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川(3)(1 / 2)

加入书签

 秦川赶到机场的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他要接幽兰。出版社请她过来为《爱杀》的第二版做宣传,本来是明天才到的,但她想提前过来办点事,就买了机票自己过来了。雨越下越大,幽兰一身紫色春装都被淋湿了。

她好像特别喜欢紫色,三年前遇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蒙着紫色丝巾,露着深如大海的眼睛,像个梦化在了他的心头,三年都萦绕不去。

“看来这城市不欢迎我回来啊,”幽兰的气色看起来不错,比上次在北京见到的样子好多了,一坐上车就开玩笑,“北京那边还艳阳高照呢,一回来就下大雨。”

“我欢迎你啊,我代表全城人民欢迎你还不行吗?”秦川见到心里的梦好开心,整张脸都舒展开了。

“谢谢。”

“客气什么。”

“谢谢你来接我。”

“更客气了,能接大作家是我的荣幸啊。”

幽兰笑了笑,不再说话。她的头发又长长了些,随意地顺着光洁的脸颊垂到胸口,刘海像是刚修剪过,整齐地搭在额头,刘海下面的眉目如画,尤其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忧郁让她更像一个梦,一个黑色的洒着冷冷月光的长梦。她就像个月光精灵,纯洁,又带着逼人的冷漠,飘走在月华如水的森林,白天她是隐藏的,她只在晚上出来,现在是大白天,所以感觉她是隐藏的,藏得很深很深,她的眼睛有多深,她就藏得有多深……

“看够没有?”

好聪明的丫头,竟然知道他在用余光瞟她。

“你真美!”他由衷地说。

“你也很帅啊。”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好难得,她很少笑的。至少这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放松地笑,好美,温柔似水,这个梦瞬间就要化成水了。。

秦川的心飘了起来,把车开得飞快。他打开音响,是很轻松的美国乡村音乐,他一边打着节奏,一边晃着脑袋,甚至还跟着哼了起来,幽兰显然也受到了感染,也跟着哼,一口流利的英文。

“英文说得不错,跟谁学的,别告诉我是自学的。”

“老师教的呗。”她靠在车窗上笑得像天使。一双玉手放在膝盖上也在打拍子。

“哪里的老师啊,听你的口音,很纯正的美国腔。”

“对了,就是美国的老师。”

“美国?”

“嗯,我在那待过三年。”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没有了。”

“是不是女作家都故作神秘啊?”

“我很神秘吗?”

“你不神秘吗?”

“我也就是个杀人犯……”

“不是没杀掉嘛,未遂!”秦川打着方向盘呵呵冷笑,“你杀人的经验不足,人家没死呢,活得好好的。”

幽兰的脸上显出深深的忧虑。

“干吗这表情?世界还没到末日吧?”秦川诧异地问。

“他没死,肯定会找我算账的。”

“你怕他?”

“我不是怕,我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内心愧疚?”

“不是,就觉得窝囊呗,准备了这么多年,就是杀不了他。”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杀他。”

“什么?”

“就是你书里写的啊,这个世上最残酷最无坚不摧的武器就是爱……”秦川重新启动车,看着她说,“不过我不希望你用这种方法,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希望他得到你的爱……”

“这个世上最残酷最无坚不摧的武器就是爱……”

朱道枫拿着《爱杀》反复念着这句话,神思迷离。。

一个月前。他在繁羽的电脑台上看到这本书时,差点崩溃,因为他看到了扉页上的作者介绍:“水犹寒,著名女作家,十九岁开始文学创作,先以写中短篇作品闻名,数年前开始长篇创作,多次获奖,其中以《双面人》最为闻名,这部《爱杀》创作历时三年,是其第四部长篇小说……”

繁羽刚好进来,他问她:“这书你哪来的?”

“哦,是新出的书,我男朋友拿回家的。”

“秦川?”

“是啊,他跟这个作者是好朋友。”

“好……好朋友?”

“没错,他们几年前就认识,”繁羽笑着说,“现在这个作者出了新书,就送了一本给他,挺好看的,我才看了个开头就放不下了……”

“……”

“怎么,朱总也喜欢看书吗?”繁羽很好奇。

“喜欢,年轻的时候更喜欢,现在太忙,看得少了。”朱道枫当时的思绪完全乱了,继而又问:“你……认识这个作者吗?”

“水犹寒?岂止认识,我们从小玩到大的。”

“她现在在哪?”

“哦,真不巧,她刚去北京签名售书了。。”

“……”

死丫头,别让我知道你回来了,否则我决不放过你!朱道枫一个多月来拿着这本书不知道翻阅了多少遍,很多事情也就是从这本书开始有所察觉的。那天晚上,他把秦川叫进书房,问起这本书,他只字未提认识水犹寒。这让他不由得心生疑窦,同时也让他对幽兰心生恨意,这个没心没肺的,杀了人,不投案自首,起码得到坟头烧把纸吧,可是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他们两个一直就认识,如果联手来谋杀自己,不知道自己要死几次,只怕尸骨无存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朱洪生这个时候进来,看到他手上拿着本书就说:“明天就要招标,你不看标书,竟然看小说。”

“不知道秦川会不会去。”

“你要他去干什么?”

