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0Hand(R)(1 / 2)
2003年初夏
◇
医院的正大门,全被混凝土封着。
近十米的玻璃入口从外面被封死,这种光景对于住院的人来说,简直是噩梦的象征。唯一的出口在物理上被封锁。这作为一个现实问题,让我感觉不妙。
只所以这么说,并不是指只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患者不能外出,而在于这个建筑物虽然是如此大规模的医疗设施,能获准来探病的人却一个也没有。拒绝外人探访的大医院,总觉得有点不像是医院。
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印象,这里确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医院。
宽广的占地面积。五栋楼房,与之相较显得少了一点的一百多个员工,都成了本县的的第一大医院。住院的患者谁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般说是北陆的某地,可是因为无法外出,这也就无关紧要了。
住进这里之前,当我还是正常社会的一员时就已经听说过,被恶魔附身的人都要被送到研究设施去。那研究设施好像是名叫奥里加还是绢衣来着。
当然这里不是那么危险的地方,这是如假包换的医院,为了使患者的体质每天都得到改善,有很多医生都在诚心诚意地努力工作者。
统一刷成白色的建筑物,一尘不染。
宽敞的过道,整洁的病房,开放的庭院,还有四避高墙、一面镶着玻璃、采光良好的接待室。从任何方面来说,这搜视一所无可调图的正常医院。
成因如此,偶尔看到正大门时会觉得有点异常,因为那是这所一医院为已呈灰色的东西。我有这样的感觉:正大门才是准确表明我们身份的地方。
我从正大门回到医院唯一带原子的B栋这工夫,音乐响起了。
是阿尔比诺尼(注4)的柔板乐。
同时,在B栋接待室里的几位患者,有气无力的回到了病房。
这表示某栋住院楼的自由活动时间结束了。
患者们从各自的住院楼去其他住院楼时,再听到音乐的时候,就表示得回到自己的病房了。大概是因为在喇叭里直接广播某某住院楼的患者,你们的自由时间结束了!有点不成体统,况且大家也不愿意被别人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栋的吧。
今天的音乐似乎都是柔板。身在C栋的我,一出病房就听到了勃拉姆斯的柔板,这也意味着A栋或者是B栋的患者改回房了。因为D栋的患者不能进入B栋,理所当然要除外。
只要在每天换音乐的当口仔细观察,就能猜出谁是哪栋的,不过这里的患者没人会有心思来关心这种多余的事情。院方对这点应该也心知肚明吧?
能被获准从病房里出来的患者都像死人一样无害,所以这个接待室就显得极其庄严肃穆,简直让人头晕。医院开办以来大概从没坐满过的沙发上,稀稀拉拉地坐了一些患者。
被午后阳光渲染成全白的接待室。就像做着礼拜的教堂般令人眩目。这完全是一派死者们在阳光照射下做着祷告祈福的景象。
我联想到了某个夏天,终于还是加入到了这群行尸走肉里去。耐不住头晕目眩,我一下栽倒在了沙发上。
◇
这家医院开办,是距今十年前的事了。
按照通常说法,距类激化物质异常综合征俗称恶魔附身患者的感染者被确诊十年后,这家专门的医疗机构终于开办了。若是对这种说法囫囵吞枣地理解,可以推断出在更早的时候大约二十年前,就已经有发病者被确诊了。
由于太过脱离现实。或者说因为感染者的症状太出乎意料,医疗机构迟迟没有采取相应的对策。
结果,国家收购了N县郊外正在修建的私立医院,作为感染者的治疗机构。
那之后,类激化物质异常症患者就有了被送入这所专门设施接受治疗的权利和义务。
作为国内唯一权威的治疗机构,这家医院住着全日本的类激化物质异常症感染者不过,由于感染的区域还只限于日本东部,所以全日本这种说法其实是不准确的。
原则上,被确认为类激化物质异常症的患者在被国家看管起来后,就会被送到这家医院,成为A栋到D栋中任一栋住院楼的患者。
一旦患者住院。在没有痊愈以前,均不能外出,就连和亲生父母见面也不予批准。这也许是为了防止各种虚假的传言向社会传播,并保护患者的个人**吧。
医院开办十年以来。其机密性之高无需置疑,不过这似乎是与患者无关的事。
这地方与外界完全隔离,在没有比这更干净的空间了。
有时甚至会让你产生一种妄想:在这个小世界里,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是死人。而对这些感染者来说,这缺是目前能想象到的最佳环境。
◇
织?久织,你不舒服吗?
