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西口仲夏狂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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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的池袋,伴随着闷热的天气,又迎来了一件新鲜的事物。一个指指甲大小的圆片,泛着清新的薄菏色,正面嵌着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有的时候它的背面会划上不明意义的英文或数字,而有的时候,它就只是素颜出现。这个被称作蛇丸、绿将军或蛇吻的圆片,有着药片的作用,却不会出现在正规的药店里。

它不会附赠双语说明书,但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了解它的用法与用量。你可以伴随着沁凉的矿泉水将它送入身体,或者是让它直接摩擦在牙齿之间。虽然后者会让你充分感受到苦口,但良药的魅力也在于此吧。药效发挥怍用时,你就可以伴随着高速的背景音乐,将你的活力和疯狂的气氛完美地结合。你不用考虑体力的消耗,只要你有时间,也有心情,就完全可以不顾及时差,从深夜十二点的日本一直舞动到加拿大迎来深夜的十二点。你就像是凌空而望的无畏使者,感受着那锋利的疼痛与刺激,可以用睥睨的态度俯视发生在这个世界中的一切。

在那个时刻,一切都可以灰飞烟灭,就像落定的尘埃般纤细而渺小。对于一个舞动的精灵来说,一切都可以被看穿与原谅。刻薄的老板、拿着警棍到处摇晃的譬察、保持着一成不变微笑的新闻主播、在八卦游戏中频频卖弄的偶像明星,没有一样东西可以阻止你兴奋的情绪,你可以对身边的一切都露出释怀的笑容,包括那恐怖的人肉炸弹、包括那被遗弃在街头的小婴儿,包括那印在报纸上优雅地挥舞高尔夫球棒的总统。一切都成为速度的俘虏,化身为舞池中的神明,敬畏着自己的信仰,充满着对自己的顶礼膜拜。

没有说明书,当然你也不会了解到这种绿色药片的副作用。据说有的舞者因为过分的精神投入,而导致生理机能严重失调,因血压的急遽升高而猝死;或者由于过分执着于内心的挖掘,导致生理机能变相紊乱,堕入终身的植物人行列。当然,这只是千分之一的不幸案例,而且可能是出于同时服用了其他药物或酗酒的原因。

毋庸置疑,这个绿色的药片拥有庞大的拥趸,吸引了无数毒虫以及新鲜的生源。池袋的小鬼头们也开始了绿色药片作用下的梦游,坠入兼容着抽离的痛楚与快感的幻动世界,感受着这条绿蛇的完美律动。

池袋将要迎来酷热的八月,我化身为同胞中的异类,没有对蛇吻以及Rave派对表示出任何兴趣。如果想要置身于派对那种狂欢的气氛,莫扎特的Allegro足够让我产生那样的错觉。而对于我这个健康宝宝来讲,那些如蛇吻一样稀奇古怪的药片,确实没有一点发挥作用的地方。

池袋的夏天,今年也展现出了异类的因素。连续两个星期的三十六度高温盘踞上空,在我印象中好像还史无前例。臭氧层被不断破坏以及人们心中充斥的烦闷因素,我先知般预计着池袋四十度的高温,已经是指日可待了。到时候,除了蛇吻的殉道者,也许池袋还会出现因高温吞噬而陨落的人。

我想有一个人应该不会遇到这种问题。只要是晴天,他就会坐在P'Parco前的树丛旁,敏锐地搜索着那些看起来很时尚同时又有着一定消费能力的小鬼,然后大声地呼喊道:

到我们店里看看吧,有上周才从纽约进口的最新T恤。我保证每一件都会符合你们的口味,是时下池袋最流行的款式!

如果有哪个不开窍的小鬼听信了他的蛊惑,接下来就只有听天由命了。在原本鼓鼓的钱包被掏空之后,就会被扔回那发烫的柏油马路。

周六的池袋,艳阳高照。我从池袋西口走下楼梯,进入这条横跨了JR轨道的WcRoad通道,又从池袋东口冒了出来。

那个高温终结者,依然在执着地搜寻着来往的小鬼们。旁边一间新开的大头贴店,挤满了热情洋溢的国中女生。

怎么样,艾迪?最近生意可好?

