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首塚(1 / 2)
龍笛卷篇二之
首塚
[日]夢枕貘
一
我要写一写贺茂保宪这个人物。
他是一名阴阳师。
他和安倍晴明同样呼吸着那个昏暗时代的气息。
贺茂保宪是晴明师傅的儿子阴阳师贺茂忠行的长子。
有史料说保宪和晴明是师兄弟关系,也有人认为,保宪是晴明的师傅。
保宪较晴明年长,但在这里我不想特别表明他的年龄,因为这样对以下要讲的故事可能比较方便。
阴阳道后来分为贺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御门流,成为两支;若土御门流以安倍晴明为始祖,则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贺茂保宪。
保宪的阴阳之术据说超过了亦父亦师的忠行,有一则史料这样记述:当朝以保宪为阴阳基模意思是说,本朝的阴阳师就是以贺茂保宪为首领。
晴明年幼之时,跟随师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觉到百鬼夜行的情况,报告了师傅。这则逸事已多次提及。
据说保宪也和晴明一样,自幼便能识别并非此世的东西。
《今昔物语集》里有这样一个故事:一次,贺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贵的人物委托办祓事。
所谓祓,是指驱除污秽和灾厄的仪式。既有作为惯常仪式的祓,也有具体地清除某种祸事、保护人身的祓。
《今昔物语集》中没有具体说明是何种目的的祓,但从故事的内容来看,应属后者吧。
当时,贺茂保宪还只是个未到十岁的小童。
这个小保宪向要出门的忠行恳求带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恳求。
忠行没有办法,只好决定带上不到十岁的保宪去那个祓殿。
所谓祓殿,就是举行祓的仪式的建筑物。有专门的祓殿,有时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选一个房间当作祓殿,举行仪式。
祓殿内设祭坛,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为米、鱼、肉之类,以及一些纸折的马、车、船,等等。
忠行坐在案桌前,开始念咒。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后面,老老实实地低着头。
至于保宪,他坐在忠行的侧面,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左顾右看,一会儿又挠挠耳根。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归,忠行父子也离开了祓殿。
归途之中,忠行和保宪同乘牛车。
牛车四平八稳地走动着。
大约走了一半路的时候,保宪突然开口说道:父亲
什么事?忠行问道。
那些是什么呀?保宪说道。
哪些?
我看见了奇怪的东西。
什么时候?
父亲做祓事仪式的时候。
你看见了什么?
在父亲念咒的时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东西出现了,不知从哪里来的。
《今昔物语集》中这样记载:一众喽啰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则以人形现身,其数在二三十
保宪还说:这些怪异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还骑乘安放一旁的纸马、纸车、纸船,在仪式进行之时喧哗不止。
你看见了那些东西?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见的样子,但父亲您也看见了吧?
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所以才问父亲的。
那些嘛,也就是那样的东西啦。忠行说。
那样的东西?
对。
我还是不明白。
这世上存在着那样的东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儿子,我会简单地说那些是亡者
不是亡者吗?
是亡者,但这样说还是不够全面的。
哦
所谓亡者,原指人死后,其魂魄变化所成的东西,但你所见的东西,却与人死不死没有关系,而是一直存在于世上。
天地之间,石、水、树、土,还有你和我,都有那种东西存在。当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会成为你所看到的那种东西。
唔
保宪似懂非懂地应着。
不过,爸爸能看见这些东西,是经过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个没有进行过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见
是的,父亲。
你得实话实说: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见过那些东西吗?
是的,有时会看见。
嗯
父亲的工作,就是跟那些东西打交道吗?
不单纯是这些。不过,基本上是吧。
挺有趣的啊。
保宪说着,脸上浮现出笑容。
原以为还是很久以后的事呢,看来该早着手才是。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就是教给你阴阳之道的事。
阴阳之道?
是关于天地间的道理和咒。
噢。
因为那种东西随时会出现,如果你对此一无所知的话。有可能像道魔法师那样误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给你!
