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盐之街 -briefing- 天地变色之前与之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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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在和歌山,下次休假时耍不要跟我一起回家去走走?

听见他在小套房里提出这个要求时,她只觉得忽然有一丝怯意。始终用逍遥的日子掩饰的这个问题,终于要来逼她做出决定了。

你这是唷?就是要带我给你的爸妈看罗?

她也知道是明知故问,但还是问出口了。只见阿正一脸讶异。

不然你觉得是什么?

哎呀,原来你脑子里是打这个主意呀。

看见他的神色猛地一沉,她就知道自己讲错话了。

你要是没想过,我才觉得意外呢。

阿正的口气难得这么凶。

不是,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要是老实告诉他,他会接受吗?说她只是想再快活一阵子,现在的感觉太好了她不想有任何改变等等。

我当然不是没想过,只是

阿正的表情突然变了,像是有点受伤似的。

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可是常常都在想哦。

你以为我不是吗?由美这么想着,突然有点想发脾气。她找不到适当的言词,总觉得分明就是自己懒散,还有什么好包装的。

阿正个性温柔,心态总是正面,她不好意思坦白说出自己怠惰和胆怯的理由.

谁能保证结了婚不会使两人的关系恶化呢?

我只是害怕改变嘛。因为现在这样太好了。

想了又想,她总算想出一个比较温和的说法,阿正果然也用正面的心态去解读。

我是觉得,如果是我们两个,其实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的,我以为你也跟我一样。大概是我太急了,抱歉。

你干嘛抱歉。根本不是你的错。是你对我够认真,愿意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只不过,我不敢相信自己。我不敢相信婚后的一切都会跟现在一样,更不敢相信它会变得更好。等我们开始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等我做了你的妻子,我的缺点就统统摊在你面前了,你一定会嫌弃我、讨厌我的.

因为我是个贪图安逸、只顾眼前而不肯改变的懒惰鬼啊。

阿正抓住由美的手腕,轻轻将她拉过去,把她拥在怀里。

好啦好啦,我不是故意要惹你哭的。

她只知道自己坐在地上,双膝无力,不知道自己原来在掉眼泪。

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只是我觉得,你大概是担心太多了。没关系,我们不急,你就慢慢考虑吧。

慢慢考虑只是拉长了做决定的期限,但那期限还是会来的。她开始害怕,不知何时会超出这段感情的极限。

因为害怕,她有意无意地减少了两人见面的次数。就在这时

异变发生了。

一种会使人变成盐的怪病,瞬间在城市中蔓延。

致病原因和传染途径不详,甚至有人怀疑是空气传染。但就算是空气传染,自卫队还是得出动救灾,到大街小巷去清除满街的遗骸、事故车辆成了陆自的主要任务,协助安置灾民,设置避难所也是当务之急。

人人都说自卫队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存在的,她也知道实话如此,心里却还是不由得愤慨。怪病带来的恐惧令人心大变,灾民们只觉得自卫队所做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每个人都嫌不够,辛勤付出得不到多少回报,无从宣泄的压力只能用笑容忍下。

这股压力也在队里扩散开来。在长官看不见的地方,倾轧或管教过当的现象开始发生。

那场名为盐害的天灾耗去了上级的大半精神,队内的风纪只能完全委由各队的下士管理。由美也是其中之一。

名曰管理,一个人的耳目总不可能那么灵通,在大多数案件中,她都只能在事情发生后喝斥那些加害人,却做不到事前预防,这又令她无比抑郁。更严重的是,他们越是想导正风气,这些见不得人的行为就越隐密、越不容易被发现。

该怎么办才好?没有一个方法可以根本的纡解强者发泄在弱者身上的那些压力,队里的人心抵挡不了巨大灾变,只能任由劣根性侵蚀。

阿正现在不知如何?换作是他,又会怎么做呢?由美常这么想,他们却忙得连私下碰面的时间也挤不出来。之前她明明想要躲他,遇上这种事却反而格外想念他,有几次勉强用手机互相联系,但也没法儿久聊,工作多到逼得他们只能匆匆挂断。

