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朝小国(1 / 2)
朝鲜国虽然自称一国,但对于矗立一旁的邻居大明朝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这两国的关系,正如朝鲜国王自己曾说过的,情如父子,仅这几个字便足以明了。
自从大明朝派兵击败日本之后,这朝鲜国更是服服帖帖的听从大明朝的指令,丝毫不敢违背。
当初辽东经略杨镐在任时,凭着圣旨上的一句话,便要朝鲜调集兵马随天朝大军征剿建奴,而目前被带至宽甸堡的朝鲜元帅姜弘立、金景瑞,也旋即被指定为朝鲜兵马的统帅。
这朝鲜官职设置虽与大明朝不同,却也大致上随着大明朝的习性走,比如说这都元帅姜弘立,官职便该这么称呼:“都元帅议政府左参赞姜弘立”。
这是典型的文职官员。大明朝的一切,不仅是物产、技艺,连同这文官主政的风气,也是朝鲜国王模仿的。这随明军征剿建奴的朝鲜大军,虽说也不过一万多人马,顶多算是辽东一个总兵官统辖的武力,那元帅称呼看着吓人,归根到底,也不过是文官辖制武官的变形。
按朝鲜国禀报给辽东经略的名册,姜弘立下属的将领还有:中军官原任节度使李继先,这人是随着姜弘立行走的。其余的是,总领大将副元帅平安道节度使金景瑞,中军官虞後安汝讷,分领偏裨防御使文希圣,左驻防将金应和,右驻防将李一元。这些将领从名称上便可看出,一律都是武官。当然略有不同的是,朝鲜军队里,可没有见到什么监军的职位。
都元帅姜弘立所带的兵丁,都是从朝鲜的平安道、全罗道、忠清道、黄海道等地抽调而来,尽皆是炮手、射手,这些武将兵丁的出处,都造册送呈辽东经略处备案。这几乎都算不上是一国的军队,完全是隶属于辽东经略的架势,但粮草、器械却仍然要朝鲜自己供应。当然,这种状况也不是一两年的事了。既然天朝大明都出兵赶走了日本人,这回辽东有难,朝鲜自然需投桃报李,出兵协助。
不过,朝鲜这回出兵,却显得犹犹豫豫,拖拖拉拉的不那么爽快。这与朝鲜的地位相关,既然是一国,那么怎么都该有一国的模样,对此朝鲜国内也有不少言论提及,这点也跟大明朝的御史类似。可朝鲜实在国力不强,东边的日本一直虎视眈眈,令其心内不安,西面的大明更是仰望已久。就连努尔哈赤最初征战女真各部时,偶尔的摩擦也能令其心生警惕。
最初大明朝皇帝给朝鲜国王的谕示中,便提到令其协助辽东战事的处置。朝鲜便在鸭绿江沿岸设置兵马,防御努尔哈赤的进袭。不过,经略杨镐的命令,却让朝鲜国的官员们迷惑不解,征调的兵马不是协助防御,而是要随天朝大军进攻。
为此,朝鲜国内的国王大臣们屡屡猜测杨镐的用意,这到底是大明皇帝的意思,还是仅仅是经略杨镐下的命令?朝鲜国王不断派出使臣前往辽阳交涉,但辽东官员的反应却是不那么令人愉快。有人甚至直说,若是朝鲜此番言论被朝廷知道了,定会对朝鲜不利。同时,还告诉朝鲜使臣,据说有传言努尔哈赤手下有一营人马都是说朝鲜话的,这直指朝鲜暗通建奴,与大明朝作对。在朝鲜使臣的解释下,方才表示不会相信这等虚言。
但是,辽东坚决不允许朝鲜派出的使臣前往京城面圣,到最后,连朝鲜的通事都被限制出入,不得随意走动,想见什么人,也只能提出要求,见不见可就不一定了。
朝鲜就这么一直磨磨蹭蹭,想拖延渡江的时间,可发自辽阳的命令却不断传来,根本无视朝鲜的询问。那时,留在镇江的朝鲜通事打听到镇江游击乔一奇的家丁曾禀告说,努尔哈赤的军马遇到风雪阻隔,未向宽甸以及满浦一带进发。这个消息甚至让朝鲜国王及大臣们满心欢喜,以为就此便能将本国军队留在鸭绿江东岸。可惜等到的,却是镇江游击乔一奇受命护送朝鲜军队与刘綎汇合的消息,这分明就是监视来的。朝鲜军队无奈,总不能明着对抗天朝吧,都元帅姜弘立只得率队渡江,前往宽甸群山之中追赶刘綎的大军,而此时,朝鲜军队的粮草还远远未得到充足的准备。那乔一奇根本就不给姜弘立任何拖延的机会,连番催促,那杨镐派来的于承恩更是说话毫不客气,憋得姜弘立无话可说。
这朝鲜国便是这么一个处境,连不过是大明朝一个都司的官员,便能驱使朝鲜为其效力。虽然朝鲜在乎的仅仅是京城里的大明,但也不得不听从辽东官员的调遣。乔一奇不过是一个游击将军,就能命令朝鲜的都元帅,这番景致,怕也只有在朝鲜能够见到。
可想而知,这朝鲜军队的战力如何,而都元帅姜弘立与副元帅金景瑞又会有怎样的想法。
最初姜弘立、金景瑞进入镇江一带,向宽甸境内进发,在与前面的刘綎相互联络时,发现刘綎所携带的人马不过万人左右,完全不是最初所说的兵力。询问乔一奇,却回答说是因兵马调动频繁,所见未必是实。姜弘立、金景瑞派人回报给朝鲜国内的信中,直接抱怨说此次根本不是作为协助随天朝大军征剿建奴,而是将朝鲜军队作为主力兵马使用。可这已成事实,就算知道了,也无可挽回。