忠行这头大发宏愿,但这个十岁孩子的回答却有点漫不经心。
是吗。
不过,忠行还是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从归来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给了儿子保宪。
像干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样,保宪将父亲所教的一切都变为自己的东西。
二
酒至微醺。
位于土御门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对而坐,自斟自饮。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着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随意地穿着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洁的月光照射着庭院。
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处长着黄花龙芽、龙胆、桔梗。秋虫在这些杂草中鸣唱。
晴明和博雅之间的木地板上,放着一个酒瓶子。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满酒的杯子。还有一只空杯子。
下酒菜是香鱼。各自面前的碟子里,是撒盐烤熟的香鱼。
刚烤的香鱼的香气散入夜间的大气之中。
说到秋天的香鱼,就让人觉得伤感。
博雅边说边用右手中的筷子戮着香鱼背。
像这样一到秋天吃香鱼的时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时光的流逝。
唔。
晴明静静地点点头。
香鱼也叫做年鱼。
香鱼在秋天产卵。孵出的小鱼顺河而下出海,在海里成长之后,再返回原来的河流。时间正在樱花落下的前后。
在清澈的河流里靠进食硅藻长大,到秋天水温下降时,随着一场场雨水来到下游,再次产卵。产卵后的香鱼,无论雌雄都会死掉。
香鱼的寿命是一年。
在一年里,诞生、旅行、成长、衰老、死亡香鱼要经历这一切。
哎,晴明
博雅用筷子撕扯着香鱼的尾鳍,嘴里嘟哝着。
夏天时仍像嫩叶般青绿色的、健壮的香鱼。到了秋天就变得衰老,呈现黑糊糊的铁锈色。简直就像看着人的一生啊。
接着,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鱼头周围的肉。
像这样来吃秋天的香鱼,我不免觉得罪孽深重。但如果问我:要是在它没有衰老时吃掉它,就不会罪孽深重了吗?我又觉得,那样也是罪孽深重的。这可真是挺烦恼的,晴明
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剥夺那种东西的生命吧。不剥夺别的生命,人类自己又无法活下去由此说来,人活着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博雅放下筷子。
所以,每当我在这个时节吃香鱼的时候,脑子里不知不觉就会涌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博雅左手捏起鱼头,右手按住鱼身。
他左手拈住鱼头,慢慢掀起,把鱼头连骨一起从鱼身拿开。
唉,这鱼骨弄得还真利索!
博雅左手拈着鱼头连着鱼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无骨鱼身。
知道怎么弄吗,晴明?像我刚才那样子,鱼骨很容易就弄出来了。
是干手忠辅教你的吧?
没错。自从黑川主那件事之后,他总会时时带些从鸭川河捕获的香鱼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鳍和胸鳍,嚼起了鱼肉。
是带鱼子的香鱼。博雅说道。
碟子里只剩下连骨鱼头、背鳍、胸鳍和尾鳍。
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着晴明。
什么事?
我刚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放在那里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着的第三只杯子。
原来是那东西。
为什么把它放在这里?
其实是有客人要来。
客人?
在你决定要来之后,对方派家人来过。说是那人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见我一面。
那位客人要见你?
对。我跟他说了,已和友人有约在先,但对方还是说无论如何要过来,只好决定让他也来了。杯子是为他备下的。
那位客人是谁?
他嘛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边,呷了一口酒后,脸上浮现出无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脸上呈现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很少见嘛,晴明,你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啊
真的挺为难。
为难?是你为难吗?
对呀。
他究竟是谁嘛?
博雅饶有兴味地大声问道,身子前倾。
这位大人亲自前来,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时不会轻易动身的。
噢?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烦的。
所以你要说出他是谁呀!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着我现在特地说出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到了吧。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见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带着朦胧的青光。
晴明,是式神吗?
博雅见了,问道。
晴明微微点头,说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是。被叫做蜜夜的女子点点头。
带他过来吧。
已经来了。
蜜夜说话之时,有东西从她背后走了出来。
啊
博雅见了,不由得轻呼一声。
从蜜夜身后慢吞吞地现身的,是一头身形庞大的野兽。
老虎?!
博雅变成了半站起来的姿势。
的确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颜色却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黄色加黑条纹,但这只老虎身上却没有任何条纹图案,是一只漆黑一团的老虎。
老虎慢腾腾地拨开黄花龙牙的草丛,从停下脚步的蜜夜身旁走过来。
绿莹莹的眼珠子在黑夜里像磷火在燃烧。
微微张开的口中,红得像鲜血一样,长牙映照着月光,一闪一闪。
这头黑虎身上,骑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并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侧坐在无鞍无垫、光溜溜的虎背上。望着晴明,笑容可掬。
这是一个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不必惊慌。博雅。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碟子里是刚才博雅吃剩的香鱼。所谓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鱼头连鱼骨、背鳍和胸鳍以及尾鳍而已。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着的鱼头,理一下鱼头和鱼骨,让香鱼骨成为在水中游动的姿势。
他将背鳍放在鱼骨上,将胸鳍放在鱼身左右两边。
最后,用筷子尖挟起尾鳍,放回它原来的位置与鱼头反向的、鱼骨的另一头。
晴明将筷子尖按在鱼头上,口中轻轻念咒,然后对着香鱼噗地吹了一口气。
于是,只有头和骨的香鱼竟然就这个样子缓缓游动起来,仿佛碟子里有水在流动似的。
只剩骨头的鱼摆动着背鳍、胸鳍和尾鳍,在月光下游向黑虎和骑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真是
博雅脱口而出。
当骨头鱼接近时,黑虎就像咽喉里蓄养着闷雷似的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紧接着的一瞬间嗷!