就在队里士气大跌之际怪病的魔掌开始伸向队员。

就像梳子落齿似的,出席朝会的人数一天比一天少。盐害一旦发病就无药可医,染病的人还是会被送往自卫队医院,却是一个也没有回来。

我只做到今天了。

隔壁寝室的队员来由美的寝室向她们辞行,说她要回乡下老家。

防卫省几乎只剩一个空壳子之后,各屯驻地的管理阶级再也挡不住基层队员的离职潮,许多人都是迳自填了退队申请书就走得不见踪影。

由美的寝室也只剩下她和另一名室友。三个女孩就这么开了一个小小的饯别酒会。

我老家太远,我怕拖晚了就回不去了,赶快趁现在走。

邻室的队员摇着空啤酒罐说道。由美记得她是东北人。

飞机和火车都已经停驶,她一个女人要怎么回到东北?由美不敢问也不敢想,因为问了也帮不上忙。现在的她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这趟归乡之旅有多么辛苦,因为留下来的人还有剩下的工作要做。

宿舍变得好冷清哦。

这里曾经住着几百个女孩子,永远都像个吵翻天的麻雀笼,那段日子彷佛是遥远的过去。她们曾经一群人凑在一起聊金龟婿,搬弄着谁中意谁、竞争率又是多少之类的蠢话,但那样的日子大概也不会再来了。

你们两个要怎么打算?

我暂时没打算辞职。

听得由美答道,邻室的她便直勾勾盯来。

我说,你们留在这种地方死缠烂打又能怎样?现在谁能保证什么。再怎么卖力,那些老百姓还不是一天到晚骂我们不够尽力?留在这里还有什么乐趣啊?

她大概在藉酒发牢骚了。由美苦笑着打圆场:

哎,这里起码能保障衣食住嘛。

回去家里也不会没饭吃吧?现在又有配给。我劝你们还是快逃吧,而且你家又在关东,不像我家这么远。还是说,你不舍得跟你男朋友分开?哎唷,真幸福。

你够了没!

怒吼的竟是由美的室友。

你要逃跑就自己逃啊,没人拦着你!我们干嘛听你这种不负责任的人冷言冷语啊!你是想炫耀什么?逃跑才是对的吗?卷着尾巴落荒而逃的丧家犬,少在这儿耀武扬威啦!

别这样。

室友的老家情况有点复杂,她和家里关系不好,几乎等于是无家可归。当然,邻室的队员并不知情。

由美也知道,邻室的她其实只是极度不安.在这样混乱的情势中,她有办法只身平安的回到东北吗?她不顾一切要回家,可见故乡是令她牵挂的,而这份牵挂令由美的室友嫉妒,也令有家可归却迟迟不归的由美内心焦虑。

反正你要走了,我也不怕你难堪了。

由美向邻室的她说道:

你不过是个上兵。打工的本来就是这样。

上兵以下不过是临时工,这就是队内对他们的私下评语。由美现在故意拉到台面上来讲。

我们拚上来做下士,可不是抱着出了事就脚底抹油的心态。正职有正职的责任厌,打零工的大概不会懂什么叫做敬业精神吧?

她听见两个声音在说过分。

想逃跑的尽管逃跑,谁也不必去责怪谁。时局这么差,我们本来就不指望打零工的能多么坚守岗位。不逃跑的就算不逃跑,也不过就是个有骨气的工读生罢了,你们爱打什么工随你们高兴,反正只是一份薪水。

有什么了不起

语带不满的是室友。

是呀,别的不说,我在阶级上也确实比你们了不起呀。

由美大刺刺地直言。

都要分别了,开心一点吧,大家要好聚好散。

规则规则的让人心烦,走到哪儿都没有**的团体生活也曾令人厌倦,但她们的确在这栋宿舍里共同度过快乐时光。她不希望连这一点回忆都给破坏了。

放下情绪之后,三人重新举杯。

祝你一路平安。

这话也许只是口头安慰。相识一场,能够互相安慰,交情也不算浅。她希望她们彼此都记得这一点。

把酒言欢的气氛稍微回来了一点时,由美忽然起了归去的念头。归去哪儿?

最先浮现在脑中的,是那个与他一起租下、却在天灾与忙乱中几近被遗忘的小套房。

由美那晚所说的话虽是义正词严,意志上却不是百分之百的坚定。

她只是把自卫队的义务当成一种依靠或寄托罢了。这世界一天比一天更不稳定,能获得这样的一分使命感实属可贵。

只要克尽职责,他们就站得住脚,也没有人可以诋毁他们。无论世界会不会恢复原样,他们没有义务去想到那么远,只要一心一意处理眼前堆积如山的工作就好只要执行任务就好。被做不完的事情追着跑,让日子一天过一天,她就觉得生活有意义,生活是满足的。