听到轻言细语的问话,我从眩晕中恢复过来。我支起倒在沙发上的身子答道:没事。
挤满接待室的医生们例行公事地给我把脉、检查瞳孔,诊断结果没有异常。
嗯。别太勉强自己了,要是回不了房间就跟我们说一声,不要客气。
在一如既往地发挥了绅士风度后,Dr.Roman(注6)也就是绢衣医生转过身去。
虽说是感染,可这种感染既非空气传播又非接触传播,也不经口腔或皮肤传染,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现来自人类以外的传染。原则上,发病的人绝对不会让相同的感染者增加,这是各种类激化物质异常症的唯一共同点。
Dr.Roman为了证明这一点,毫无畏惧地和患者们接触。当然,其他的医生可没有Dr.Roman那么悠然和博爱。
患上类激化物质异常症的人。在坊间被普通大众说成是恶魔附身。虽然这种叫法挺露骨,却也充分表明人们并没有把这种人当成人类来看待。
不管怎么说。这种人的大脑构造多少有点偏执,身体某处也长出了新的东西。轻者身体的机能会变得或强或弱,重者会增加新的身体机能,简言之,就是外观会发生变化。
比如,我自己就是脸上的皮肤神经变得比常人精密,从这个角度来说变化还不明显。
不过在接待室的患者当中,就有人长出诸如第六根手指啊、不明真相的突起物啊这类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据说现已查明,类激化物质异常症患者分两种,一种是身体机能发生强弱的变化,另一种则是身体本身发生外观的变化。
后者已经是完全的畸形儿,但即使是这样的患者,绢衣医生也能对他们亲如一家。简直就像地狱里的活菩萨。Dr.Roman的绰号还真不是充充面子而已呢!每次和他聊天,就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这种病也许真的能够完全治愈。
不过,就算真的能治愈,也改变不了犯过的罪。从一踏进这家医院开始,我的人生就已经彻底完蛋了。
有点太过火了呢!本来我可没打算做到那个地步。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我一时疏忽把事情搞砸,结果被抓了起来。其实我无非是卯足了劲想模仿所谓的完全犯罪,在丝毫不脏自己手的情况下,让父母受重伤。
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家人,半年前关系愈发紧张,这成了导火索。这也是无可避免的。父母亲都刚好踩上了地雷,伤的又有点不是地方。结果,家里就躺了两具尸体。
实在可惜啊!不过姑且不论结果怎样,机关本身还是相当完美的。
可是与那些小把戏完全无关,我被查出是恶魔附身患者,就这么没劲的被逮捕了。
这一定是对我的惩罚。我的计划十分完美,要说哪里出了差错,那就是最后有了目的。结果,其代价就是我被就近在了这栋住院楼里。
不过也罢,和其他患者相比,我还有希望。
那件事已经过去两年了,我父母的死被当作意外事故处理,也由此证明了我的无辜。既然我也算是没杀过人了,不妨把目光投向未来,更积极一点吧!
当前我的烦恼就是这病能不能尽快治好,以及治好的话我能不能到外面的世界去。
我很渴望回到社会,为此我也费尽心机。本来我的生活目的应该就是这个。虽说因为父母的事故我又绕了弯子,但现在我还是想要重塑自我。
我深刻地反省着。这次我要用一种不会伤害别人的方法,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为此,首先我要寻找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如果没有可是不行的!?
