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第一章 影(2 / 2)
「怎么了?」
新庄用惊讶的表情看着突然沉默不语的我。
到底怎么了?我现在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喂,怎么了啊?这里可是美术室啊。音乐室在隔壁。」
「美术室?」
我看了看美术室的墙壁。在那里挂着好几幅学生们的作品。其中的一副作品上写着西山佐奈这样一个名字。
「嗯?对这幅画感兴趣吗?我看看哦,是个叫西山的人画的吗。不知道是哪个年级的呢?」
「!」
我大吃一惊,转头望向新庄。
「怎、怎么了?」
「这可是西山啊?」
「哈?」
「你不会把西山忘记了吧?」
「哎?这么有名的吗?」
「你在说什么啊。一年级的时侯不是和她同班的吗?」
「是吗?有这么一回事吗!?」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记得那也就算了。因为她的影子的确很稀薄。
但是这太奇怪了。这难道不奇怪吗?
昨天我们不才讨论过关于她的事情吗?
不,不仅如此。值得吃惊的地方不只是这里而已。
还有更让我吃惊的地方。
那是
直到刚才为止,就连我都把有关她的事情完全抛到了脑后。
我将手探入了制服的内穴袋中。
在那里有一张合影。
没错。我在昨天,为了让新庄见见西山的样子而特地准备了照片。明明就是这样,可我却把照片的事情不,是西山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就算是在闲聊有关于怪谈话题的时侯都没能回忆起西山的事情。
看到了画,看到了名字,这才终于想起了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会忘记西山。
我不对,是我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先去吧。」
我撇开一脸诧异的新庄,进入了美术室。
「果然在。」
进入了教室之后,西山注视着我,笑了。那是松了一口气的笑容。她大概是觉得我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忽视她。
「这个,对不起。有些事情要忙,就不小心。」
「为了什么向我道歉呢?你也没和我做什么约定吧?」
的确如此。但在我的内心还是产生了一丝负罪感。
「你能这样在意我的事情,我真的很感谢。」
突然,第五节课的上课铃声响了。
「课程已经开始了哦。」
「可是」
总觉得不能就这样丢下西山。
就在此时,美术室的房门打开了,美术部的顾问香月老师走了进来。
「在干什么呢?已经开始上课了哦?」
「啊,是的。」
「快点去吧。」
我急急忙忙的站起身,被香月老师赶出了教室。只剩下西山一人留在教室里。
我回头看了看香月老师。她似乎没打算把西山也赶出教室。
「那个,老师。」
「怎么了?」
「西山呢?」
「她不要紧的,你快点去上课吧。」
松了一口气。香月老师没有忽视西山,也没有无视她。说不定,她其实是知道西山在教室里没有容身之处的。
我把西山交给了香月老师,离开了美术室。
「那个。」
突然,西山追着我走了出来。
「西山也打算回教室吗?」
西山摇了摇头。我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抱歉。」
「没关系。你能不能放学之后再来一次呢?我有点事情想要拜托你。」
「好的,我知道了。」
罪恶感加上她除了我之外大概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的猜测,让我接受了她的请求。
「快点回教室吧。想要让我生气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背后的香月老师训斥起来。
我挥了挥手,和西山说了生「回头见」之后,便走向音乐室。
突然,西山在我的身后用手帕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在我的耳边轻声细语。
「说好了哦。」
我在心中暗暗发誓,绝对不会忘记这个约定。
「对不起,我迟到了。」
我低着头,走进了教室。
课程正好进行到合唱的时间,老师在弹着钢琴,学生们则列队歌唱。
「哦,来栖君?刚才不在吗?没注意到呢。赶快进入队伍去。」
「是。」
我点了点头,来到了新庄的身边。
「早知道这样的话悄悄溜进来不就好了。」
因为是全体起立的合唱练习,所以谁在谁不在根本不怎么看的清楚。找准时机直接混进队伍里面就好了。
「来栖,你到哪里去了?」
「是美术室啦。」
「你把隔壁当成音乐室了?太逊了吧。」
被新庄嘲笑了。但我并不是搞错了教室,是自己出于主观意识才进入美术室的。当然在新庄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第五节课结束之后回到教室的途中,我对美术室还是很在意,不过并没有走进去。这次我还牢牢的记着,放学之后的约定也牢牢的记着。
第六节课是英语课。这个英语老师因为每次上课都会挨个点名来回答问题所以非常有名。而且顺序是他随意决定的,所以在轮到自己回答问题之前都不能放松。
不过,好歹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了,再坚持一下吧。