老虎吼叫着,向香鱼纵身扑去。
博雅看见的东两就到此为止。
正在扑向香鱼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踪影。
夜间的庭院里,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嘿!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挠挠后颈,躬身,伸出右手,从草丛里抱起一只小动物。
是一只黑色的小猫。
这猫小得让人以为是猫崽,但从样貌四肢来看,应该是一只成年的猫。
小猫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着什么东西。
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原来是香鱼的骨头。
它的尾巴是一分为二的!博雅说。
的确,那只黑猫的长尾巴尖端分成了两又。
那是猫又嘛,博雅。晴明说。
猫又?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无其事地说。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猫揽入怀中,满脸笑容,说道:我如约来到啦,晴明。
欢迎光临,贺茂保宪大人
晴明说着,他那点过胭红似的唇上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三
喝酒。
现在保宪加入进来,成了三人共饮。
哎呀,真是让您受惊啦。博雅大人
保宪边端起杯子喝酒边说。
对于保宪,博雅当然也认识。
只是刚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没有认出是谁而已。
贺茂保宪比晴明更早供职于阴阳寮,历任天文博士、阴阳博士、历博士,当过主计头,现在担任谷仓院别当的职位。
当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宪说话的语气颇为恭敬。
我的确是吃了一惊,以为是真老虎出现了。
到晴明这里,总是希望搞点什么新意才好。
保宪显得很轻松。
这酒怎么样?
晴明这一问,保宪又端起酒杯喝酒。
是三轮酒吗?很不错啊。
晴明边往保宪的空杯里添酒边说:保宪大人晴明说道。
噢?
您今天有何贵干呢?
保宪用不拿杯的手挠挠头,丝毫没有为难的样子,说道:那件事呀,真是很为难。
是什么事?
头颅。
头颅?
藤原为成看来是被一个奇特的头颅附体了。
是奇特的头颅?
你听我说,晴明,是这么回事
于是。保宪开始叙述起来。
四
三天前,贺茂保宪见到藤原为成,地点是在清凉殿。
保宪办完事,正从渡殿走向清凉殿,迎面走来了藤原为成。
为成显得双颊消瘦,脸色憔悴。
他甚至没有马上察觉保宪已在眼前。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宪,是因为保宪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声为成大人。
为成闻声一哆嗦,当明白打招呼的是保宪时,才轻松下来似的长舒一口气。
原来是保宪大人,您有什么事吗?为成说。
您气色不佳啊。
气色?
是的。
保宪点点头,说道。
保宪现职虽然是谷仓院别当,但谁都知道他曾在阴阳寮任职。
虽说已离开阴阳寮,却仍是阴阳师的名门贺茂家的当家,现在仍有许多弟子辈的人任职阴阳寮。
安倍晴明年轻时亦师从贺茂家的贺茂忠行大人。
被这位保宪突然来一句气色不佳,为成当然吓了一跳。
简直就像刚从坟场爬出来的死人的面相啊。
保宪这么一说,为成突然变得一脸颓丧。
求求您了。
为成几乎哭出来似的。
请您救救我吧,请您救救我
他简直就是把保宪当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样的地方。
因为是在渡殿往清凉殿走的途中,在那里被他拉住可是一筹莫展。
无奈。
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见啦。'保宪说道。
为成放开了保宪。
为成好像也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愧,他调整一下呼吸。说道:保宪大人,您看能抽点时间找个地方
找个地方?
说实话,我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很可怕的事情?
是的。关于那件事,请务必给我出出主意。
噢。
关于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这样的人物,肯定不行。保宪大人
像我这样的?
