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七虎猎熊（1 / 2）

 天启元年十二月初八这一天，正是一年之中最后一个节，“腊八节”，自此过后，年味便要浓了起来。这一天在大明朝境内，民间百姓是家家户户都要煮食“腊八粥”，这各地虽然加的材料不同，风味儿各异，这名儿却都是一致的。</p>

这民间传统节日，不管传说如何，说到底也就是家人围聚一桌热闹的日子。上至皇宫内宫，下至平民百姓，可都要郑重其事地吃上一碗腊八粥。不过，这对于出门在外的旅人，这份团聚之想，可便是奢望了。</p>

就在这一日，在辽东都司镇江堡一带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雪总算停了，微微刺眼的日头瞧着也算是有了些暖意，那些躲在家中的人们，此时才走出家门，将各自门前的积雪清扫干净。这三日的雪，可是耽误了不少功夫，那些办事的人，此时更是急匆匆地上路，以便补回耽误的时间。</p>

这由镇江堡向北五十多里，有一处名叫虎山的地方，由这里开始，便算是进入宽甸一带的群山了。虎山，原是辽东边墙的最东端，沿着山势修筑的边墙上，如今早已经空无一人，这一场雪几乎将残垣全都淹没，若不是几座高高矗立的垛台仍然露出黑乎乎的豁口，怕是无人知道这里曾经是辽东屏障的一部分。</p>

此刻，在虎山边墙外不远的一处树林边缘，走来七八个骑马的人。</p>

这些人均穿着厚实的各式皮袍，头戴皮帽，虽颜色各异，看起来却都像是新作的，每个人都是裹得严严实实，丝毫不惧那白皑皑的积雪所带来的寒意。走在头里的两人看着特别，一人穿一身漆黑发亮的狐皮袍子，另一人却是火红一片，但却都浑然一色，似乎一丝杂色都没有，显见是难得之物。这一黑一红，在白雪的衬映下，分外夺目。</p>

这些人骑马走到林边，边走便四下打量着，从马背上携带的弓箭、腰刀来看，倒象是出来打猎的。不过，怕是没有哪个猎户能穿着起这样的袍子。</p>

正在此时，一阵风刮过，将树上的积雪吹的“簌簌”掉下地来，那些战马似乎闻到了什么兽类的味道，纷纷嘶鸣着驻足不前，并竭力向后退却。</p>

那穿黑袍的人立即叫道：“是这里了。都下马。小心戒备！”</p>

说完，便率先跳下马来，其余几人也纷纷下马，左手使劲拉着战马缰绳，右手却纷纷从马上的袋子里，掏出一尺多长，黑乎乎的家伙来。</p>

那穿黑袍的也从马上取出那件物事，在手里掂了掂，回头瞧瞧那名穿红袍的，说道：“杨琪，你护着我二姐，就在这儿等着。我们进去。”</p>

那叫杨琪的，似乎有些不愿意，犹豫地答应着：“麻烦。早知道不带她来了。”</p>

那穿红袍的说道：“我才不用你护着呢，我也有这个，不怕，我跟你们一起进去。”</p>

声音却清脆，正是一女声。</p>

这几个人，正是千山学院的学员。为首的那穿黑袍的，便是陈家三姐弟中的弟弟，陈若疏。那穿红袍的，却是陈家姐妹中的陈芷月，其余几位，是安兴、安皓两兄弟，还有那叫杨琪的，以及李安、郑敏然、许琳。这些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千山学院的这两年，早混得熟了，还学着苏翎的模样，结拜成了七兄弟，私底下号称“千山七虎”，在千山学院里，可是大有来头。不过，这毕竟都是孩子们之间的事情，外人倒是不晓。</p>

那陈若疏穿的厚实，到看不出有多壮实，但千山学院的那些孩童，可都是每日从不间断出操的，此时从他们下马的动作上来看，倒能称得上“敏捷”二字。陈若疏以及其余几位，这个头可倒是看着跟成人差不多少。</p>

