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惊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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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林中老鬼为张小辫留下了扭转乾坤的回天之策,这个法子可邪了,只待罗汉猫对着主子开口出声,劫数也就到眼前了,此时一定要回避风雨,怎么躲?有宅的进宅,没宅的进洞,不管是寺庙道观,或是民房客栈,赶紧进去把门关上,等到第二天天光一亮,这场要命的劫数就算躲过去了。

倘若落在荒郊野岭,身边没有房屋瓦舍,就想办法钻山洞子,钻树窟窿,总之要藏在仰不见天之地。躲进去之后,不管外边山崩地裂,还是房倒屋塌,纵然有天大的动静,也要不闻不问,只管坐住了不动,不到时辰绝对不能出来,否则横祸立现,当场就会死于非命。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你这条小命。

这九只铜铸的小猫,是唐代皇宫大内里司掌时辰的古老器物,《九猫换命图》中描绘的猫子,都是依此铜猫为原型,端的灵验非凡。那猫儿眼里嵌有荧石,亮若曙星,能随着日月轮转,会在夜里依次产生明暗变幻之异;等到来日天亮之时,九对猫儿眼都会变得暗淡无光,那时就说明劫数已过,今后的荣华富贵,不求自来,高官厚禄,唾手可得。

张小辫把那竹筒里的事物,反复看了三五个来回。他是死中得活,真好比是月被云遮重露彩,花遭霜打又逢春,心想自打出了灵州城,一路上赶前赶后,阴差阳错,恰好落脚在这瓦罐寺千年古刹之中。看来张三爷果然是命不该绝,只消在此间躲到天明,何难之有?即便是皇帝老儿下旨来传,三爷也要横了心肠一步不挪。

张小辫是市井间的泼皮光棍出身,除却一条性命之外,再无别般牵挂,他顽赖的性子发作起来,抗旨不遵的事情也是真敢做的。心中打定了主意,他便把后殿的空棺摆好,当做一条案子,在上点了灯烛,又将那九只铜猫,按照大小模样,依次放在灯下。

随后张小辫席地而坐,周身上下披挂整齐,洋枪短刀就放在手边,守着九只荧石铜猫,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苦挨起来。这时天还没黑,但青螺岭里狂风骤雨,虽是在白昼里,却如同暗夜一般,风雨交作之声虽然猛烈,仍然掩盖不住古镇外边杀声阵阵。

有许多传递军情的团勇,走马灯似的赶来飞报。原来青螺镇四周环山,只这两条道路可通岭外,雁营事先扼险据守,太平军本想趁着雨势偷袭端营,结果都被打退了下去。双方互有死伤,在战况最激烈的时候,两军在风雨中以白刃相搏,杀得分不清敌我了。

张小辫借机充了好汉,命手下都出去助战,并且告之全营,自古“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只偷生”,张三爷就留在青螺镇中,半步不退,与全营兄弟共存亡,要是打退了粤寇,大伙一同回去请功邀赏,银子要多少有多少;倘若被粤寇杀败,咱就精忠报国,豁出去不要性命了,拼一个够本,拼俩赚一个。当初雁营的弟兄们都曾结义为盟,说好了同生死、共富贵,今天就应了前誓,死也要死在一处,埋也要埋到一起。

张小辫说罢,就命雁铃儿把随军携带的酒肉取出,摆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架势。他神色自若,坐在棺材板子前,背后依着庙里的泥神塑像,自斟自饮起来,竟像是对四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充耳不闻。那些在他身边的团勇见了,无不钦服,赞叹营官高义出人,今时罕有——哪晓得他还另藏了一副肚肠在心里——只是觉得张大人如此胆魄气度,视贼兵犹如无物,真显出了几分“月黑风高英雄胆,杀人放火壮士心”的绿林本色,我等在阵前交战,怎敢不用命杀敌。

却不知张小辫心里正自慌得打鼓,他是想借着酒劲儿以壮胆气,又盼着喝多了昏昏沉沉睡上一夜,等醒来满天的乌云也都散了,有道是“饮得春夏秋冬酒,醉倒东西南北人”。可他心中没底,酒喝下去也都穿肠而过了,反倒是越喝脸色越白,满头冷汗淋漓,连半分醉意也没有。以前只道是光阴迅速,容颜易老,谁想眼下的光阴,会是恁般难熬。

张小辫自在棺材上饮酒,扔了块肉脯在地上,要与那长面罗汉猫吃,可罗汉猫却显得焦躁不安。它不饮不食,对地上的肉脯看也不看一眼,猫尾来回摆个不停,时不时地呜呜哀叫。

雁铃儿奇道:“天底下哪有不食荤腥的猫儿,这罗汉猫可真怪了,它似是在担心什么?青螺镇瓦罐寺里……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张小辫也有同感:“今天的雨也下得邪了,倾盆倒海般地下个不停,先前地底的群蛙蜂拥而出,也是个极为反常的征兆。不过青螺岭地势独特,周围三十里并无江河,故此从来不遭山洪侵害,想来还不至于有大水冲入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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