他用一个G少年的手势代表问候:

简直没法说,诚哥,这些小鬼们就像组成了丐帮一样,我都快不行了。

这个正在抱怨着的小鬼,名叫山口英臣Williams。他的母亲是本地的洒店小姐,父亲是一名美军维修兵。所以他是一个有着拿铁牛奶咖啡色皮肤的混血儿。

这么热的天,你还要在这儿搞推销,一定很累吧。你不会又吃什么怪东西了吧?

艾迪露出一股自我陶醉的笑容:

没有哇,我觉得现在很舒服呢,特凉快。诚哥你要不要也试一下,Piracetatine。

艾迪一边说着一边掏向腰包,我苦笑着说:

谢谢。我心领了。那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艾迪是充斥在我身边的药迷之一。药品对于他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只要是有新的种类出现,他就一定要身先士卒,那种感觉就像是小孩垂涎于五颜六色的糖果。

Piracetam可以加快左右腑的传导速度,促进联想,改善记亿。而Vinpocetine可以促进脑部血液循环。这些药品是通过FDA(美丽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认证,在美丽国公开上市的哦,绝对安全啦。诚哥完全可以试一下嘛,对你的写作也是大有好处哦。艾迪像个药学家一样ji情地解说着。

他的话确实有些让我动心,我好像确实需要一种能让人变聪明的药,不至于每次进行专栏写作时都绞尽脑汁。我甚至希望,能够开发出直接让人变成百万富翁的药。可惜,我刚刚度过了那样的状态,距离下一次的截稿时间还有漫长的三个星期。

这次不用啦,如果有需要我会来找你的。

刚刚回复完这位药剂师的热忱推荐,P'Parco入口处的音箱里就传出了剧烈的电子鼓敲击乐,那震撼的节奏让人下意识产生跟随的冲动,高亢的女声糅合在这极具穿透力的旋律中,掀起一渡波刺耳的音浪。

酷!永远子的新歌!

报完了歌名,艾迪就开始了他的舞蹈。他那身宽松的直条纹POLO运动装,就像是一匹双人床单。他缓慢地扭动若全身的关节,像是一条扭动在袋子里的蛇。旁边那群热情洋溢的大头贴行列,也为艾迪的舞蹈配起了尖叫的音乐。艾迪对我投来得意的一瞥,然后转向那群国中女生挥手致意。保持着他的蛇舞,他不禁感叹道:

好音乐加好药,今天实在是太完美了!

我站在原地,观察着这个在炎热的高温下舞动的小鬼。他好像完全脱离了这个季节,脚下那散发着热气的柏油马路以及不停喷出废气的汽车好像根本不存在于他的周边。他只是独自摇摆着,伴随着他身上那BBQ的徽章。BBQ是纽约布鲁克林区、布朗士区、皇后区的缩写,这个混血儿所在的嘻哈服装店,就取了这个名字。

我向仍然陶醉在舞蹈中的艾迪挥了挥手,然后就离开了。因为我既不精通舞蹈,同时也不愿意陪衬在这位自得其乐的主角身边。其实更关键的理由,是因为我的身体好像也期待着那样的舞动,这音乐的魅力确实是不可小觑。

我一边寻找着那少得可怜的阴凉处,一边走向西口的Libro连锁书店。从今天的早报广告栏里看到,一个我欣赏的作家出了新书。嗯,可能吧。我的行为看起来像个书呆子。但确实,我虽然乐于充当业余侦探,奔波于池袋的大街小巷,而且文字功底也只能对付几篇专栏稿件,但还是执着地熏陶在文学气息中,培养积极向上的精神修养。我想大家都应该是这样的,呵呵。因为我们总喜欢去追求那些身上不存在的闪光点。

Libro连锁书店属于半地下的性质,我正走下楼梯,手机突然响起。

阿诚吗?是我。

崇仔那干冰似的声音,倒是很适合在这个季节用来降温。

晚上有时间吗?

国王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压力。

恐怕不行哦,我可是有约会了。

国王听着我的冷笑话,不屑一顾地回复道:

你不用骗我啦,你早就没有女朋友了。我是真的有事要拜托你。

国王好像遇到了什么愁事,保持着压抑的声音,百姓也只好悉听尊便了:

知道啦。我去哪儿找你?

晚上十二点,我在幕张等你。

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禁对崇仔吼了起来。

不是吧!你是指千叶县的幕张?

国王听到百姓的吃惊语气,发出了窃笑:

正是!

你让我半夜十二点从池袋坐车绕道千叶去?有什么事,非到那个地方去办?