被老师点到名的学生或是回答问题,或是朗读课文,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流逝。尽管处在不知何时就会被点到名的状况下,心里想着的依然是美术室。
西山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连续几天被别人当成缺席,即使来了学校也不去上课,一个人待在美术室里。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学校的呢。
是不是在等着某个人跟她交谈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有责任劝说她回到班级里去。
下次,去跟隔壁班的笹仓或者班主任说说吧。
就在我思考着这些事情的时侯,下课铃声响起了。
「哎?」
我今天居然一整节课都没被点到名。没想到我也有这种幸运日啊。
到了扫除的时间,一边撑着扫帚,一边和新庄聊天消磨时间。
「我今天很走运呢。」
「啊?」
「第六节的时侯。我没被老师点名到哦。」
「是这样吗?你太诈了,我可是被点到了两次哦!」
「这多亏了我平日就表现优异啊。」
就在我们两个嬉笑怒骂的时侯,班主任走进了教室。于是我们急忙假装出一副认真打扫的样子。这多亏了我们俩平日里就培养起的绝妙默契。
可貌似还是穿帮了的样子,班主任径直朝我们走来。
不过,班主任却没有提到关于扫除的事情。
「喂,来栖。你第六节课的时侯跑到哪里去了?」
「啊?」
听不懂班主任话中的含义。
「教英语的小林老师跟我说你第六节课的时侯不在。跑到哪里去逍遥了啊?」
我和新庄相互望了望。
这下明白小林老师没有点我名字的理由了。因为他以为我跷课了。
「我明明有认真的听课啊,是吧?」
「哎?啊,对对。」
「既然如此,让我看看你的笔记吧?」
虽然没有认真记笔记的习惯,不过今天的课上多少还是记了一点。
「是这样吗?看样子是小林老师搞错了。不好意思了。」
班主任并没有多加怀疑,走向讲台开始了HR的准备。
然后,新庄靠到我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到。
「我说,你第六节课的时侯真的在吗?」
◆
大家是否思考过这样一个问题呢。
如果自己死了的话,会有多少人为自己而哭泣呢
我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对于影子稀薄,几乎没什么朋友的我来说,就算是死了,大概也不会有几个人为我而哭泣的吧。
不,就算是屈指可数的几人,大概也是我的妄想。
实际上,根本就不会有人为我而哭泣吧。
不,或许就连我的死亡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以前,我觉得就算这样都无所谓。我曾经是那么想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想要得到某个人的注意。
想要某个人能够为我哭泣。
想要某个人和我一起消失。
没错。
一心向往着孤独的我,现在却害怕继续独自一人。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身边开始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大家似乎都开始渐渐忘记我的存在。
简直就好像西山一样,影子变得稀薄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时侯开始往这个方向发展的?
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从和西山产生关联的时侯开始这种变化的吗?
我抑制住急躁的心情,为了寻求答案而来到了美术室门前。
西山正独自一人,站在自己的画作面前,眺望着画中的风景。
就在她的身影进入我视线的瞬间,笼罩在我心头的疑问和动摇忽然消散。
我走到西山的面前,连话都说不出来。
难以置信的光景使我情不自禁的擦了擦眼睛。
可是眼前的光景并没有改变。
西山站在画的面前。
我和画的面前。
没错。就在我和画的中间,就如同我能够确信那幅画是一幅风景画一般,她站在那里。
她非常精巧的。
几乎透明的,站在我和画的中间。
「来栖君。」
西山转过头,呼唤着我的名字。我居然能够听到那飘渺的声音,这多少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你,这是怎么了?」
听见了我的疑问之后,西山的脸上出现了某种确信的表情。
「果然我的身体已经变得透明了吗?」
突然,西山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大概在她的眼中,能够透过自己的双手看到地板。
我也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的身体还没有开始变成透明。不过这或许只是时间的问题。
突然,我和从楼梯那里走上来的一年级女生二人组四目相交。两人用颇为吃惊的表情注视着这边。那两人也因为西山透明的样子而大吃一惊吗。
没过多久,二人恢复了平静,假装成没看见我的样子快步离开了。
「那个人,在跟画对话哎。」
「嘘。这样会被他听到啦。人家只不过是在自言自语啦。」
一开始,我没能明白话中的含义。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跟画对话?自言自语?