“我希望他看着我死……”

“臭小子,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朱洪生看着儿子颓废的样子很恼火,“我朱洪生的儿子那么容易死吗?”

“可是很奇怪,明知道他要我死,竟然还那么喜欢他,喜欢到愿意跟他分享一切……”朱道枫答非所问,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秦川又是怎么想的呢?如果他听到朱道枫的这番话。

他当然听不到,招标会的这天他正和幽兰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喝茶。

“这里一点都没变。”幽兰环顾四周说。

“感觉变了吧。”秦川看着她笑。

“朱道枫不会知道我在这吧?”

“你现在是跟我在一起,干吗提他?”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怎么……”

“过去是。。”

幽兰笑着抿口茶,说:“我感觉你们有点像,说不上来,就是很像。”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当然像。”秦川脸色黯淡地说。

“啊?”

“是真的。”

“没听他提过。”

“他还不知道呢。”

“你们闹别扭了吗?”

“不是,”秦川拿着小壶给她斟茶,“我在算计他,可能被他知道了。”

“你算计他?什么意思?”幽兰大为惊讶。

“你想听吗?想听就先听我讲个故事吧。”

秦川仰头长叹一声,闭上眼睛,好像在找回什么,良久他才睁开眼,看着静静等他诉说的幽兰,打开了记忆的门……他讲得很慢很慢,好像过去的记忆是一件刺人的东西,一触及就会生生地痛,过去三十年的人生浓缩在一个多小时的叙述里,不是精练了篇幅,而是这难言的伤痛实在无力尽诉,每个字、每句话、每声叹息真的是他心里的刺,一拔出来就鲜血淋漓。三十年了,他一直封闭着自己,从未对人敞开过心扉,即使是对前妻倩兮也不曾有过,但是为什么,对这个女子却可以毫无保留?难道是因为她也有着类似的经历?或是因为她跟母亲一样,也曾有过面目全非的脸?

“我能理解,”果然,听完这个故事她泪流满面,一双眼睛灼灼闪闪,“秦川,我完全理解你,当一个人被仇恨桎梏的时候,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其实我一直就知道你跟他来往的目的不单纯,因为你不是个趋炎附势的人,却这么热衷跟他交往,心里一直就很迷惑,却又不好问……”

“可是你不觉得面对他,你会慢慢地失去仇恨的力量吗?”这是秦川的心里话。。

“这只能说他太厉害,而我们的力量太单薄,根本伤不了他……”

“你还想报仇吗?”这也是秦川想知道的。

“不知道,不知道,”幽兰摇着头,“我真的不知道……”

“还是因为你爱上了他,只有爱才可以让人放弃仇恨。”

“你呢?你还想报仇吗?”她岔开话题。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秦川重复幽兰的话。

“他怎么这么厉害呢,正像你说的,面对他,你会失去仇恨的力量,可是他到底哪里厉害又说不上来,看上去是个什么都无所谓的人,其实却明察秋毫,比如他对着你笑的时候,心里就放着x光,无论你怎么掩藏,总是逃不脱他对你的剖析……他看上去也是敞开的,没有任何设防,可当你真的进攻的时候,却发现他是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当你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跟他拼命的时候,他忽然又放下堡垒,以柔软的眼神对着你,让你的心也跟着软,无从下手……”

幽兰说着这些,眼睛是闭着的,表情忽明忽暗,姣好的面容透着与她的美丽不相称的信息,她在挣扎,像一个自溺者,想游上岸,又想就此沉入水底,生或死,放弃或坚持只在一念之间,很难决断。

“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可能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你杀不了他,我也伤不了他……”秦川显得很沮丧。

此刻他的脑子里像轰炸机似的嘈杂不休,往事的回忆,多年的积郁,现实的面对,把他的心推上挤下,乱作一团。自从几天前跟朱道枫在梓园的书房谈过话后,他就一直处于这种混乱中,他越想越觉得,朱道枫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太快了,这一切来得太快了,让他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原以为自己在暗处,可以占据主动,没想到还是处于被动,现在他该如何收拾这残局呢?放弃仇恨吗?或许可以,但怎么面对梓园却是他为难的事情。不可能以平常的心去面对,尤其是朱道枫,他太优秀,看似漫不经心,波澜不惊,实则洞悉一切,秦川觉得自己站在他面前,会倍感压力,他那看似真诚的真诚,像一把刀子,直直地准确无误地插入秦川的心……

这时候,幽兰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目光直射过来,问秦川:“他什么时候竞标?”

“今天,此时。”

“那他肯定会输。”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