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8章 始返楼兰国，还向朔方城（2 / 2）

赵复支棱起了耳朵倾听，断断续续只听得几个词儿：北廷都元帅，塔塔尔</p>

忽必烈的瞳孔一下子缩紧了，射出森冷的寒光。</p>

＝＝＝＝＝＝＝＝＝＝＝</p>

别失八里的北廷都元帅府，乃是一座带着波斯风情的尖顶建筑，本是波斯商人修建的宅邸，当年蒙古帝国征服此地，便将这座城中最辉煌的建筑征用为都元帅府，只不过数十年过去了，原本的主人早就埋骨黄沙，他们昔日的家园还被侵略者占据着。</p>

都元帅府的大堂，独山轮台章八里别儿斯阔龟兹于缜各城邦的大毛拉亦都护，黑压压站了一大片哈密力的消息传来，各城百姓都有心归化大汉，很有些蠢蠢欲动，上层统治者却吓得屁滚尿流，生怕步了哈密力大毛拉和阿斯兰汗的后尘。</p>

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堂上那个雄壮的身影，似乎现在只有他能作为依靠了。</p>

都元帅温里木可儿是一个精悍的蒙古将军，他铁塔般的身躯曾经是西域各城邦抵御海都东进的屏障，但现在，这座靠山好像也有些自身难保，他的嘴角起了老大几个燎泡，眼睛里满是血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至少有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踏实了。</p>

亲兵们更是清楚，打那个羽扇纶巾的汉人前来，自家的元帅大人就一连三天三夜没有睡着觉，整天长吁短叹，要不就望着东北蒙古草原故地包克图和哈喇和林的方向出神，魔魔怔怔的。</p>

唉，大帅你又何苦来哉难道忘记了我们是什么人了么亲兵们腹诽着，不由自主的握了握弯刀，看着堂下西域各城邦显贵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凶戾之气。</p>

大帅，于缜城的大毛拉恭恭敬敬的鞠躬道：现在只有您能够阻止汉军东进的脚步了，不管我们的卫队，还是煽动叛乱，都无法阻止异教徒的前进，一切，都要靠您了</p>

在西域各族心目中，蒙古帝国无异于霸王龙一样强大的存在，而他们自己就如蝼蚁般弱小可欺，大汉的脚步渐渐临近，除了所向无敌的蒙古武士，还有谁能够阻止大汉的改土归流呢</p>

不少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大帅快些出兵吧，要不然咱们治下的穷巴郎子都快造反了，还有些不识时务的巴依老爷也说什么等大汉来了收税轻</p>

温里木可儿终于出声了，他瓮声瓮气的道：既然穷人喜欢大汉，巴依老爷也喜欢大汉，那你们干脆归顺算了嘛还找本帅做什么</p>

唉呀这是从何说起大毛拉诧异的道：我们都是大元朝忠心耿耿的臣子，如何会跟着叛贼走</p>

忠心耿耿听到这四个字温里木可儿哂然一笑，想当年海都势大，这些城主毛拉哪个不和他暗中勾勾搭搭只等到伯颜在杭爱山破了海都，这才重新老实下来，可上次海都从这里过境去中原参战，都还有不少人前去输诚纳款呢</p>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大元治下虽然税赋沉重，好歹还是让他们做城主毛拉，大汉治下要改土归流，城主成为平民，大毛拉也只能念经祈祷不能裁判案件插手庶政，成了纯粹的老和尚。</p>

所以，西域各城的百姓都期盼大汉能快点儿到来，作为统治者的毛拉和城主们，则希望维持大元朝的统治。</p>

见都元帅迟迟不一言，龟兹城的城主也道：都元帅不须担心咱们的忠诚，无论如何，咱们是不会投向大汉的，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做大元朝的忠臣，我们对大汗的一片赤诚，向安拉起誓，便和都元帅您的赤胆忠心一般无二</p>

和我的忠心一般无二温里木可儿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p>

忽听得府外一叠声的传报：大汗使者前来颁赐圣旨</p>

七八名鲜衣怒马的怯薛武士昂然而入，见到温里木可儿之后才换上了温和的笑容，缓缓展开写在羊皮纸上的圣旨。</p>

太好了这是直接来自北方大汗身边的使者西域各城的城主和毛拉们纷纷涌上前去，希望等圣旨宣读完毕再向天使诉说，要求大汗出兵南下抵挡汉军。</p>

大福荫护助里，长生天庇佑里，皇帝圣旨：温里木可儿累年安定西域有大功，着回朝廷升授平章政事之职，北廷都元帅由别失哥出任</p>

西域各城的显贵们顿时喜出望外，争相向新来的都元帅献媚：哎呀呀，原来别失哥大人便是新任的都元帅，真真年青有为啊</p>

也少数有人朝着温里木可儿不咸不淡的告别，只不过语气和恭维别失哥相比就完全是天上地下了。</p>

世态炎凉便是如此，照说温里木可儿虽然失去了北廷都元帅府的实权军权，但平章政事也是从一品的大官，品级提升应该是好事。只不过，乱世之中藩镇权柄远比朝廷大臣强，这也是末世之中的独有景象了。</p>