邻室的同袍逃回老家,由美逃进工作。说穿了就是这样。

你比较豁达吧,豁达的人胆子大。

阿正在手机里这么说道,还问她为什么能活得这样积极。她在电话这头暗想:不是的,我仍然只是在逃避。

就在那次聊天之后,通讯状况恶化,不久手机就不通了。

有事可做,心理上就没负担;尽了义务,心情上就没负担。这恐怕是当前世上最怠惰、最不用脑筋也最幸福的选择。

就跟逃离你的求婚那时一样,什么也没改变。

你就会讲好听的来宠我。

下意识的,她在声音里使了一点点性子,便听得阿正在电话那头笑起来。

好久没听到你这种声音了。最近的你都好有男子气慨。

有点高兴,这个声音只有我听得到呢。

就像人在累的时候会想吃点糖,他的话正是一股及时的甜意。他们果然就是这么合得来。

由美心目中的最佳生活伴侣非他莫属,而且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她自己贪图别的安逸而避之不谈,如今她再也开不了口。

这事也就这么束之高阁。

老是喊着无家可归的室友有点儿不对劲,气色变差了,而且总是愁眉苦脸。

你是哪里不舒服吧?去医务室看看吧。

有天晚上,由美随口这么劝道。

不要!室友坐在床上,竟然倔强地反抗。

哎,你怎么了嘛。

由美便从矮桌爬出来,想到她身旁去关心一下。

当她用手撑着桌面站起来,掌心却有异样的感觉。

由美盯着手掌看,然后再看看室友,只见她惊怯地往后退,在床铺上缩成一团。

掌心沾着几颗盐粒,小小的几颗。

几时开始的?

没救了。真可怜。盐害好可怕。这人是在哪儿传染的?她居然瞒着我。明知这病也许会传染给别人。

缺乏整合的思绪片段在脑中盘旋起来,其中最大的一块是幸好不是我。

穷途末路的人类原就是自私。由美甚至还有闲工夫可以为发现这个事实的自己哀怜一番。

求求你,不要把我带走。

室友的哭诉丝毫动摇不了她的心。

好不好?我们是朋友吧?

打从察觉事态的那一刻起,由美就在情感外布下一层过滤网,不让理智随感情漂流。

没有人知道盐害的传染途径为何,已经发病的人绝不可以留置在队里,甚至令宿舍的全体曝露于危险之下。

更何况若是就这么放任你,最危险的岂不是跟你同寝室的我吗?

最不想察觉的那个声音却嚷嚷得最大声。头好痛。头盖骨下好像有一口钟不停的被敲响。

拜托,你也知道我就像没有亲人一样,进了医院也是孤伶伶一个,不会有人要陪在我身边的。好不好?难道你要我一个人死吗?我只想在最后有个人陪啊。拜托,我们朋友一场,你能体谅吧?

所以你就想拖着我一起死?万一传染给我怎么办?别开玩笑了,我们的交情哪有好到一起死呀。既然是朋友就该识相,别把我拖下水。天晓得你发病多久了,这几天我都跟你同处一室,要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吵死了。住口。住口。住口。住口.自私的声音别这么大、别吞没我、别让我发现自己有多肮脏。

住院去吧,早点就医说不定有办法可治。

你说谎!明明就是绝症,你不要因为想赶我走就胡说八道!

你就不能识相点听出我就是要说谎赶你出去吗?

由美怒吼道。

你以为谁想跟发病的人一起生活呀?我可不记得我跟你的交情有好到要陪着你一块儿死!宁可被传染也要陪着死在一起?我又不是你亲人!

别恨我,是你逼我说狠话的,要是你一开始就识相的退让,我就不用把话说到这么绝了。我也是不得已的。

听见这阵突如其来的叫骂,其他寝室的女队员都跑出来看。

你明知道我家的情况还故意这样讲?

室友的嘴唇发颤。

那是你家的事。我也为你难过,但那关我什么事?

亏我还把你当朋友!

别摆出这种弱者姿态来伤害我。要不是发生这种事,我们会一直是朋友的,所以你要恨就恨你的命、恨你受到盐害吧!又不是我让你落入这种命运的。

害我们不能好众好散的也是你。你大可以哀伤的向我道再见,那么我将永远记着你这个人。我又何尝不想有个美好的惜别呢?

