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第五章 无底深渊(1 / 2)
再过两天春假就要结束了,新学期即将开始,学生们为了把握假期最后的时光,纷纷涌上街头。
好不容易才在咖啡厅点了杯饮料,可是在店门口大排长龙的人群压迫之下,实在不好意思久留,连逛累了的双脚都没充分休息就出了店门,奶茶里没溶尽的砂糖还在舌头上打转。
还以为能慢慢享受好吃的蛋糕跟红茶呢。
对呀,而且小瞳你也很喜欢这家店。
就是嘛!还想让麻琴你也吃吃看呢。不好意思,没让你留下好印象。
小瞳将手上装着衣物的纸袋换手拿,抬起一只手作势道歉。麻琴笑着把手贴了上去。
不会啦!刚刚的樱花蜜桃慕斯很好吃哦。
好吃吧?一想到有限期贩卖就更好吃了呢!
通往车站的这条徒步区,因为充满人潮而举步维艰,路旁的店家也全都爆满。不断气冲冲说着去下一间的小瞳,到了车站边也安分了许多。
看来是没辄了。就此散会吧。
好吧。开学以后再来报仇!
嗯,那我骑车回去啰,麻琴路上小心喔。
再见啰,后天见。
目送小瞳往脚踏车停车场离去之后,麻琴往售票区走去。
虽然平常能用月票,但是在休假期间也得乖乖买票。时值返家时刻,售票区前面也开始排上了短短的行列。麻琴叹了口气,老实地排在队伍尾端,这时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吓得麻琴回头。
不好意思,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是个看来比麻琴稍年长的男子,感觉像是个大学生,顶着常见的褐发,戴着银色的耳环以及胶框眼镜。虽然他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但依然是个陌生男子。
有什么事吗?
我跟朋友约在这附近,可是我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不太清楚见面的地点在哪里。
男子一脸茫然地探头张望。
请问烧瓶要怎么走呢?烧瓶不是实验用的那个吗?
听他这么说,麻琴安心不少。那里的确常作为集he地点,不过对外地的人来说并不是那么好找,就连麻琴也是经住在当地的小瞳介绍后才知道的。
麻琴见他不像是搭讪而是真的想问路,便卸下心防,微笑地指着男子身后的大门说:
那里是车站大门,过去之后第一个路口左转,有一个广场,正对广场的店家里有一间咖啡厅
可以的话,能不能带我过去呢?我怕到时又迷路就
从麻琴的所在位置,透过窗户也能看到广场的一部分,而且没复杂到能让人迷路的程度。
但麻琴看那男子的表情一脸不安,只好点了点头。
真不好意思。
不会反正离这里很近。
麻琴才先走没几步,男子就凑到她旁边来。
看你刚刚在买票的样子,你好像也不是当地人嘛?
呃、没错
这附近吗?我是说你学校在这附近吗?
男子比麻琴高一个头,他就像要缩短这差距似地,弯下腰来盯着麻琴的脸看。而他几近装熟的聊天内容,让麻琴不禁皱眉,一度卸下的戒心又再次苏醒了。
麻琴不理会男子的问话,指着广场一处,那里摆着个长达一公尺的虹吸式咖啡机。店名就写在正门口,底下酒精灯造型的灯光将店名照得光亮。
虽然广场上还林立着不少同性质的店,但唯有这间门口挤满了不时往车站张望的人们,看来这里的确是各方人士集he会面的场所。
那就是烧瓶啦,不知道是谁开始传的,那台虹吸式的咖啡机被大家叫做烧瓶的样子,现在已经取代原本招牌的地位了。
原来是这样啊。
那我就先回
既然都请你特地带我来了,就这样说再见我会很过意不去,不如让我请你喝杯茶吧。
我就知道!麻琴咬了咬嘴唇,耳里还依稀能听见小瞳说你人就是太好啰的声音。换作是她的话,人概在疑心骤起的时候就中断对话逃进电车里了吧。
你不是要等人吗?
其实我是提早来的,要是你能留下来陪我那就更好了。
他问路时那副不安的神情,现在看来应该也是装的。
举手之劳而已,用不着让你破费。我还要赶着回去呢。
虽不能像小瞳那样机警地应对,不过麻琴还是扔下一句话,转身就往车站大步前进,但这时她的手却被人拉住了。!
别急着跑嘛,佐仓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圣女的佐仓麻琴名号这么响亮,哪个男人没听过啊?
男子一扫困顿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
放开我!