积极调整情绪后,我抬起头,这时眼里闪过某样不寻常的事物。在通往中庭的玻璃门前面,我发现了平日里不可能看到的场景。
那是一个仿佛与阳光融为一体,单手执笔在画布上挥舞的男子,年龄大致与我相仿,却长满了白发。这位白发青年,一副懒洋洋的神情,画得也并不怎么高明。
时隔两年,我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青年撅着嘴挥动画笔。
不管是谁来看,都能看出他画画只不过是为了消磨时间。我该怎么办才好?那是什么?我满怀好奇,慢慢靠近他。
不好意思,我能在你旁边看吗?
嗯?
我在开始烦恼之前张嘴和他搭话了。在这家医院,和别人搭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并非不允许和别人说话,而是即使你主动搭话,别人也不会理你。
我之所以瞬间打破这在两年间形成的习惯,或许在于青年看上去很是悠然自得。
可以啊!不过我只有一把椅子。
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悠然自得。能与别人这么畅快的交谈,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我已经淡忘了许久,现在又回想了起来。
没关系,我坐在地上就好。能让我看一会吗?
只要别打扰到我画画就行。你还真是好奇心旺盛啊!
那个白发青年只向这边瞥了一眼,又开始专心做画。
他虽然看上去很淳朴,却目光如刀,有点凶巴巴的。也许对这个青年来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因为我是娃娃脸,对此抱有一些向往,就像是看到街头的不良少年,会觉得这种个性很新鲜。
他是哪栋楼的病人呢?在C栋没见过他,那大概不是A栋就是B栋的。应该是A栋的吧?这人看上去这么健康,不可能是B栋的。
我说,你是哪栋的?
A栋的。不好意思啊,占用了B栋的空间。因为A栋有个恐怖的大姐,我想尽可能逃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凑近一看,他的缺点就出来了我是模范生,所以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只听过传言,说是如果有患者负隅顽抗,就会有像恶魔一样的监护医生对其进行地狱般的看管。总觉得他是那种恶魔监护医生的常客。
咦?原来你是独臂啊?
哦。来这里之前就断了。也就是因为这事才住进来的。
哇!真棒!这倒像是入院的正经理由。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过也真是这么想的。这里的患者都是身上长了什么东西才被送进来的,可是这个白发青年,居然受了正儿八经的重伤,堂而皇之地住进医院,成了名副其实的患者。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刚才那只是没大脑的感想,呃
他翻着白眼看了看我。
然后愉快地咧嘴一笑没关系啊!
原来如此,这是用积极的眼光看消极的事情。要说的话,我住院是理所当然的呢!
他右手执笔,有模有样地画着线条。
我仔细观察了一阵。他似乎并不是有什么想画的东西才画,而是闲着没事,偶然发现有一套画具就顺手开画了。当然,对他来说画什么都一样,只要不让头离开画面就行。
对了,你那只手是怎么回事?
嗯?你说的是哪只手?存在的那只,还是不在的那只?
还在的那只。你的手看起来很灵活嘛,都把我看傻了。
他又翻着白眼看了看我这人还真可爱啊!
还在的那只?一般人不是都会问左手为什么断掉吗?
讨论不存在的东西是很无聊的,我更关心的是右手。明明只有一只手,为什么动作能这样灵活呢?
白发青年嘻嘻一笑。
那大概是因为只有一条胳膊了,活动起来很方便吧。
这种自然的态度,让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天生如此。
本想再和他多聊几句的,但这是时音乐响了起来。是勃拉姆斯的柔版乐。
这悠长的古典音乐,提醒着C栋的患者自由时光结束。
请问,你明天还来这里吗?
这个嘛如果检查完可以自由活动的话应该会来,毕竟这幅画还得花点时间呢。
我放心地站了起来,向他道别后转身准备回C栋。
稍等一下!我要在手册上记下来,你把名字留下吧。
啥?
