神识气象术与生死螺旋胎醴结合,电光纵横驰骋,当者披靡,浩荡山河像被一张无形的嘴巴慢慢蚕食,纷纷消失,再也不能恢复。

蹇卦随之po jiě,我一眼望见了近在咫尺的晏采子。

满天电光悉数向他刺去,每一道电光仿佛都变成了我的坐骑,而我一刻不停地换乘,以变幻莫测的方位,令晏采子难以捕捉我究竟遁隐在哪一道闪电中。

“刺”字诀刹那间击中晏采子的胸膛。

他的身体忽然变成了半透明。肌肤晶莹如水,血管、肌肉、内脏清晰可透,都呈现出通彻明亮的液质,整个内腑完全液化。

黑碧色的生死螺旋胎醴侵入内腑,后者立刻生出一团团粘稠的液球,包围住生死螺旋胎醴。渐渐地,生死螺旋胎醴被强行拆开,分化成碧绿的生气和幽黑的死气。生气被液球吸收,死气化作一缕缕黑烟,散发出体外。

我不由暗自佩服,分离的生死双气,威力当然远远及不上合一的生死螺旋胎醴,亏晏采子想得出这种化解的法门。但我怎能着他从容应付?“轰”字诀不停顿地施出,“喜”挟轰势奔腾而起,千万道七彩光焰笼罩了晏采子,还夹杂了生死螺旋胎醴的黑碧光色。

晏采子屹立不动,以不变应万变。液化的内腑缓缓流动起来,带动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液球循环,拆分生死螺旋胎醴。“轰”字诀击得他身躯各处,坑坑洼洼,但转瞬间,凹陷的坑洼又被汩汩液体填平,一层层灰暗色的皮从晏采子身上蜕落。

与此同时,晏采子右手无名指生水,试图以坎卦相迎,故技重施衍化出未济卦。

我冷笑一声,晏采子此举不过是想逼我收回“喜”,我就如他所愿。“喜”迅速没入神识,无数道光焰在空中慢慢消散。与此同时,其中的一道赤芒陡然加速,电射而出,直刺晏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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