不要摆出那种表情嘛。我是茂原贵史,读桂成大一年级。
贵史摘下眼镜放到胸前的口袋,并取出学生证在麻琴面前晃呀晃的。学生证上的照片没戴眼镜,看来刚刚的动作是刻意要让麻琴比对的。
但是这个男的不但知道麻琴的名字,现在还强行拉住了她,薄薄一本学生证实在不能保证什么。
我从以前就很想跟你聊聊天呢。
放手!我真的要赶着回家啦!
麻琴死命地抽手,但是一点效果也没有。贵史则是乐在其中地看着麻琴挣扎的样子。
那让我送你回去嘛,我开车比较快哟。
什么车
我的车子就停在车站的停车场,你就不用走路了,我一定会把你送回家的啦,走嘛走嘛。
贵史强拉着麻琴,痛得她叫出声来。这一叫,让群众的目光一齐朝他们集中过来。
麻琴见状,还想更大声求救时,贵史却干脆地松开了手。看来就算这男子想来硬的,但还是对周围的目光相当在意,接着他再度摆出一张苦瓜脸环顾四周。
麻琴见机不可失,将书包紧抱在胸前,弓起身子拔腿就跑。她不顾身后贵史的叫唤,一直线地冲到最靠边的剪票口站务员身边去,往身后一瞄。看到贵史在车站入口的玻璃门外,没有再进来的意思,瞪了麻琴一眼后往广场方向走去。
怎么了吗?
这个我没什么事。
若真的没事,肯定不会上气不接下气地猛然冲进剪票口,但现在是傍晚尖峰时刻,站务员并没多问,麻琴也只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道了个歉,就回到售票区去了。
她仍心有余悸。
虽然有过落单时被人搭讪的经验,在路上被叫出佐仓麻琴这个名字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死缠烂打,想硬哄她去咖啡厅的人也曾遇过。
但是贵史的强硬,和过去的遭遇有些不同。他那放肆无理的举动,纯粹是出于自信,认为麻琴不可能拒绝的绝对自信。这从他那善于交际的笑容下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麻琴卷起被贵史抓住而起皱的袖子,底下有些发红。
她一见那痕迹,不禁打了个冷颤。
要是真的被强行拉上车带走,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被小瞳说是心肠太好,麻琴也只能苦笑应对,因为自己的确是个烂好人,以后非得多多提防不可。
这里既不是转乘站,也不是学校或是离麻琴家最近的车站,只要小心避开的话,再次碰面的机率应该不高。虽然对不起小瞳,不过看来蛋糕复仇行得无限延期了。
麻琴望着车站大楼,确认不见贵史身影,才安心地松了口气。
不料,和贵史的再会,却远比预期还早得多了。
在开学典礼后,麻琴约小瞳到车站前的速食店商量前两天发生的事。不过店里早已被同款制服的人群塞满,半个空位也没有。
就在两人折返打算另谋他处之际,一道人影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要回去啦?
麻琴一听这声音,背后窜起一股恶寒。这再也不愿听见的声音没错,就是茂原贵史。
还没跟小瞳谈过呢、要怎么逃走等等,各种思绪在麻琴脑中盘旋,却理不出什么头绪便消散而去。
而小瞳却一脸不解地看着麻琴脸上的表情,看来她以为面前的男子只是个普通的登徒子,自然地挽起伫立着的麻琴的手,轻轻拉了一下。回过神来的麻琴吐了口气,在小瞳的引导之下想从一旁经过,然而贵史却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啊?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贵史亲昵的话调让小瞳犹疑了一下并停下脚步。贵史见状,更乘胜追击。
下次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手机一定会先关机的啦,这次就原谅我嘛。
你在说什么?
麻琴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贵史一听麻琴开口,唇上染上点笑意,又立刻换成另一张脸。
你果然还在生气,原谅我嘛。
贵史的话究竟有何企图?不知如何是好的麻琴陷入沉默。然而小瞳却凑近麻琴耳边低语:
等一下!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啊?
交往?
这个词,终于让麻琴注意到了。
经过第三者的耳里,这些话听起来跟恋人吵架没什么两样。
越不予理会,反而越添加其真实性。
同时春假刚结束的时期,对贵史的攻势也是一大利多。这是因为平时不容易接触到男性的女校学生,很容易在长假里结识男友的缘故。
你是要找我谈这个吗?
才不
这时麻琴才察觉到,速食店内的同学们也兴冲冲地看着贵史与自己。多半是像小瞳一样以为贵史就是麻琴的男朋友吧。
就算当场加以辩解,贵史若不改其态度则只是白费唇舌。对于麻琴的坚决态度无动于衷的贵史,恐怕不是动口就赢得了的角色。
麻琴?
小瞳,对不起!