千山学院对于昔日看着弱小的陈若疏等一般孩童，可是一个特别的地方，这学的什么暂且不说，单是那饮食以及每日的训练，可让这些孩子在几年之内便猛窜了起来，相比同龄之人，那是长出一大截。这里面也就陈芷月矮上大半个头，若不是头顶上那狐皮长长的绒毛，怕是明显得多。</p>

陈若疏听陈芷月如此说法，不高兴地说道：“那里可是一头熊，你还当是那些鹿呢？就在这里等着，我们一会就回来。”</p>

陈芷月歪着头一笑，说道：“咱们不就是来猎熊的么？我又不是不会放这个？早练得熟了。”</p>

说着，陈芷月将手中那一尺多长的物事向林中一指，随即便听到“砰”的一声响，一股硝烟自那物事顶端腾起，远处一颗树顿时一阵抖动，吊下不少雪团来。</p>

陈若疏立刻急了，说道：“早叫你小心了，这要是对着人，那可要出人命了。”</p>

陈芷月实际上也未想到会这样，呆了呆，随即说道：“我没注意......”</p>

陈若疏上前几步，说道：“跟你说过了，记住口诀，战时枪口冲天，平时枪口指地。这若是伤了自己，可也是要命的。”</p>

“知道了。”陈芷月不耐烦地说道，随即从腰间掏出一个小袋，双手飞快地完成了一连串的动作，然后冲天举着，笑着说道：“便是这般，对不？”</p>

此时的陈芷月，哪里还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经过千山堡这几年的熏陶，陈家三姐弟除了陈芷云还约略带着些大户人家小姐的味道之外，这陈芷月与陈若疏可完全是令一番模样，言语、行事另成一格，若要说起来，连同其余几个少年，可以算是千山堡风格了。</p>

这几个少年手中之物，正是苏翎命丁万良改制的“燧发短铳”。</p>

这几个月，被派到镇江堡那处神秘的军器研发局的丁万良是日夜琢磨，与十几个熟悉打造鸟铳的工匠师傅也不知试验了多少杆短铳，总算是将各种不妥之处都加以改进，最终定型打造。这燧发短铳采用燧石击打点火，引燃引药，进而激发火药燃放，射程在三十至五十步之间。</p>

燧石点火的法子，对丁万良来说已不是什么秘密，难得是要保证每次都是引燃火药才行。短铳与鸟铳区别倒是不大，不过是枪管短一些而已，而打制这种一尺多长的管子，也要比鸟铳来的简单。拖延了这么久，也就是为了解决这个点火的效率问题。当然，这事说穿了，便没什么稀奇，难的是最初没人想到这一点。而以那些工匠们的耐心功夫，打造一杆燧发短铳的时间，如今可要短得多。</p>

当然，这最终定型的燧发短铳，要比丁万良当初自制的那杆要强的多。陈若疏等几人来到镇江堡之后，立即与丁万良熟悉上了，整日地缠着丁万良“大哥”“大哥”的叫个没完，再说，以这些少年捣鼓军器的心思，也给丁万良不少启发。这燧发短铳，可也算有陈若疏等人的一小点功劳。</p>

丁万良在将样品送呈给苏翎试放之后，便奉苏翎之命，在镇江堡开始大批打制这种燧发短铳。为此，丁万良被奖励了一千两银子，并在镇江堡城内拥有了一座宅院，并城外土地一百亩。当然，那些参与研制的工匠们也各赏赐了一百两银子。至于房子，倒不用赏赐了，胡显成已经为这些技艺娴熟的工匠们准备妥当。</p>

苏翎交给丁万良的第一个任务，是给每位武官配置一杆燧发短铳，第一批便是一千只。这些日子丁万良与那些工匠们便忙着日夜赶制、试放燧发短铳的任务。这最先完成的，是一百杆特制的燧发短铳，不仅枪管是用钢打造的，且把手上还雕刻了精美纹路。不过，这种特制的燧发短铳随即被苏翎制止，这样制作过于缓慢，且完全没有必要浪费材料。</p>