国王正视了百姓的疑问,开始严肃地回答:

阿诚,我准备让你看一样东西。可惜它只出现在十二点的幕张,你知道Rave吗?

我虽然没有亲自经历过Rave派对,不过回忆着艾迪的ji情描述,我还是能够大体想象到它的性质。

只闻其名。就是那种狂跳整夜,可以算是日本盂兰盆会舞的西方版本吧?

嗯,基本上就是那样。

崇仔最后向我交代着:

你的门票我会放在幕张Messe会展中心入口处。如果你觉得一个人无聊,可以把你的约会对象带上哦。我会给你预备两张票的。

国王的多功能鼻腔发出了一记笑声,没等我们反驳就直接挂掉了电话。他其实知道我现在是没有女朋友的。不过为了体现百姓的不凡潜力,我还是马上给五个美眉打去了电话。然后,就得到了五个相同的答案:

Rave派对?我其实一直很想去呢,可是今天实在没空,下次我一定会去哦,小诚诚。

我怀疑她们是上了同样的演讲课,所以选择了一模一样的拒绝理由。虽然我明白,在周六的下午才向忙碌的美眉们发出当晚的邀请,确实是违反流程。但如果就独自一人前往,确实会令崇仔看笑话的。

当天晚上,我将水果店提前收摊,就立刻奔到接近末班时刻的京叶线赶往幕张。当然,我也有同行的伙伴。他表示是第一次乘京叶线,一直像个好奇的小孩儿,趴在全新车厢的窗户上。我看看他那瘦削的背影,开始回想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没错,他就是那个BBQ嘻哈服饰店的勤奋员工,艾迪。

大概是在今年春天,艾迪置身于黑人拉客军团,就像现在效劳BBQ一样,执着地搜寻着每一个过路人。但那一天,他把要町OD(OverDrive)这个G少年中小有名气的武斗派小队,也作为了消费的客人。要町的小鬼头们几乎不需要导火索就可以引发出一起战争,艾迪当时就变成了孤独将军,被四个摩拳擦掌的对手带到了PParco的前面。我就在那个时候,像程咬金一般出现了。这个一直不太服输的小鬼,在知道我比他年长两岁之后,就用敬语开始称呼我。我见他人并不坏,就向要町的老大求情,终于熄灭了对方的火气。从此以后,艾迪就称呼我为诚哥,而且为我这个街头勇士宣传着这次光荣事迹。

我们已经认识半年了,他一直执着于两件事情:一是津津有味地尝试着不同的药片,二是勘奋地搜寻着客源。虽然在我看来,他的工作着实辛苦,但却总能看到他脸上爽朗的笑容。

我从回忆中抽离,看向这个紧贴在窗边的混血小鬼:

你为什么老是去吃那些奇怪的药?

只是觉得很爽啦。也许他大大咧咧地扯出了这句话。

艾迪转过头看向我,摸着他的自然卷发,转换到一副有些无奈的表情:

也许也是因为我老爸吧。他不要我和老妈了,一个人回到美丽国,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也是知道的,我家里很穷。其实也是挺烦的,但是我又没有能力去改变世界,只好选择去改变自己喽。很简单,只要一个药片就可以做到。

是吗?我看着艾迪身后那匆匆流逝的霓虹广告牌,发出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回复。听着他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的老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不过看着现在的艾迪,到底哪个老爸的情况比较好呢?

到了海滨幕张站,我和艾迪下了车。这座崭新的车站,有着科幻电影一般的场景,非常适合作为枪战电影的拍摄背景。走在街上的我们,就像井底之蛙般,透过高大建筑物之间的缝隙窥见那一抹暗蓝色的天空。我们仿佛置身于热带,沐浴在晚风里,跟随着如潮的人群,走向了幕张Messe。

要不要票?我有票啊,要不要?

还没到门口,一个黄牛就靠向我们,小声地吆喝着。

艾迪则一脸兴奋地说若:太棒了!今晚的演出是Heaven的御厨宗明一手策划的,还能看到永远子的现场表演。

我们和穿着黄棕色棒球外套、戴着粗大金链的黄牛擦身而过。我好奇地发问:

你说的Heaven是什么意思?

最近五六年,Heaven在F1本举办了很多场大型的Rave啊,御厨宗明就是那个组织的代表。诚哥,你现在还体会不到Rave的魅力,等一会儿现场表演开始了,你就会完全被它征服的。简直太酷了!