看来他多半是个健忘的人。把白天发生的新事、大事悉数备案,似乎是他的**惯了。
我叫久织伸也,你呢?
SHINYA?这名字和样子真是不相配呢!算了,别人的事我也没资格说什么。
白发的他,在画布的一角写下所在二字。
诺,很奇怪的名字吧?是读作ARIKA的啊!
白发的他,略带讥讽,却又有点自傲地笑着说道。
就这样,在入院两年后,我第一次结识了石杖所在。
现在回想起来,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中,有两个是在这家医院认识的。
一个自不待言,就是这位白发青年。
另一个,则是后来把这家医院染成血红的,他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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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依次分为从A栋到D栋的住院楼,每栋楼的出入口都设有严密的检查设施。
给予患者的自由可分为两个等级。第一级是可以从自己的病房里出来。这是针对像我和石杖这种没有发生过暴力事件的患者的。
更往上一些,如果院方允许,可以获准到相邻的住院楼去,这是第二级的自由。这是为了加强患者之间的交流,当然也是一种回归社会的医疗指导。不过实际情况却未必都如预期那样,患者们光是要控制自己就已经精疲力尽了,哪里还有精力去和他人接触?
只有我和石杖例外。和我相比,石杖更加出人意料,他是那种不管别人患的是什么病、症状如何,都会毫无顾忌主动搭话的家伙。也因为这个,他好几次都差点被别人杀掉,可是自己却从没引以为戒,一点记性都不长。究其根本原因,在于此君的危机感为零。
没办法啊!因为户马大姐说要尽可能多跟患者聊天。
依旧是B栋的接待室。
看石杖紧张作画的样子,好像今天一定要把那幅画给搞定似的,他不会是画腻了吧?
石杖,你讨厌画画吗?
讨厌倒是说不上,应该说是不懂其中的乐趣吧。只是因为Dr.Roman说要是闲得无聊他可以借我画具,我才开始玩的。这东西今天也应该画完了,下回找点什么事干呢要不玩接球游戏吧?
石杖是个诚实守信的人,一旦开始的事情就不会中途轻言放弃。据他说,如果一件事不善始善终,总觉得之后会像幽灵似的死灰复燃,想想就觉得可怕。
真好啊,A栋的人还有这些可借!我听说在接待室还可以看电视。是真的吗?
都是些无聊的民间节目啦!而且申请的人很多,竞争相当激烈,也不是啥好事。医院无非也就是想观察我们看了这些影像的反应,你在那里看,人家在墙后写报告,想想就觉得没劲。
原来不是提供娱乐,而是为了当作研究素材啊!提供者就是我们,确实无聊透顶。
是吧?在我看来,你们这栋楼比我们那边好玩多了。不过如果是D栋的话,我死都不想进去!
不知道是谁规定的,在各住院楼之间的自由活动必须遵守一个原则,那就是只能在相邻的楼房之间移动。
因为我是C栋的,可以在B栋和D栋之间移动。
而石杖是A栋的,能够移动的就仅限于B栋,换言之,A栋和D栋的患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碰面。从A到D,当然是根据类激化物质异常症的轻重程度分类的,A是轻度,D是重度。
◇
编入A栋的,都是些虽然也有患部,但看不出身体新器官的患者,或者是那些因受到类激化物质异常症患者袭击而受伤,留下后遗症的患者。我估计石杖就是这样一位名副其实的患者。
除了没有外来的访客、自由活动时间有限以外,我在这里的住院生活和其它医院没有太大差别,每天的作业就是三次例行检查,检查的内容五花八门。当然,随意和其它病患交流也是我每天必做的。
从石杖所说的推断,他们那栋楼的患者约有20人,楼内的设施基本正常,唯一有些古怪的就是监护医生专用的询问室。
B栋患者的标准还不太清楚,不过据我观察,基本是些虽然能看见身体新增器官,但精神比较安定的患者,治疗措施积极的话还勉强可以恢复,也能接受手术。
所谓治疗就是在不至死的前提下切除患部。我从Dr.Doman的话里猜测出,只要一找到合适的手术方案,就会将患部切除。