然后,意识到问题所在的我猛地转头望向西山。
「就是这么回事了。大家已经看不到我的样子了。只有来栖君是个例外。」
「发生了什么?」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这不仅仅是看不见的问题,这难道不奇怪吗?你难道就没什么想法吗?」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看得见看不见的问题了。班上的同学忘记了前同班同学西山的事情,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个事实,不难发现可疑的地方。
倒不如说至今为止都没能发现可疑之处这才更奇怪。就好像西山的状况能够让疑问感都变得稀薄一样。
「应该是从前几天开始一点点产生变化的。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只是单纯的被别人遗忘了。这种事常常会发生的吧?点名的时侯被漏掉了,或者是上课回答问题的时侯被跳过了,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讲义少了一张,诸如此类的。」
的确,这些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不过,让我开始觉得奇怪的,是从早上没被点到名然后看到出席簿上面写着我那一天缺席的时侯开始,我跟老师说了之后,老师说『啊啊,原来你来了啊,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这样。可是第二天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一直持续下去。」
这很明显,有问题。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对方有意识的作弄或者讨厌自己。
「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做了什么会让老师觉得不高兴的事情,而且老师除了忘记点名之后也没什么额外的举动,跟我谈话的时侯也是笑容满面的。
可是某一天,在和我面对面的时侯,老师对我说了这样的话,『你是谁』。明明就在前一天还非常普通的交谈着,居然就这样把我的事情给忘记了。说出了名字之后,才反应过来是我。然后第二天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这些都不是故意的吗?」
西山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身体,摇了摇头。
「找不到老师撒谎或者故意欺负我的理由。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该有多好,可是老师和同班同学们都很平常的忘记了我。真的用一脸茫然的表情,看着我。」
所以她才没有办法忍受继续待在教室里。
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原来是这个意思。
明明应该认识自己的人们,却用看待素不相识的人的眼光来看着自己,这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身体的颤抖正诉说着这一切。
「你能听听我的约定吗?」
似乎是为了中止身体的颤抖,西山唐突的抛出这么一句话。
约定?这是在说什么?我有和西山做出过什么约定吗?想不起来。难道就连我也开始忘记关于西山的事情了吗?
所以我没能开口回答,只好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点了点头。
「请代替我向家里打个电话。提出了这种奇怪的请求我也很抱歉。但是,我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原来我搞错了。我还以为她是每天都来上学。结果并非如此,但是每天都待在学校里。
在我询问理由之前,她已经把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打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我打消了询问的念头,接受了她的请求。
于是我用自己的手机给西山家里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若干次之后,一个貌似是西山母亲的人物来接了电话。
「请问是西山宅吗?我是和西山佐奈同一所学生的来栖。」
「啊,你好。我是佐奈的母亲。」
西山的母亲很礼貌的做了应答。
非常普通的,非常日常的,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西山同学,她在吗?」
我已经大致猜到了西山想要我问些什么,于是毫不犹豫的说到。
「佐奈啊?请你稍微等一下。」
于是,西山的母亲将电话切到了保留状态,似乎是去叫西山了。
保留音从手机当中流了出来,传到了西山的耳中,她的表情因为悲痛而扭曲。