麻琴甩开小瞳的手,快速逃离贵史以及群众好奇的眼光。麻琴颤抖的手从书包拿出月票,直奔剪票口,并且一口气冲上月台,最后累倒在长椅上。
(为什么,那个男的)
回想起来,他前天也说过圣女的佐仓这样的话。也就是说,他早知道麻琴就读圣堂女学院,并且在车站四周埋伏吗?
尽管如此,他又在打什么主意?明明只见过两次面,言行举止却表现得跟男友没两样,真不知羞耻。
等一下啦,你怎么啦麻琴!
小瞳
就算在吵架也不能用那种态度吧?茂原他还要我代为转达他的歉意呢。
吵架转达是什么意思?
哎哟、我怎么都不知道你有一个这么帅的男朋友啊?你瞒着我交往多久啦?
小瞳语气虽有点不悦,眼睛里却闪烁着调侃的光辉。看来小瞳根本不疑有他,就认定茂原是麻琴的男友了。
真不该丢下小瞳一个人跑来。贵史必定为了让谎言更加绘声绘影,不知道跟她又说了些什么吧。
才没在交往我根本没有交男朋友
你又来了。有什么好害羞的嘛!
你真的搞错了啦!我今天才第二次遇到他而已耶,而且第一次就是在前天跟你分手没多久之后!
这还是麻琴第一次在人前高声呼喊,但即使如此,她依然压抑不了心中对贵史的莫名恐惧及忿恨。
就算能把真相说出来,但除了真相以外的各种情绪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而小瞳虽然被麻琴的态度吓得点了点头,但这也只限今天而已。
翌日,在学校等待麻琴的是,对她与男友的爱苗滋长历程兴致勃勃的同学们。在速食店现场目击的学生们推波助澜之下,谣言竟一发不可收拾地蔓延开来,靠麻琴一己之力否认也否认不完。
就连最该相信麻琴的小瞳也说:
他又帅又有车,念桂大脑袋应该也不错,你干脆就跟他在一起嘛,这样连辩解的力气都省了。
居然在一旁说着这种风凉话。
只要他不再出现,谣言也许会随时间淡去。
但是贵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适时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放学回家的路上、和朋友出游的地点、有时甚至会在刚进去逛的店里出现。
有时看似刻意埋伏,有时又像是偶遇,根本没个准。
而且贵史每次都装出亲昵的样子,脸皮越来越厚。除了麻琴本人之外,无论是谁看到他都会认为是交往过一段时目的男友吧。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又出现新的麻烦困扰着麻琴她的手机不断被恶作剧电话骚扰。
直觉上当然会认为是贵史干的好事,但每次显示的号码皆不同,而且还分散于各种时间带,实在不像是一人所为。这种电话甚至在贵史跑来搭讪时也响过,当时贵史还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再加上常有奇怪的简讯传来,这是在骚扰电话之前还是之后已经记不得了。这阵子发生太多事,脑中有些混乱。无论如何,这些全都是遇见贵史后才发生的。
那些令人作恶的简讯,在每天上午和下午的三点三十二分都会传来。就算拒绝收讯,立刻又会换个位址重新发送过来,没完没了。内容血腥度更是越演越烈,麻琴甚至有因惊吓引起贫血过。
伺机而动的贵史、爱聊八卦的同学、响个不停的手机对这一切精疲力竭的麻琴,眼前浮现的是儿时玩伴那令人怀念的容颜。
搭电车到那个镇上去,只不过短短三十分钟不到的路程。明明出生后十五年来,几乎都没踏出那个镇上一步,如今搬到外地后,却一次也没回来过。
矗立在眼前的,并不是过去的住所,而是间古老的神社。
两年不见的神社跟麻琴记忆中没什么不同,只是她的胸中充满了怀旧之情。
曾经在这里摘花、拾叶,办家家酒回顾起一幕幕珍贵的回忆,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无论哪一幕情景,都有青梅竹马小吉的身影。
男孩子大多会跟其他男孩子生龙活虎地玩在一起,但温柔的小吉从未拒绝过麻琴的邀约,两人总是手牵着手一同到神社里去。
小吉爸爸跟小麻妈妈育有一对男女,还有一只茶色小柴犬应该是叫做
泰瑞。没错,它叫泰瑞。
吃完用花瓣做成的饭,就会牵泰瑞去散步。要是家家酒玩累了,两个人就坐在长长的石阶上,眺望镇上的景色。
小吉还因为麻琴说过不知道从这里跳下去能不能飞起来?而在石阶边将她死命拉住。而且并不会用很危险!摔下去怎么办?或是会被大人骂这种理由,而是用虽然小麻一定能飞得上去,但是我不会飞所以不要丢下我!这种充满小吉个人风格的回答。
小吉市川吉朗,现在究竟好不好呢?只知道他进了北见荣高中。家住得近,以致没有寄送贺年卡的习惯,现在想起来有点懊悔。要是跟吉朗有保持至少一年一度的联络,像现在这样突然拜访也不会过于唐突了。该不会,他已经忘记自己了吧?