因为患者症状各异,所以研究也就迟迟没有进展。
毕竟需要根据每个人的具体情况制定出具体的手术方案,而开发新药和发明新的手术方法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所以手术的数量也就微乎其微了。这里的人数最多,接待室最豪华的也是B栋。
而编入我们C栋的,是类激化物质异常症俗称恶魔附身的症状已经稳定下来的患者。
实际上这些患者比B栋的患者危险性还低。因为内心险恶、没有恢复的患者是绝不允许出病房的;能获准自由活动的患者则都已病情稳定,不会有任何暴力行为。
只是,身体上正在发生变异的患者就算内心安定也不会外出。结果这栋楼看起来就变成了无人楼,像是监狱似的。
至于D栋,我还一次也没去过。
如果说C栋是监狱的话,那D栋就是废墟。就连医生和警备员也只会在门口。因为大多数患者都怕光,所以里面都弄得黑不隆冬,简直就像是洞窟一样。在建造D栋的时候,因为考虑到可能会有患者想要脱逃,内部构造就被设计得十分复杂,只要进去了就别想回到接待室来。
据我的调查,D栋的标准就是晚期患者。
治疗、切除都已经不可能,或者说,都是些成体。
活着的大约有只三个,其他将近四十人都已经进去了。
说起来,大约半年前,有个患者被送进了D栋,那是这两年里发生的最重大事件。当时在医院引起了极大的轰动,经过三天的大手术,几乎已经是具尸体的患者总算勉强保住一条小命,被送进了D栋。
从负责那次手术的医生们所说的只言片语推断,似乎是那个患者不知怎么阴错阳差地掉进了搅拌机,已经不成人形,有同样不知怎么阴错阳差地居然活了下来。
而那种怪物被分去的地方,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人间魔境D栋。
◇
石杖,被恶魔附身这种事你是怎么看的呢?你觉得是运气不佳生病的人类,还是已经不属于人类的另一种生物呢?
全是行尸走肉的接待室里,我向唯一活生生的石杖询问着。一想到D栋的事情,就令我毛骨悚然。
谁知道呢?我又不是医生,搞不懂怎么定义所谓的人类。就算是身体内部和外部都发生了变化,我们也不知道其本来的面目,又怎么能区分得出来呢?
打个比方说,就连医生,也只能在解剖尸体后才了解人体构造。
对我们这种普通人来说,只要能听得懂彼此说的话,不就是人类了吗?
医学意义上的人体和哲学意义上的人体是不同的。
石杖似乎是个偏重精神论的人,而且逻辑性很糟糕。
我要是有个像石杖先生一样的学长就好了,要是那样,我一定会好好去学校的。因为你太马大哈了,找你借钱的话肯定第二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会是会忘,不过没关系,我都会记在手册上的。
画笔翻飞,画布的十分之八都被涂成黑色。因为并没有什么特别想画的东西,所以怎么也画不好,涂涂改改,差一点就成为连抽象派画家也会倍感震惊的杰作了。
你呀,不要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被恶魔附身也只不过就像个小感冒,并不是生病人的过错,关键还是生病之后该怎么办。
石杖这番话也只有在安全地带才能说出,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理想论。不过我对他的这种说法也有同感。
嗯,说成是感冒也不错呢。
是吧?完全凭运气了,谁都有可能得这种病。
他果然还是不明白。会患感冒之类流行病的人,本来不就是因为身体虚弱、抵抗力差才患上的吗?
对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呢?被恶魔附身这种话,在这里不是禁句吗?
没有啦,我只是想起了D栋的一些事情,就产生了自己究竟算不算人类的疑问。
翻飞的画笔突然停下。石杖依然是一副极富魅力、如吞了苦虫般的表情劝道。
久织呀,被送往那种怪兽墓地的家伙是例外。忘了吧,不要去想了,以后绝对不要再讨论这种话题了住进那里面的都是地地道道的恶魔,就算从医学上看,肯定也是像宇宙生物一样的东西!