这随后而来的,便是东路军刘綎连同朝鲜元帅姜弘立等突然消失,无声无息地被遮掩在风雪中,直到杨镐兵败的消息确实,仍然没有任何东路军的消息传回。可就算败了,也总有几个人逃回吧?奇怪的是,没听说任何有关逃兵的消息。
当然,朝鲜的大军连同都元帅姜弘立等一干武职官员,都在千山堡四周的山中屯田种地,这种状况,丝毫不为人所知,只怕是连想也未有人想过。鉴于千山堡辖内都是逃军逃民出身,自然成为一体,这消息的泄漏却是不会有的。就算其中有些贪利之人,这一是也没有为此花银子买消息,二来,以苏翎的手段,凡不听招呼的,一律会莫名其妙地消失。
屯田种地的辛苦,或许对那些降兵们不算陌生,也能忍受。这当兵吃粮唯一的好处,除了饷银,便是能解决温饱,不像种地全靠天吃饭。不过,吃惯了军粮再去种地,这滋味在最初降了的那段日子还能忍受,刨去那些实在不想上阵打仗的士兵继续在土里刨食,有不少降兵都改变了阵营,在苏翎所部的严格整训之中,转化为千山堡的一部分。
至于降官,低级武官自然会与士兵一样对待,那些武艺不错、身手敏捷的,还会继续担任低级武官。而高层官员,都元帅姜弘立等上述提到过的文武官员,则与刘綎等人一样,被弃置在屯田新村里。跑是跑不掉的,除非不想活了,而没有在当初自刎殉国,这性命的问题,无论如何都是放在首位予以保留。
这些以往拥有权力、财富以及不错的身家的高级武官,怎能习惯于这等谋生方式?但苏翎一直没有理睬,连主动要求归顺的,都暂时放在一边。这种方式可比严酷的训练还要令人难以忍受。这么些日子,这些昔日的权贵算是尝尽了作为普通百姓的艰辛,而在苏翎面前,连一丝的傲气都不复存在。当然,当初赎身一说,因实在不可操作,让降兵降将们都已死了心,不再如最初那般抱有希望,只是时间已久,连群起暴动的可能都没人去想过。
苏翎是穿戴着全套镇江参将的铠甲出现在姜弘立与金景瑞面前的。
想想当初镇江游击乔一奇是如何在姜弘立的朝鲜军面前指手画脚的,便知道这位镇江参将出现时,姜弘立等人会是什么心态。若说朝鲜全军被苏翎所部收降是武力逼迫,这回却是背后又出现了大明的巍峨身躯。两下相加,再加上与土地亲近的那段磨练,这姜弘立与其说是都元帅,倒不如说是一只服顺的羔羊,等待命运的降临。
因苏翎对朝鲜的内情不太清楚,而赵毅成的哨探也未能深入到对岸的朝鲜境内,这主要是因朝鲜对苏翎毫无威胁之故,是故头一次将姜弘立与金景瑞带至宽甸堡时,并未谈及多少。苏翎直言,若是想回朝鲜,那么姜弘立与金景瑞能给苏翎带来什么好处?又怎么保证二人返回朝鲜之后,不会对苏翎有任何不利的言行举止。
说完这两个问题之后,苏翎便将二人留在宽甸堡的一处空房内,一应饮食等俱都给予舒适的安置。这又加深了二人复归的渴望。苏翎并不知这二人到底关系如何,是不是如同大明的官员一般,只管让二人住在一起商议答案。
如此明确的倾向,姜弘立与金景瑞躺在热乎乎的火炕上不免联想起已快淡忘的家乡,还有家产、女人,这彻夜不眠、绞尽脑汁的长谈自在意料之中。这带给苏翎什么好处倒是不难,二人已经做了倾家荡产的打算,只要回去,凭着二人原有的权势,再度拥有也不是难事。而第二个问题,恐怕也只能凭嘴说,没有什么能够保证,除非......除非压根儿就不放他们回去。这几日,二人商议最多的,还是如何回去后,如何解释二人的行踪。
对于如何安置朝鲜这步棋,苏翎并没有特别的想法。一来实在不清楚朝鲜内部是怎么回事,在大明还有京城的徐熙收集朝廷的动向,朝鲜可是一无所知。二来,在没有这个镇江参将武职之前,也无所谓部署问题。如今既然有朝廷旨意明令驻防镇江宽甸,这朝鲜就在对岸,怎能不产生联系?何况这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所以留给姜弘立与金景瑞的问题,不如说是留给他自己思考的问题。
再次来到苏翎、赵毅成的面前,姜弘立与金景瑞都双眼微红,满脸是缺乏睡眠的倦意。
“想好了么?”苏翎直接发问。
姜弘立与金景瑞对视片刻,还是姜弘立开口答话。
“将军,我们愿将全部家产变卖,以谢将军。”
“哦?”苏翎面上毫无表情,说道:“你们能有多少家产?”
“回将军,我二人加起来,二十万两是有的。只是需要些时日处置。”
苏翎对此没有回答,让姜弘立、金景瑞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这个数目可否令苏翎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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