温里木可儿看了看大堂之后，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心头天人交战，良久他非常难看的笑了笑，对别失哥道：好天使远道而来，咱们先接风洗尘，再叙公务。</p>

那颁旨的别失哥上前一步将圣旨递来，温言笑道：温里木可儿将军，大汗圣命紧急，还是先把都元帅印信虎符交给在下，办完了交接再吃酒席吧</p>

温里木可儿最后一次看了看后堂，牙齿一咬，他忽然展颜笑道：别失哥大人，在下认不得八思巴蒙古字，这圣旨看不分明，您能否给在下解说一番</p>

八思巴蒙古文是北元的官方文字，但这种由吐蕃人替蒙古人按照汉人文字规范创制的文字，读懂的难度不亚于天书，即便是蒙古贵官也有不少粗鄙不文者不认得这种字。</p>

虽然一般蒙古贵官都备有读书先生来替他读写公文，但圣旨关系重大，钦差使者替接旨的人解读也算个惯例吧，别失哥也不虞有他，上前指责圣旨道：这第一句</p>

头一句话还没说完，别失哥就觉得下腹剧痛难忍，他抽搐着倒下的时候，才现小腹处插着把明晃晃的弯刀，弯刀的柄，握在温里木可儿手中。</p>

忘了告诉你，本帅已决心弃暗投明，率军投入大汉皇帝的麾下都元帅冷冷的道。</p>

你你这个蒙古叛徒别失哥巍巍颤颤的指着对手，嘶哑着叫道：不要忘了你是蒙古人，你永远是一个可耻的叛徒也别忘了汉人有句话叫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大汉皇帝不会信任你这个蒙古人</p>

温里木可儿声音冷硬，断喝道：不我不是蒙古人，我是塔塔尔人包克图和哈喇和林的塔塔尔部，在大汉皇帝治下</p>

塔塔尔，塔塔尔别失哥的眼神开始涣散，生命正从他的身体里飞流逝。</p>

同来的几名怯薛武士妄图抵抗，很快就被温里木可儿的亲兵砍倒于血泊中，这些亲兵都是塔塔尔部的成员。</p>

当年，忽必烈大量征核心部族的那颜武士南下侵宋，因为南方汉地富饶，可以放手大抢，赚个盆满钵满；而苦寒贫瘠的西域就让塔塔尔蔑儿乞这些部族的武士前来戍守，一方面没什么油水，另一方面也是让他们和海都拼杀，消耗这些外围部族的实力。</p>

这种做法，当然会引起西域驻军的不满情绪，蒙古帝国强盛的时候还可以压制，帝国衰落时则毫无疑问的暴出来，即便是一贯忠于朝廷的温里木可儿，也终于在最后一刻选择了大汉。</p>

转眼间，大堂上就血流八尺伏尸数具，众位西域显贵都骇得呆了，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颤声道：恭贺都元帅弃暗投明，祝都元帅得到大汉皇帝信任，升官财，前途无量</p>

对对对，我们早就想投汉了，大毛拉眨巴着小眼睛，大胡子底下的嘴唇直翻：我们方才是不知都元帅的想法，所以试探一下罢了，千万不要误会啊</p>

哦，真的吗后堂传出的问话森寒彻骨，便是阳春三月，众位显贵也不由得激零零打了个寒颤。</p>

一位面目阴沉的汉人书生从后堂踱着四方步走出，手中轻摇折扇，面上带着讥诮的笑意：没想到，诸位都是我大汉的忠臣呐，只不知你们于敌后建功立业，可曾在情报司备案登记</p>

有，有龟兹城的大毛拉把一颗花白头的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忙不迭的道：当然有，本人曾派人前往李鹤轩大人处联系归汉</p>

你放屁于缜城的亦都护将大毛拉推开，抢上前道：我才是大汉帝国最忠心的臣子，我曾派人前往开封，朝觐伟大的大汉皇帝</p>

说罢，他眼珠子一转，接着道：只不过，联系的使者至今没有回来，也不知路上出了什么事儿没有，毕竟如今兵荒马乱的，也说不准。</p>

哈，有了这个理由，简直太好不过了，随便怎么说反正往子虚乌有的使者身上推</p>

一时间，大堂上乱纷纷的涌做一团，哪怕北元方面派来的使者横尸于地流血数尺，空气中的血腥味道浓烈得令人想吐，他们就为争当大汉皇帝的忠臣闹了个乌七八糟。</p>

墙头草随风倒，是西域各族最真实的写照。</p>

咳咳，那青年咳了两声，待众位显贵们安静下去，他才笑嘻嘻的道：请问诸位知道我是谁吗</p>

众人大眼瞪小眼，这才现自己还没问问年轻人是何方神圣呢。</p>

他笑容可掬：敝姓李，草字鹤轩。</p>

妈呀大汉皇帝座下最可怕的刽子手，地狱魔王般可怖的邪恶存在西域各城主毛拉只觉得膝盖头一软，就站不住了，瘫坐到地上爬也爬不起来。</p>

通通的带下去，关起来温里木可儿厌恶的挥了挥手，转头对李鹤轩道：对不起，直到最后一刻我才下定决心。</p>

李鹤轩笑了，没关系，我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p>

一柱香之后，北元北廷都元帅府的圆顶上，升起了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