阴阳师而且还得是能力极出众的人物才成。
那么。去阴阳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边。
那边我刚才去了,说是他现在外出了,不在呢。
那,也不在宫里吗?
据我了解的情况,说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坂山的蝉丸法师处听琵琶去了。
噢
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原来是这样。
可以听听我的情况吗?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帮忙了。
如此百般恳求,保宪也无法拒绝了。
那就请您介绍一下情况吧。
五
早知道变成这样,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保宪边举杯饮酒边说道。
在保宪盘腿而坐的两脚之间,那只黑色的猫又盘成一团,闭目养神。
保宪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他将手指上沾带的酒在猫又鼻子前晃一晃,这时,猫又微睁开眼,露出绿色的瞳仁,然后伸出红红的舌头,将保宪指头上的酒舔净。
那指头往下一滑,轻抚猫又的喉部,猫又便很舒服似的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可是,因为当时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脱口而出了
面呈死相?
对。
你当时在就好了,晴明。
抱歉了。
据说你是到逢坂山的蝉丸法师处去了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蝉丸法师那里,边弹琵琶边喝酒。
嘿!
保宪抬起抚弄猫又喉部的手指,挠挠自己的鼻尖。
那,您答应了吗?晴明问。
为成大人的事吗?
对。
我去了。
在哪里谈的?
在车里嘛。保宪说。
六
二人到为成的车子里说话,那车子停在门廊处。
这样做是为了不想被人听见。
二人进入为成的车里,放下帘子,将其他人支开。
于是,为成开始讲起事情的原委。
其实,我不久前跟一个女人好上了,不时上她家的门
为成压低声音说。
噢,女人啊。
是藤原长实大人的女儿。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出事的那段时间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个人在青音的家门口撞个正着。
呵呵。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就是说,脚踩两只船,终于露馅了?
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后呢?
但是,这是不可能退让的。我不肯让,景清大人也不肯让,青音姑娘也不知该如何选择。最终,大家说好另择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个决定,是选择我还是选择景清大人。
结果呢?
过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来。
哦,写信
信上写着,请晚上到一条的六角堂来。
如果说的是位于一条的六角堂的话,那可是没有开放的六角堂呀。
是的。这个佛堂是先皇所建,预备要安放观音菩萨像的,但由于佛像雕刻师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终什么也没有放,就是那样一个佛堂。
这个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从入口到对面墙壁,若两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触到墙壁。
这样一个一直没有佛像、无人理会的佛堂,在风吹雨打之下已呈破败之相。
由于一直无人使用,门极少打开,于是被称为不开的六角堂。
要你去那里?
对。信上要我单独前往。
于是,你就去了?
是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为成说。
不知不觉中,为成对保宪说话的语气更加恭敬了。看来是把希望寄托在保宪身上了。
昨晚,为成是在晚上出门的。
牛车来到六角堂前,为成吩咐随行的人明天早上来接,然后就让牛车回家了。
六角堂中似乎点着一两盏灯。
为成进了六角堂,见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里。
原来不是约我一个人为成说道。
为成大人,看来我也要向你说同样的话。景清说。
为成像听不见景清的话似的,转向青音姑娘问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来这样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游戏呢?
木地板上铺着晕圈式印染的垫子,恐怕是日间预备的,青音姑娘坐在垫子上,静静地微笑着。
有两盏灯火。
木地板上甚至备好了酒瓶和杯子。
三只杯子。
此外别无随从人等。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随从遣回家了吧。
若在这样的地方遭到盗贼袭击,绝对无从抵抗。用这种方式召人见面,这位大家闺秀也真是疯得可以。
但是,也正是她这种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这样吧。为成心想。
自己偶尔会和景清在赴幽会时撞车。说不定,就是这位姑娘故意这么安排的。
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场二男争一女吗?至少自己产生了这种想法。
所以,自己话里用了游戏这个词,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终选中了自己,这当然是可喜之事。
总之,今天晚上的事若为出入宫中的人所知,一定会传言满天飞。
为成心想,作为传言中的出场人物,可要尽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这是青音姑娘早有预谋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选择的出场人物。
想到这一点,心里就很来劲。
喂,来吧,来吧!
景清也再次点点头。
今夜究竟预备了什么消遣?
被为成和景清催问,青音姑娘展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今天晚上是满月啊。
满月?
发问的是为成。
不拿灯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你是说,我们从现在起要走夜路?景清问。
青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声请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满。
看着为成和景清一饮而尽,青音说道:从这里到船冈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当然知道。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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