骗人!我听Dr.说,半年前有个花季少女被关到了这里,大约只有十四岁上下,一身哥特萝莉装适合她得要命,如此这般的。
你还真信了Roman的话?那家伙只偏爱**,根本就是个无药可救的萝莉控!还有啊,那身衣服不是哥特萝莉装,是婚纱啦!只不过因为被血染遍了,才看上去像全黑一样。
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呢?
这个嘛因为我也是半年前住进医院的。
啊,原来如此!这么一来我就理解了。
石杖再次拿起画笔。真是不可思议,虽然画出来的画不值一看。可是他运笔的右手却灵活得令我瞠目结舌。
石杖的防范意识极其淡薄,对我有问必答。虽然他在回话时多半都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但是我对他表情的变化、说话的细微语气都饶有兴致。
石杖,你在外面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我只是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受了普通的伤,很普通地被怪物袭击了。
我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连一条细纹都没放过。
将意识从手脚抽离,集中在双眼,仿佛自己变成了只有眼睛的生物。
那之前呢?你看起来也就20岁左右,学历是什么啊?
我念了半年左右的大学。好不容易建立了新的人际关系。结果现在都没用了。
我计算着他的脉搏、呼吸频率。
一会儿是没意义的谈话,一会儿是有意义的谈话。
我换着各种话题,有他爱听的,也有他不爱听的,以此来纠正现实中的他和我头脑中的他之间的偏差和差别。
石杖你还没有女朋友吧?态度这么冷淡。
谁知道呢?我都记不起来了。
唔?哪有男人连这种事都记不起来!
不过他刚才的反应对我来说是很难得的观察素材,还是之后再生气吧。后面还有很多好看的呢,沉默的时间也很重要。就这样,一点点地,我想象中的石杖渐渐接近了现实中的石杖。我对这种朴实无华的劳作乐在其中。
音乐响起,接待室的行尸走肉们也开始动起来。石杖并没有在意,看来这是针对B栋患者的奏鸣曲。
今天也还有几分钟就要道别了。
我说石杖,你对神有什么看法?
是不是要学他,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就知道了。
我会把他当作好朋友永远保存,这是肯定的,不过还有一道障碍无法跨越。必须趁现在确定这个问题。
你问的问题还真是东拉西扯啊!怎么又想起问这个呢?
也没有啦!刚刚提到恶魔,自然就想到神了。
哦,是这么联系上的啊?可是我对这种事不太了解,也不信佛。你要想聊有关神的话题,Dr.Roman能给你讲一晚上呢!
不,我不是问你相不相信神的存在,而是说,石杖你会从神这个词产生什么样的想象呢?
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神这种东西,无影无形,有没有味道和手感不是吗?
他不是在嘲讽,这就是他对神的理解。他并非轻蔑地认为神是虚无的东西,而是半信半疑地觉得,空空如也的就是神。虽然他和我理解的不同,但也在我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对于他的思维方式,我虽然没有同感,却能够认同。
这么说来,久织你呢?你相信神吗?
与其说相信,还不如说是崇拜更准确吧!但不是对神,而是对象征神的某种东西。哎,石杖,如果要赋予神外形的话,你会想到什么呢?
这不是叫我凭空画画吗?真是个大难题啊!要说想到什么,假设神是伟大的东西,那大概是眼睛啊、光之类的吧?
他完全不为这事烦恼。对没有兴趣的事情,他连讨好的笑都不会装一个,随口说出了我想象中的石杖风格的答案。
我想到的则是手。如果神是赋予人类智慧的东西,那么只有人类的手才是神,我是这么认为的。
啥?什么啊,还拟人化呢!
也就是说神是智慧的结晶。人和动物的区别,不就在于动物不具备五根手指的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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