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东南倾 第十九节 诀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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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张松那副很轻松的样子,曹冲笑了,他自从观摩了丞相府所藏郭嘉留下来的那些档案之后,确实比以前更牛逼了,居然有自信蒙过郭奕这个郭嘉嫡传的特务头子了。他想了想,也觉得目前要把那封真正地诏书透露出来并不是好事,也就同意了张松的意见,反正废后这件事已经完满达成,他可以安安稳稳的回邺城领那一千匹战马的大赏了。</p>

天子在殿中坐立不安,一张雪白的襄阳蔡氏澄心堂纸静静的躺在案上,钟繇魏讽正坐在一旁,焦急的等待着天子下诏。天子有些神经质的颤抖着,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着,细长地手指紧紧地握在一起,指尖有些白。</p>

金快步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钟繇,轻轻的点了点头,走到天子面前跪倒:陛下,韦大人已经将诏书送到曹将军处,一切顺利,曹将军并未看出破绽。</p>

吁天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脸松弛了些,一直挺着的身体也塌了下来,他松开双手。抬起手臂想要去拿案上笔,却现手臂拧的时间太长了,一动就酸疼不已,他咧了咧嘴,一边晃着手臂,一边问道:曹爱卿真的没有看出破绽</p>

金迟疑了一下:臣以为,诏书既然已经毁了,他就是怀疑,也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只会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对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再说了,镇南将军还是一直忠心于陛下地,要不是他在其中周旋,只怕</p>

天子点了点头:镇南将军的忠心朕是知道的,只可惜他也姓曹。他说着,脸上浮起一丝无奈的笑容,提起笔。却久久没有落墨。他叹了一声,放下笔转身慢慢走了出去,凄凉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几位爱卿商量着拟个诏吧,朕实在有些累了。</p>

钟繇等人面面相觑,同时摇了摇头,却又无法可想,只得凑到一起商量如何措词。</p>

天子出了殿门。沿着青石阶慢慢的走着,天空阴得象要滴出水来,厚厚的云层渐渐的合拢在一起,将苍茫的落日遮得严严实实,天好象提前黑了。渐重地暮色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天子紧闭着嘴唇,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不知不觉的来到皇后所住的宫殿之前,他站住了脚,仰起头看着在暮色中倔强的指向苍天的屋脊,愣了半晌。他想抬腿进殿去看看皇后,却觉得两条腿有千斤重,费尽了浑身力气,依然不能抬动半分。</p>

身边的小黄门看着天子出神,躬着身轻声说道:陛下。要不臣去通知一下皇后接驾</p>

天子无力的摆摆手。低下了头,两滴泪从眼窝里滑落。打在脚下地青石板上,溅成两朵小花,很快就洇成一片淡淡地水迹。</p>

阴沉的天空,一道闪电从云层之间一闪而过,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渐,滚滚而来,突然之间在耳边炸响,惊得天子打了个激零,一阵冷汗透体而出。他猛的抬起头来,一阵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重重的打在他的脸上。</p>

陛下,小心着凉。小黄门连忙扶着天子地手臂,将他半拖半扶的拉上了台阶,他们刚在廊下站定,噼哩啪啦的雨滴声已经响成一片,青白色的青石板很快就变成了青黑色,闪着幽幽的光。</p>

殿中传来一阵轻轻地脚步声,面容憔悴,满面泪痕的皇后伏寿出现在门口,对着天子款款下拜:不知陛下驾临,臣妾迎接来迟,请陛下恕罪。</p>

天子看着依然保持着皇后之仪的伏寿,心中一阵酸楚,眼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他赶上前去,弯下腰,伸出双手扶起伏寿:皇后,你莫要怪我。</p>

陛下,臣妾自作自受,焉敢责怪陛下。伏寿起身,拉着天子缓缓走向殿内,她的声音在一起一伏之间已经平静下来,甚至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两人走到殿内,宫女们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他们两人相对而坐,各自流泪,一时竟没有话说,只有摇曳的灯火将他们的影子拉得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仿佛是风中飘零的落叶。</p>

皇后,朕也没有想到,国丈居然还留着那封诏书,朕以为,他早就毁了呢。天子喃喃的说道,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伸过手握住皇后冰凉的小手。</p>

陛下,千错万错是我伏家地错,如今也由我伏家一力承担,陛下无须自责。皇后看着天子地眼睛,极力想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却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她从天子的大手中抽出手,伏在地上:臣妾不敢求生,只想请陛下看在臣妾服侍陛下二十年的份上,看在我伏家为陛下尽忠的份上,能为我伏家留一点血脉。</p>