少说蠢话了。

肤浅丑陋污秽的结局是必然的,然后她们会互相推卸责任,说事情本不该这么收场。

对不起,我比较珍惜我自己。

呃,关口下士

在房门外观望的队员们终于出声唤她,由美转向面对她们。

联络医务室。她发病了。

我有保护队员的义务。我有保护队员的义务。我有保护队员的义务。

我不是抛弃她,而是为了保护其他队员。

由美努力转换心态,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被代换掉的另一种心态是什么。

室友被抬走时叫得声嘶力竭,像是要赴刑场。

不要把我带走,让我留下来,让我留下来,让我留下来。

没有人回应她那诅咒似的求饶。

关口下士,这不是你的错。

队员们纷纷说道,脸上都是关切神色。

我们也不想和盐害的人一起生活呀。

是啊,由美茫然点头。

可是你们说的是不是我的错,却不说我做对了,不是吗?指着哭喊的朋友大骂,铁了心把她扫地出门,你们在旁边看着也觉得很过分很不应该,所以才会说这过错不是我的,是吧?

是我的自私救了你们,让你们不必和盐害患者一起生活,所以你们用这种话来安慰我,用这种方式来感谢我这双脏手。

因为也许明天就轮到你们站在我这个立场了。

我想问你们

万一今天发病的人是我,你们会做出同样的事吗?也许我明天就发病.到时你们也会只顾着自救,所以现在才来安慰我吗?

抱歉,我出去一下。

由美边说边走向玄关,没有交待几时回来。队员们也体谅她,没有人过来问,反正门禁早就形同虚设了。

她穿了拖鞋就往外走。呼气都是白的。

抱歉,我跑来了。

连续剧或漫画里的女主角这么说时,通常都是夜深入静在情人独居的住处,不会是眼前这种粗枝大叶毫不浪漫的军队宿舍大门前,旁边更不会有一个个闻风前来看热闹的好事者。

在这里,女生在入夜后跑来找人,跟浪漫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你怎么没穿外套?小心咸冒了。

走出玄关的阿正急急地踩着拖鞋跑来,把他身上的短棉袄脱下来披在由美身上。在宿舍附近可以穿短袄来代替长大衣或军用夹克,勉强算是服装规定上的极限。

他大概在寝室里也一直穿着这件短袄,衣服上有他的味道。就是那间小套房里的味道。

突然有点想见你。可以陪我聊一下吗?

好啊。

阿正向围观群众徵收了一件刷毛外套,然后陪着她一起走到屋外。

我室友发病了。医务室刚刚来接走她了。

哦,女生那边也有病例了啊。

看来男队员里已经不罕见了。队员数量毕竟差得多。

她叫我不要说出去。她跟她家里处不好,进了医院后恐怕也是孤伶伶的死。她闹脾气,说她不想走,可是我硬是把她轰出去了。

和室友的对骂还在耳边回荡。由美没有权利说自己受伤害。

我随便打发她说也许有办法治。她很生气地说我不够朋友。

轻轻地,肩上多了一只手。

亏得你忍下来了。

他那肯定的语调听来好舒服。由美知道,这个声音不管到哪儿都会认同她、肯定她的,她便试探性地继续说:

大难来时各自飞,职场上的朋友也一样吧。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当时脑子里想到的净是些残忍的话,好想骂她,万一传染给我了她要怎么赔之类的。我只想着先顾自己,不想被她传染,就叫她赶快滚出去,别传染给我。然后

赶她走的人明明是由美。

我不想像她那样被带走。

只希望有人陪着走到最后。由美抹杀了她的渺小心愿,却无法不承认自己也有同样的期望。

明天也许会有另一个我,把我像她那样赶出去。

如果我现在说想嫁给你呢?

也许会传染,也许会死,但她还是希望有人给她送终,而这种事只能向自己的亲人拜托。朋友或情人都不够亲。

搞不好会是我传给你,也说不定是我被你传染,可是不论如何,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走到最后。

阿正没有答腔。

抱歉。是我自己想要找避风港。都是我一直只想过轻松的日子.

在这种时候,身旁有个人总是轻松些。有寄托、有依靠的日子,心头一定会轻松些。

正当她做好了被轻蔑的心理准备时,阿正却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他的臂弯总是那么温柔,就像在那间小套房里为她取暖时一样。

碍事的衣服,传来的体温都淡掉了。

挑在这种时候说我是你的避风港,你还真狠。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一起住?