小吉
要是能立刻和小吉见面,那该有多好。要是能和他像童年时那样天真无邪地欢笑,那该有多好。
长长的石阶,在眼泪彼端晃荡着。
等麻琴惊觉过来,一只脚已经踩空了。
滑落数阶后,她靠着双手用力撑住,才免于一难,然而脑中却有股莫名的晕眩感。麻琴费尽力气爬上最后一级石阶,在看到祠堂的瞬间,一阵剧烈的呕心感袭来,于是不支倒地。
***
在边门被长柄剪袭击后过了半小时,吉朗终于如愿来到最初的目的地书房,手上的托盘还摆上了一组茶具。
(虽然这个比较不伤胃不过还是泡咖啡容易多了。)
只用过茶包,没用茶叶泡过茶的吉朗,对茶叶的分量完全没有概念,只能死命回想八千代泡茶的步骤,死马当活马医,结果茶壶里的茶色果然比平时还浓上许多。
看看能不能用砂糖跟牛奶掩饰过去吉朗心里边这么想,边看看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架子上的某个瓶罐顶端。
吉朗偷偷为这个架子取了个梦幻架的外号,上头摆着装有各式各样梦幻食材的瓶罐。有八千代在做点心时会用到的银色颗粒、放在饼干中央的红色小球、用砂糖做的粉色小蝶小花等等,不胜枚举。
吉朗挑了一个蓝色盖子的瓶子,里头装满了浅紫色的小花。
记得八千代说这罐是糖酿紫罗兰。虽然吉朗没有尝过,既然说是糖酿,想必是甜滋滋的。
先把这个放进杯子里的话,就一定够甜了吧。
在托盘上敲出清脆声响的杯子里,漾着七朵小小的紫罗兰。就算这些还不够甜,花瓣浮在红茶上如此迷人的景致,肯定能在转眼之间抚慰真琴的心灵。
这么说来麻琴好像也很喜欢这种花呢
那段在神社玩耍的日子里,喜欢扮家家酒的麻琴,总是拿大叶子当碗,把刚摘来的小花乘在上面当作饭。虽然随着四季更替,花种也各有不同,但绝不会是水或沙之类的,一定是花。
孩子的爸,饭煮好了哟
谢啦,孩子的妈
还有孩子们的啊、对了,也要准备泰瑞的份哟。
那是一只在幻想世界里和两人一同嬉戏的茶色小狗这个家的每一份子,都对麻琴做的花饭赞不绝口。
小麻
吉朗的低语吹动了紫罗兰。他用力眨眨眼,将家家酒的情景扫去。在这里的并不是麻琴,而是真琴;自己不是吉朗,而是女仆吉香。
吉朗轻敲书房的门,可是没人回应。然而随侍真琴的吉朗只要没被拒绝,都可以自由进入书房,他也就毫不犹豫地把门给推开了。
打扰了,我把茶
才刚出口的话又立刻吞了回去。
讲完电话疲惫地瘫在沙发上的真琴,似乎就这样睡着了。他对于敲门声与吉朗说话声浑然不觉,带着细微呼声地熟睡着。
吉朗虽然想为他立刻端上一壶茶,可惜途中被扫除用具袭击,在厨房也笨手笨脚的,因此耗掉了不少时间。
他累坏了呢
将手中的托盘置于茶几上后,吉朗走向房间角落的一口木箱。
顶着花瓶的木箱里,叠着几条看来很保暖的毛毯。这是为了有时埋首工作,而就近在书房小憩的真琴所准备的。
吉朗尽量不出声地接近真琴,为他盖上毛毯。虽然毛毯质地轻柔,但真琴仍被这些微的重量影响,手抽动了一下。
(不要醒来啊!)
真琴睡着时仍旧是眉头深锁,看起来很难过似的,不过应该比清醒的时候好得多了。
如春生所说的,这阵子茂原家的电话特别频繁,贵子也连续二天登门拜访。为了还债,必须披星戴月地工作,为了谈生意,必须和大量的人接触。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仍无法无视身为最大融资来源的茂原家,要忍气吞声地应付他们打来的电话,还得对贵子毕恭毕敬地招呼。
这些动作当然都在浪费真琴宝贵的时间,导致他必须牺牲个人时间来弥补工作上的缺口。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