「对不起,她还没有从学校回来。要不要等她回来之后再给你打个电话呢?」
「不用了,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西山昨天回家了吗?」
「哎?」
西山的母亲顿了顿。
「我记得她应该是回来了。」
「前天呢?」
「哎」
「再往前呢?」
「」
啪,通话被切断了。是西山合上了我的手机。
「已经够了。」
西山笑了,那是梦醒时分的虚幻笑容。
因为害怕听到母亲的答案,所以她才打断了我。可是她的愿望已经落空了,结果是她预料中最坏的那种情况。
「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影子很稀薄。在班级上,在家里,谁都不在意我的事情。」
她之所以会一直待在没有人的美术室里,那是因为在教室和家里都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那些不是她理所当然存在的地方。
那些是她理所当然不应存在的地方。
「我就要这样子消失了呢。」
逐渐被忘却的存在,逐渐消失的**,这一切她都默默接受了。
「不过,肯定不会有人在意的」
然后放弃了。
「我说,你记不记得有什么有可能成为契机的事情?」
「契机」
「比如说有没有使用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捡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哎?」
「一种名为『Antique』的东西。」
听到我口中的这个词之后,西山的脸色变了。
她显然知道。『Antique』这样一个名字,只有和其发生了关联的人才可能知道。
然后她给我看了。
在某个小店购买的小瓶。
蛋形的瓶体两侧上有一对小巧的抓耳,突起的抓耳连接着一个可以取下的瓶盖。在瓶子当中,盛放着粉末状的涂料。
她说自己用这涂料画了画。
在美术部的活动中,送去参赛。
我将小瓶拿在了手中,一眼看去那是毫不起眼的瓶子。
而瓶身的颜色
是黑色。
有时候,有些日常发生的事情因为太过理所当然所以会被遗忘。因为没有特别去留心,所以遗忘了,因为事情本身并不重要,所以遗忘了。
比如说昨天晚上吃了些什么,昨天有谁没来学校,以前的同班同学后来分到了哪个班级。
可是父母对于孩子三天没回家却毫不在意这怎么也不正常。
何况不只是父母。
同班同学,前同班同学,班主任,然后是我,也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这绝不是影子稀薄就能解释的问题。
这根本就是异常。
大家都很异常。
但即便是异常,也有程度之分。
这种状况实在是太异常了。
最终,这种异常被认可了。
称做异常却接近平常,称做平常却接近异常的状况结束了。
这就是异常。
西山持有的是黑色的小瓶。
不是透明的小瓶。而是黑色的小瓶。
黑色的小瓶存放在其中的名为『光』的涂料能够增强物体的存在感。她将『光』用在了自己的画作上。
结果,获得了虽然技术欠佳但是给人深刻印象的评价,在比赛当中获得了鼓励奖。
毫无疑问,这就是『光』的力量。
那么,是不是『光』拥有能够增强物体的存在感的力量,同时也拥有会减少所有者存在感的负作用呢。
没有这种事,我还特地同都和子小姐通电话进行了确认。
那为什么西山的存在感会渐渐消失呢。
原本就是这样吗?不,不对。这种状况不可能是自然发生的。
一定是『Antique』所造成的结果。
她的**,正在慢慢消亡。
这不是她所拥有的『光』的效果,而是另外的某人所拥有的『影』
她是受到了『影』的作用,才会慢慢的失去存在感。而且不仅仅是她,大概我也是另一名牺牲者。总有一天,我也会像她一样,被人们所遗忘的。
同时和西山以及我发生过联系,特别是在这几天里面,与我们两人发生过联系的,在我们身边的人物。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的目的,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动机。
但是,我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
我为了和那个人见面,来到了门前。
拥有『影』的那个人,就在一门相隔的地方。
这个人在这异常的状况之中,却是最大异常的体现。
绝大部分人已经忘记了西山的存在。
她的长相也好,她的名字也好,一年前和她共处的回忆,一天前和她有关的记忆,还有她的存在本身,全都被大家忘记了。
可是,对于和『Antique』有关的异常而言,或许这样才是平常。
西山被卷入了一定会被忘却的状况当中。
就在这,被使用了『影』的西山被人渐渐遗忘,异常的平常之中。
最为异常的是
「你倒是把有关西山的事情记得很清楚呢。」
我指出了她香月老师的异常。
◆
我是个影子非常稀薄的孩子。
没办法融入班级里的圈子,也交不到朋友。
班级里的大家都很和睦,决没有人欺负我,也不是因为被无视了的缘故。
只是,时不时的,我会被大家忘记了而已。
那是不含恶意,却无比残酷的忘却。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加起来一共是十六年的时间,总是那么的相似。因为非常不擅长集体生活和团队行动的缘故,我和班级里的同学总是亲近不起来。就连毕业之后的同窗会,也没有人来邀请我。