阿正这么问时,由美毫不迟疑就答了明天。

结婚证书已经没处可缴交,他们姑且先向基地司令报备。随即得到批准。与立川营队合并的消息传来时,上级也批了一间家庭宿舍给他们。

二十五年的老房子,破旧得令人瞠目,跟新婚气息完全沾不上边,所以他们搬进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惊天动地的大翻修。就在无数个休假都花在敲敲打打中、而每一扇门窗终于都可以像样的开关时,已经是好一阵子以后的事。

唉我以前还想,结婚后要把新家的日用品全换成Francfranc(注:日本知名居家生活品牌)的呢。

不可能,跟这房子风格不合啦。顶多用无印良品的吧?

他们聊起这些话时,大环境早已不容得人们随喜好自由消费了。

况且打从做自卫官的那天起,我们就没资格摆谱罗。你自己想想,我们决定要结婚的那天晚上穿的是什么玩意儿?

旧短袄和起毛球的刷毛外套。

死心吧,我们自卫官就是这么回事。

被他这么一解嘲,由美心底对不能在和平时期成婚的那份歉疚好像都变得不足挂齿了。他又说道:

反正我们过得幸福不就好了?外在环境不重要啦。

这是他在提醒妻子能在这种局势中得到幸福,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然后,由美的面前坐着昔日的自己。

少女说她的咖啡里只要加奶精就好,这显然不是她原本的喜好。由美看得出少女的心思,便依着她的要求冲了咖啡。

虽然只是这个岁数,那神情却已经是个女人了。她对由美说,她不要可爱也不要人劝慰,强调着稚气的形容词统统不要。

思暮着一个年长她士岁的中尉,少女为情所苦的模样令由美印象深刻。由美明白,少女也在煎熬与解脱之间挣扎着反正年纪相差这么多,对方不会理睬一个小女孩,也许早点死心才好,省得弄到双方都尴尬。

少女想从这个念头里寻求解脱,却割舍不下,于是挣扎。

耽于安逸有什么错?惶惶于未知的明日又有什么错?我的男人就是要这样的我。

差点儿淡出的一段姻缘,到头来竟是在盐害的压力下圆满的;世间就是有这种事,而且那也不是坏事。

把结婚的动机推给盐害,也许只是在为自己的胆怯找藉口如今面对一个同样胆怯的少女,由美决定多聊聊其他不相干的事,当年的逃避就含糊带过吧。少女把由美看做一个能干又厉害的姊姊,让她忍不住也想威风一下。

于是少女稍稍打起精神,点头微笑这一步是如何使世界改变的,当时的由美还不知道。

在可能改变世界的那一场行动第二天,顾人怨司令的左脸颊大剌剌地贴了一块OK绷。

除了当事者以外,司令受伤的理由就只有正巧在旁的由美和阿正知道。暴怒的中尉毕竟不可能单凭阿正一个人拦住。

你们说他狠不狠?有必要下那么重的手吗?

不好意思,当时在场默许的恰巧都是没人性的家伙。由美和阿正笑得暧昧。

不过我好意外唷,想不到竟然是中尉黏着人家。

他们当然不会在人前卿卿我我,不过处处护着少女的中尉像是变了个人,经常流露出纵容的态度。

哪有他不早就是那样了吗?我倒觉得只是他一直在装模作样。啊,这个好好吃。你的手艺进步了。

真的?万岁。

教我做,我要学。

小俩口很久没在家里吃晚饭了。两人平常都是在队员餐厅里各自吃过饭才回家。

他们现在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奉司令之命,中尉在今天启程往西日本出发。当然也带着少女一起走。

临别之际,少女抱着由美哭了起来,经过一番安抚才上了车。

中尉看着这一幕也没说话,只是举起一只手向由美作势致歉。由美还是觉得他在宠那女孩,只是这感觉就像阿正在宠她时一样,可见中尉和少女也沉浸在幸福中。

也沉浸在幸福中。由美没多想,自然而然将自己的幸福公式套在那对情侣的身上。

喂,我去弄洗衣机,待会儿你去晾。

你这劳务分配不平均吧?阿正苦笑道,结果还是乖乖去晾。

没问题的。

我们会过得好好的。真奈,你们一定也会。

尽管时局如此,你们还是可以过得幸福,所以尽量去掌握幸福吧,不必去想自己亏欠了谁。

我衷心希望,那个小小的女孩子也能和她心爱的男人过得幸福,就像我现在和这修男人携手共渡的人生一样的幸福。

你怎么啦?

阿正忽然问道。

你刚才的表情好棒哦。

哦?有那么棒?

嗯,害我差点又爱上你了。你在想什么啊?

不告诉你,由美笑道,然后又说,你就乖乖的再次爱上我吧。结果阿正也笑了。

你就是这样。

至于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决定不去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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