此时的钢材可极为难得，有个几百斤都已是不易，何况这上千的数目？是故，这一批燧发短铳便成为唯一之物，除了给苏翎带去的五十杆，那军器局里还封存了五十杆。</p>

不过，丁万良忙得不可开交，却让陈若疏等能自由出入军器局的七位少年，暗地里偷了出来，这次便是来试枪的。当然，那陈若疏的二姐陈芷月，得知之后，也硬逼着陈若疏也给了她一杆，这几天将这装药填弹可是练得滚瓜烂熟，闭着眼睛也能摸索着装好弹药。</p>

这燧发短铳总共也不到三斤重，再加上陈芷月已完全不是大户人家小姐的成长过程，这当作玩意使的，自然是轻而易举。</p>

这无形之中便表明了这种火器的意义。那便是任何一个正常之人，都能使用这种燧发短铳，只需经过短短的训练，学会装填弹药即可。再加上本身便轻，在三十步之内，也不需要练什么准头，总之不论是几重甲，一概能够洞穿而过。这也是大明朝官兵为何总依仗火器的原因之一，有了火器，便无需练什么刀枪剑斧之类费力气的功夫了。</p>

这回的猎熊，是陈若疏等几人在镇江堡打听到的。有几名猎人在镇江堡市场上兜售猎物，闲谈之中提到在虎山有熊出没的痕迹，想必是来觅食的，商议着等卖了猎物，便回去合力猎熊，不想却被大雪耽搁了。陈若疏等“千山七虎”正是少年心性，这一听到，立即便心痒难忍。憋在家里可是浑身难受，便立即冒着大雪提前赶来。</p>

自然，陈芷月也闲的难受，这位陈家二小姐因在千山堡时无人敢管，想当初苏翎头一次见到陈家姐妹，便被这位二小姐暗地里蒙了一回，可见那脑子可是转的极快。至于陈家大小姐陈芷云，也鉴于身世飘零，对弟弟、妹妹可都一向是有求必应，宠掼日久。这陈家二小姐便任性得愈发厉害了，不过，陈芷月倒是愿意整日跟弟弟的这些朋友们混在一处，惹事到是不少，但都被人视作孩童戏刷而被人一笑了之。这回的热闹，又怎能少了她？</p>

当然，陈若疏与陈芷月等少年人，若是在往常的世道里，自然会被视为缺乏管教，甚至受到鄙视。可千山堡的环境里，从无这种禁锢。少年天性，一旦得以释放，那可完全无法估量。陈若疏等少年能够对火器、军器有所创新，便与此紧密相连。更何况，在千山学院里的学习，周遭可都是工匠、武官等人，这耳熏目染的，可不是什么“礼教”、“顺从”，而是不断的创新、研制，以及苏翎的“本事学说”。</p>

陈家三姐弟，当年家境颇为富足，陈家老父也为三姐弟请了先生，教授多年。陈家大小姐陈芷云或许还存下深深印计，可陈芷月、陈若疏，那点儿“礼教”可都忘得精光。更别说，如今陈家大小姐陈芷云也有了巨大转变，何况这两姐弟呢？</p>

此时，陈若疏等千山七虎瞧着陈芷月那眼花缭乱的麻利动作，也不得不佩服陈芷月的装填速度。</p>

不过，陈若疏被陈芷月纠缠不过带了来，可不是要将自己的二姐真的放在那头熊面前。</p>

陈若疏虎着脸，说道：“二姐，你就留在此地，不然，我们便全都回去，你自己去猎熊好了。”</p>

陈芷月依旧歪着头，不以为然，笑着说道：“你少装老成。我自己去便是。”</p>

说完，陈芷月便拔脚向林中走去，不过，这积雪甚厚，这几步却是走得艰难。</p>

陈若疏瞧了一眼自己的二姐，这多少次陈芷月可都是用这个法子逼弟弟就范的。不过这一回，陈若疏可不打算再依了陈芷月。</p>

“走，”陈若疏说着，返身上马，“我们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