就当时的学生生活而言,这倒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状况。
我也想要融入班级的圈子,也希望大家能够关注我。并非是成为整个班级的焦点,但是希望大家能够像对待普通人那样意识到我的存在。
所以,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
我选择了教师作为自己的职业。
如果不是在班级这样一个组织当中,为数众多的学生,而是唯一的那个教师的话,大家都会关注我了吧。
就不会再有人忘记我了。
可惜,事与愿违。
并非是出现学级崩坏这种陈旧的问题。
(译者注:所谓「学级崩坏」,是指课堂无法进行正常教学,而教师却无力维持课堂秩序的现象。)
只是我终究还是没办法跨越老师和学生之间那一道巨大的鸿沟。
因为老师和学生之间的立场差别,我反而被学生们疏远了。没办法像其他老师一样和学生非常亲切的交谈,也没办法在社团活动当中和大家一起努力奋斗。
大家眼中所看到的只是「老师」,并不是「我」。
除了HR时间以外,和学生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联系,我和学生们的关系,只能存在于有限的时间之内,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等到换了班级之后,就算是在走廊里擦身而过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和我打招呼。
就算和毕业了的学生在陆上偶遇,也没发生过任何交谈。
教师是个失败的选择。
干脆放弃了吧,就在我这么想的时侯,我和西山相遇了。
那是在入手了名为『影』的『Antique』之后大约一年的时侯。
相遇的地点是美术室的门前。
她正凝视着挂在墙上的我的作品。
因为这所学校规定每个老师都必须承担社团活动顾问这一职责的缘故,在一年前,我不得已成为了美术部的顾问,结果在学生们的起哄之下,不得不送出去参加比赛的画作。
用『影』的涂料绘成的,谁都不会留意的风景画。
在学生们的劝说之下,我无奈的将这一幅画装饰在美术室的外墙上。
然而,她却注视着这一幅由『影』所绘成,本不该吸引任何人注意的画作。
「真的是一幅很美丽的画呢。虽然不引人注目,但是只要看了一眼就让人觉得平静了下来。」
她是第一个关注我的人。
之后便慢慢开始和她有了交谈,而我也开始渐渐了解她这个人。
她和我非常得相似。
没办法融入班级的圈子,时常会被老师或是其他的学生们所遗忘,是个影子稀薄的存在。
简直就像是我的复制品一般。
我邀请她加入了美术部。等到三年级学生都毕业之后,美术部只剩下她一个成员,但这正是我所期待的。
教导对于美术一无所知的她有关美术的知识,而她也只向我来请教。
我不会无视她,她不会无视我。
这就是我所期待的一对一关系。
可是,某一天,一切都变了。
那是在她刚升上二年级的时侯。她所画的画,在比赛上获奖了。
虽然是和她的风格不太相衬的存在感很强的画,但是既然能够得到别人的欣赏而且获奖,我也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为了庆祝,我打算请她吃一顿晚饭,于是,我邀请了她。
可是,她却这么对我说。
「同学们说要为我庆祝。所以老师,对不起了。」
直到现在我还忘不了。
她和同班同学一起走出校门的样子
影子稀薄,没办法融入班级,没有任何人愿意和她交朋友,这一切,自那一天开始都发生了改变。
和我之间的对话还是一如往常。
可是,休息的时间不再来美术室了。放学后的HR结束了之后来参加社团活动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了。
刚才在和朋友聊天,她笑着对我说。
曾经稀薄的影子,正逐渐的散发出越来越浓厚的存在感。
所以,我对她使用了。
『Antique』『影』。
◆
「你在说什么?我记得她的事情有什么奇怪的?」
「的确不奇怪。但那是在普通的状况下。」
现在是异常的状况大家全都忘记了西山。
就连我也差点忘了她。
前同班同学的新庄,笹仓,还有樱井都忘了。
班主任老师也忘了。
大家全忘了。
但是,却有惟一一个记得她的人存在。
一开始,我以为那是因为美术部的成员和老师这样一种关系。
但事实不是这样。因为就连双亲都把她忘了。
母女关系都没有办法阻止她被自己的母亲所遗忘。
唯独香月老师还拥有有关西山的记忆。
所以,在这样一种状况下,这才是最为异常的。
「你和『Antique』有所关联吧?」
「!」
香月老师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表情变化。
「你了解多少?」
「大致的情况全都了解了。」
「这个『Antique』的能力也知道了吗?」
「那是能够让人的影子变得稀薄,存在也变得稀薄的东西。」
「说得没错。」
「你是什么时侯对我下的手呢?」
「今天,在美术室的门前。」
「果然是那个时侯。」
第五节课。我站在在美术室门前的时侯,香月老师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我的身后,就是在那个时侯,我被撒上了『影』。