天子沉默不语,看着皇后依然纤细的腰肢,他感到的只是一份悲凉。不错,他是天子,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可是却连自己的皇后都保护不了,这是何等的悲哀。皇后自从初平元年入宫以来,一直陪在他身边,是他那段最凄惶无助的日子里心头唯一的一丝温情。两人相敬相爱,如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共同经历了无数的磨难和惊恐,本以为能携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却因为那一封诏书,即将天人永隔。他有些愤恨,愤恨国太伏完,如果有心杀贼,接了诏书之后就应该立刻行动,既然无能为力,又留着这封诏书干什么白白的葬送了皇后和伏家,也给他带来了不可预知的危险。</p>

寿儿天子泣不成声,他不敢答应皇后。因为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保全伏家。那封假冒的诏书,他总觉得有些不安,曹冲是谁他可是神童,他能看不出诏书地真假就算他还有忠心,还能照顾他天子的面子,可是他能违搞丞相的意思吗不牵扯到他已经不简单了,要让他再放过伏家,似乎有些不太可能。</p>

陛下皇后半天没有听到天子的允诺。心中寒意大起。她仰起头来,用朦胧的泪眼看着同样泪眼朦胧的天子,哀求道:陛下,我母亲是孝桓皇帝的长公主,也是正正经经的皇室血脉,难道,难道不能留一个后人吗我幼帝伏朗。可是尚未成年啊,陛下就不能看在臣妾服侍陛下二十年的份上下一道恩旨吗,有我伏家百十口性命,难道丞相大人还不满意吗</p>

寿儿天子咬咬牙,用力拉起皇后:朕尽力。尽力。</p>

多谢陛下。皇后着肩膀,渐渐止住了泣声,膝行到琴几旁,伸手撩开了罩在琴上地锦罩,细长的手指在琴上一抹而过,几声悦耳的叮咚声传来,天子精神一振。他抬起头看着皇后,皇后也正看着他,脸上的泪痕已经被擦去,只是眼睛还是红肿着。曾经让天子品尝得如痴如醉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甜美的微笑,轻声请求道:陛下。臣妾即将远行,也不知哪一天才能与陛下重聚,敢请陛下与臣妾共奏一曲,以慰臣妾这数得过来的几个时辰。</p>

天子愣了一下,两人同奏,是他们夫妻最开心的事情,当初能在那么艰苦地日子里熬下来,这同奏地琴声也是功劳不小,哪怕是再难的时候,两人并肩坐在琴前,默契的拨弄着琴弦,总能让两颗不安的心感到一丝慰籍,感受到这无情的人世间还有一丝温情,只是现在,却只能让人感到一种悲凉。</p>

寿儿天子哽咽着,无法移动自己的身子。</p>

陛下皇后微微躬了躬身子,再次向天子出邀请。</p>

天子强撑着挪到皇后身边,伸出手臂晃了晃,将袖子向上了,长长的手指摁上了琴弦,往日灵活地手指如今却好久都不能动一下。皇后静静的看着他,带着血丝的眼睛里透出的平静,是哀怜,此时此刻,坐在她面前痛苦不堪的不是一个帝王,而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地文弱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弱得不能保护她的一个丈夫。</p>

陛下皇后再一次轻轻的唤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还带着一丝颤音。她伸过手来,将天子抽搐的双手从琴上拿开,自顾自的回过头来,叹了一口气,手指猛的一拨琴弦,咚的一声,紧跟着,一阵一点优雅也没有的琴声从她激烈挥动地手下流泄而出,如剑戟交鸣,如铁骑嘶鸣,如朔风呼啸。</p>

大风起兮云飞扬皇后略带沙哑地声音听起来更具备了一丝难得的豪迈,她一点也不顾及音韵之美,顾不得与琴声合拍,只是用尽浑身地力气,用最大的声音吼了出来。嘶哑的声音在并不高大的殿中回响,带着一丝决绝,一丝悲壮。</p>

皇后天子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转过来身,一把将皇后抱在怀中,将脸埋在皇后的胸前,拼命的抱紧皇后,似乎要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永不放开。</p>

陛下,记住,你是高皇帝的子孙,你是大汉的天子,再苦再难,你都不能放弃皇后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推开天子,黛眉倒竖,杏眼圆睁,俯视着天子怒声喝道:你一定要记住</p>

朕记住了。天子放声大哭:我记住了,为夫记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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