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九章 九九归一（1 / 2）

 西苑，万寿宫。</p>

虽然自打嘉靖四十二年起，这里就已经不再是大明王朝的中心，可万寿宫作为昔日皇权的象征，仍然具有无上的威严。</p>

太医院使万邦宁刚赶了过来，便就被黄锦迎进了寝宫里面。内阁值房靠着西华门，离西苑近些，几位阁老虽是跟着万邦宁赶了过来，却被挡在了万寿宫的外头。</p>

远处的钟鼓楼上，巳时中的鼓点已是响了起来，虽时已近中午，可整个万寿宫的气氛，却让人觉得凉飕飕的。</p>

“万大人……”平日里稳重的黄锦，竟是手脚不住的颤抖着，眼巴巴的看着从龙榻边刚转回的万邦宁。</p>

万邦宁犹豫了一下，却又一眼不发，走到几名正就着“察微镜”在那摆弄的御医身边，互相小声的嘀咕了几句。</p>

“万大人……”黄锦的声音里，已是带上了哭腔。</p>

“下官……下……下官……还是请皇上来做主才是……”万邦宁的手，也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一句话竟是说了几次才说出了口。</p>

“该用什么药……万大人只管用便是……”一丝不祥的念头，猛的涌上黄锦的脑袋，“皇上来了，一切有老身我担当，犯不到万大人您的身上。”</p>

“太上皇……”万邦宁似乎想说些什么，嘴唇蠕动了几下，却又没说了出来。</p>

黄锦眼里期盼的目光，也渐渐黯淡了下去。</p>

“黄伴……黄伴……”嘉靖帝的喉咙里，发出一丝轻微的唤声，即使就在身前，听起来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p>

“主子爷，奴婢在呢！”黄锦强撑起精神，端出笑脸，拿起一块沾湿了的棉布，帮嘉靖帝润着嘴唇。</p>

“黄伴……朕……是不……是不是不行了。”嘉靖帝紧闭双眼，声音只能从牙关里传了出来。脸上一片通红，却不是常人的红润。两片嘴唇，也干涩的几乎要开裂。黄锦拿水润上去，不一会就又变得干涩起来，黄锦只能不停的换着水。</p>

“呵呵，太上皇这是叫劫，是老天爷在考验太上皇呢。做神仙的，哪个不遭劫难。过了这个劫，太上皇就能再看着皇上，看着我大明朝一万年。”黄锦强做欢颜。</p>

“朕都……都不说了，你……你还在说。”嘉靖帝的脸上，现出一丝苦笑，</p>

“再活……一……一万年，别人只……只怕……只怕是都……都要叫朕……朕老不死喽！”</p>

“适才……适才万太医也说了，只需要开几副方子，太上皇按时服下，龙体自然痊愈，到时候再叫萧阁台从南京把李时珍叫来，再换一副调养的方子……”黄锦猛得垂下头去，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闷响。</p>

“萧阁台……好一个萧阁台……朕没……没看走了眼。”嘉靖帝通红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来，“皇上……皇上呢……”</p>

“皇上……徐阶……萧墨轩……”嘉靖帝嘴里喃喃得说着。</p>

“皇上在乾清宫和萧阁台议事儿……主子爷只管放心看着，看着皇上领着萧阁台他们，给我大明打下一个大大的天下……”大滴的眼泪，顺着黄锦看起来有些陷下去的眼眶涌出，打在手里拿着的棉布上面。</p>

“黄伴……你想……想骗朕。”嘉靖帝挤出一丝笑来，轻轻的摇了摇头。</p>

“奴婢哪敢骗主子爷……”黄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嗡嗡的，像是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孔，“若是奴婢骗主子爷……奴婢就……”</p>

“你骗……骗朕……朕不怪你……”嘉靖帝的声音听起来越发的小，“皇上他们……他们都……都在外头吧。”</p>

“呵呵……主子爷明鉴，皇上是孝子，太上皇不适，皇上当然要过来。”黄锦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p>

“朕……朕……有十多年……十多年没……没见这个……儿子了。”嘉靖帝微微咳嗽一声，“帮朕叫进来。”</p>

“主子爷……”黄锦的身体猛得一抖。</p>

嘉靖帝暂且没有再开口，只是微微的睁开眼睛，浑黄的眼珠，直直的看着黄锦。</p>

“主子爷先歇息着，奴婢这就去叫。”黄锦咬了咬嘴唇，却不敢抬起头来，默默的退出寝宫。</p>

正如嘉靖帝所预料的一般，黄锦刚走出寝宫，便看见隆庆和萧墨轩几个静静的立在阶下，见黄锦走了出来，连忙迎上。</p>

黄锦见着隆庆，顿时又是眼圈一红，眼前一黑，几乎要昏厥在地，幸得旁边的萧墨轩手快，才扶住了。</p>

整个大明朝，除了李时珍和万邦等几位医师，便再也找不出人来，比萧墨轩更清楚嘉靖帝的身体状况了。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萧墨轩比李时珍和万邦宁更清楚。</p>

嘉靖和隆庆不一样，因为从前长时间的服用铅汞这些东西做成的所谓仙丹，这些有毒的重金属早就侵蚀到了嘉靖帝的五脏六腑，即便是李时珍开出的方子，也只能尽量去延缓身体里的器官的衰竭，却无法根除。</p>

一旦有一天这些病根都再次发作起来，除非能够像后世那样进行器官移植，还有几分可能再拖上几年。否则，几乎不可能再把这位太上皇从鬼门关边再拉回来。</p>

一阵轻轻的脚步，从寝宫的门边一直朝着龙榻走去。</p>

刚刚闭上眼睛的嘉靖帝，竟是强撑着想把眼睛睁大一点。睁得再大一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