如果不是西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手帕替我惮去了香月老师涂在我肩膀上的涂料,发生在我身上的忘却恐怕就不是这种程度的东西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为什么,这事情与你无关。不过你最近和她走得很近,所以我才给你一点警告。我可不能让你增强她的存在感。如果你还要继续和她拉近距离,下次我可就真的会让你消失了。当然可能的话我也不想这么做,所以你别再穴手了。」
香月老师用平静的语调威胁着我。
可是我想要知道的,并不是有关自己的问题。这些事情,在我发现香月老师其实就是『Antique』的所有者的时侯,就已经预想到了。
「我想要问的,并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她的事情。」
「她?你是在说谁?」
我一下子想不起那个名字。
「还有啊,来栖君」
香月老师走到了我的身边,轻轻触摸着我的脸颊。
「你刚才说我把谁的影子变稀薄了?」
「是」
我想不起来
◆
这样就好。
你忘了她的存在。
她也会忘记你的存在。
我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
好不容易找到的我的同类。
她只需要我就足够了。而我也只为她而存在。
哪怕所有人都忘记了她,我也会记得。
哪怕所有人都忘记了我,她也会记得。
◆
就在此时,一股噪音在我的脑海当中爆炸,使我头疼欲裂
一名少女越过了屋顶上的栏杆。
如同光线一般稀薄的存在感。
让人不禁觉得她随时都会随风飘逝的非现实感。
可是。
我所看到的结局却充满了残酷而厚重的现实感。
越过了栏杆的少女,遵从着物理法则,在重力加速度的影响下,朝着地面落去。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
一朵绚丽的红色花朵在地面上绽放
但这一切并不是现实。
是我所拥有的『Antique』所看见的未来。
我的右眼是义眼。代替原本的眼球埋在眼眶中的是名为『Vision』的『Antique』。
『Vision』能让我看见不远的将来。
无法完全预见未来的发展。比如说*票的号码,体育比赛的胜负,或者是明天的天气之类的东西就不知道。也不能有意识地去观测未来。
但是有一种未来是一定能够预见的。
那就是我,或者是和我相关的某人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我能够看到他死亡的那个瞬间。
看见未来的时侯,会有种电视花屏一般的感觉难以名状的噪音在大脑中窜流,未来的影像会切割开现实的视线,直接进入我的脑海中。
然后,如果我采取了与通过『Vision』所看到的未来中不同的行动,就能够避免死亡的结局。
我刚才所看到的是某个少女的未来。
虽然已经回忆不起她的名字,但却是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少女的残酷未来。
『Vision』让我在短短的一瞬间内重新拾起了那个少女的回忆。
她在绝望之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住手」
「你在说什么?已经」
「在我忘记这一切之前赶快制止她!」
「哎?」
香月老师一脸茫然的看着我。
「她马上就要死了!就在屋顶上!」
「说什么蠢话」
我把右眼『Vision』拿了出来。
「咿呀!」
「拥有『Antique』的不仅仅是你而已。我也有。这个名为『Vision』的『Antique』能够看到未来和死亡相关的未来。我刚才看到了她的死亡。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她可是死掉的啊!」
「怎么可能」
「快点!」
我已经回忆不起她的脸庞了。
就算去到屋顶,或许也没办法分辨出她。
能够阻止她的只剩下你了。
可是香月老师却脱力了似的呆立在原地。
「可恶!」
我扔下香月老师,独自一人朝着屋顶奔去。全速通过走廊,一步跨过三节楼梯。然后以冲锋般的气势,撞开了屋顶的房门。
我环顾屋顶。
「没人」
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那个人,在跟画对话哎
嘘。这样会被他听到啦。人家只不过是在自言自语啦
低年级女生们的对话在我的脑海中复苏。
现在,我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于是,我大喊。
「喂,你在的吧!」
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来栖君。」
我的声音,传达到了少女的耳中。还能听得见,还来得及。
可是空气的流动,让我分辨不出声音的来源。
「在哪里?你在哪里?」
「就连来栖君,也已经看不到我了呢?」
我感觉到了她的绝望正在增加。
噌,从栏杆处传来了如此的声响。
要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阻止她。
想起来。
通过『Vision』所看到的景象。
在『Vision』当中,她处于哪个位置。在屋顶上的那一边?
「谢谢你能够记得我。」
我找错了方向。
不应该思考她究竟在什么位置,而应该寻找能够阻止她的语言。
但是,等我发现这一切的时侯,已经太迟了
「西山!」
香月老师从我的身边跑过。
她能够看见。
在这个地点,不,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看到她的人。
香月老师穿过了屋顶,跨过了栏杆,朝着虚空伸出了手。
那只手抓住了某样东西。
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抓住了,然后将其拽了回来如同哑剧一般。
◆
这不是我所期望的结局。
我只是不想失去你而已。
但我没想到我的自私,居然会让我永远的失去你。
早已经忘却了那位女店员的容颜,可她的话语却浮现在了我的耳畔。
存在被稀薄太多次的话,最后真的会消失掉。请谨慎地使用。
我到底对你使用了多少次『影』呢。
可是无论用了多少次,你的存在都不曾在我的心中减少一丝一毫。所以我觉得。
只要有我在,只要我还记得你,就这样就足够了。
这是多么自私的想法。
对不起。
尽管这并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够解决的问题,但还是对不起。
对你来说,这大概是痛苦的回忆。
可是
和你一起度过的每一天,都是我无上的珍宝。
◆
葬礼在肃穆的气氛中进行。
来自同一所学校的老师和学生排成队列,来和她进行最后的道别。
和她有过关系的二年级学生全员强制参加,一年级和三年级学生则是自愿参加。但不论怎么说,前来参加葬礼的人数都相当可观。
虽然参加者的数目难以统计,但是大家都在称赞她生前是一个非常亲切的人。
不引人注目,但是非常温柔。
我们和她在一年级的时侯也曾经有过一段缘分,是同一个集体的成员。
我们肩并肩地站在她的棺材前。
上香,合掌。
然后,在心中向她默默的说道。
看啊,有如此多的人为你流泪
特别是在我身边的西山,几乎是泣不成声。
看着香月老师的照片,我回忆起她温柔的笑容。
完全想不到她的性格中还有那种阴暗,固执的部分。
虽然方向性上存在着偏差,但是她非常重视西山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不然,又怎么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将西山拉回屋顶呢。
就算知道这样会死,她还是把西山看得比自己更重。
在擦身而过的时侯,香月老师对我留下了「之后就拜托你了」的遗愿之后就走了。
香月老师承担了救助西山生命的责任,而我则需要承担救助西山存在的责任。
要怎么做才能够拯救西山呢。
我想到了一副画。
那是影子稀薄的西山转变成引人注目的存在的要因。也是那一天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让我停下脚步的原因。
我从美术室的墙上取下了西山的画,将早已干燥了的颜料剥下,捧在手中,然后朝着大概是西山所在位置的空间撒去。
之后,我看到了倒在屋顶上的西山的身影,也回忆起了有关她的一切。
直到刚才还不记得她的大家,也理所当然般的拾起了有关她的回忆。
为什么会忘却,没有人知道个中缘由。
西山的同学也好,西山本人也好。明白原因的,只有我和香月老师两人。
可是,我不打算说出事实的真相。
就算本人并没有这个打算,香月老师将西山逼入了死亡的境地这点还是事实。
可一旦知道了这背后的理由,西山一定会为了自己和身边的同学熟络起来而忽略了香月老师这点感到自责。
这都是因为使用了能够增强存在感的『Antique』『光』的缘故。
香月老师肯定不希望她这么做。
所以我不会告诉她事实的真相。
等到她从香月老师死亡的打击当中恢复之后。
告诉她。
香月老师,是多么地重视你。
因为好感和执着,选择了自我毁灭的道路。
我已经见到了许多这样的人。
我已经见过了许多这样的结局。
我一点都不羡慕他们。
但是,我是否也会拥有,即使粉身碎骨依然在所不惜的好感和执着呢<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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