艾迪向看着外星人一样回答了我的问题,然后又沉浸在了自我陶醉中。黄牛们好像很有规矩,各自守着路灯下的地盘,招揽着路过的小鬼们。幕张Messe的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人是一身普通的仔裤T恤打扮;有的人选择了透明感的印度棉衫或洋装;还有的人,大概是把泳装穿来了。

随着这些奇怪的人流涌向Messe,我的心情也莫名地好了起来。我几乎忘了此行的目的,是来接受崇仔的任务。虽然和艾迪的二人组合有些怪异,但这并不能阻碍我的桃花运是吧。我问身边依然保持着期待情绪的艾迪:

你对哄美眉有研究吗?

当然了,诚哥。我的工作就是推销自己店里的商品,这种事情当然不在活下。

我在心中暗暗窃喜,这小子还真是有两下子,幸亏带他来了,也顺便感谢一下那些上了演讲课的美眉们。

我们在售票处拿到两张预留的入场券,然后就径直走向展览大厅。走廊的墙壁仿佛已经被吉他震得微微发颤,艾迪脚步轻快地跟在我的旁边。

我不行了。诚哥,等一下!

突然间他躲到了柱子后面,然后咕咚咕咚地灌下了几口矿泉水。

拜托!你又在往嘴里塞些什么?

艾迪得意地看向我:

我刚从网上买的蓝海豚,听说效果不错哦!

我哭笑不得地问这个执着的小鬼:

是什么做的?

艾迪的手掌上,正趴着一颗蓝色的药片,正面刻有一条色彩斑斓的海豚。这药的名字倒是挺名副其实。

我也不知道。可能有MDMA吧。这种药基本上都是混合出来的。诚哥,你要不要试一下?

MADA这种成分具有三甲氧苯乙胺的致幻作用,也具有**的兴奋作用。虽然各个国家已经将它列为限制名单,但它的流行速度不亚于即将开演的Rave。

不用了,一会儿我还要去跟别人谈些事情。我摇了摇头,回应着这个快要陷入迷蒙状态的小鬼。

那诚哥,如果需要就尽快来找我哦。到时候别怪我把最后一颗也吞掉,没有给你留!

接下来的那段路,陪在我身边的艾迪像是一个淌着口水的醉汉,我几乎都没有兴致去观掌走廊上那些香芋公司和啤酒公司的广告。

推开一扇大约三米高的厚重人门,我们进到了Rave的主会场。一个挂着圆形天花板、而积略小于足球场的大厅映入眼帘。此起彼伏的音乐声,几乎是直接震颤着心脏。我不由得倒吸了几口凉气,也放弃了和身边的艾迪说话,因为那样需要耗费很大的气力。

我们的正前方是一个由钢架组成的舞台,两个DJ好像正在上面卖力PK。我没有沉浸在想像中的意大利电子舞曲气氛中,倒像是步入了一个如火如荼的建筑工地,耳边充斥着不太优雅的噪音舞曲。散布在舞台四周的宾客已终开始了他们的狂舞。沿着舞台的边缘,摆放着很多香芋和啤酒,以及一些速食小摊。艾迪扯着嗓子向我吼道:

那边摊子上的蚕豆咖喱很不错哦!昕说摊主是一对罗马尼亚父子。

正说着,一个**岁的小男孩拎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顶着他那一头棕色的短发,从海滩伞下跑了出来。

诚哥,我们到场子里去跳舞吧!参加Rave是根本不可能立在这里欣赏的呀!

如果有机会,真希望读者们看到我的舞姿呀。我热爱水果店,也乐意充当业余侦探,搜肠刮肚般进行着专栏写作,还会追踪着某个作家的新书。当然我的天赋可是不光在这些方面哦,在西方古典音乐和二十世纪交响乐的影响下,我拥有着非常强烈的韵律感。这样看来,我真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优秀青年。

幸好我是一个有意识的狂舞者,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告别了那个意犹来尽的小鬼,准备去解决一下生理问题。幕张Messe的卫生间内铺满了白色的瓷砖,和走廊里的斑斓广告是完全迥异的风格。只有那还依稀传来的低音鼓声提醒着我,自己仍然置身于一个疯狂的舞池。

来到同样干净如消毒实验室的洗手台前,在舞池里游荡了二十分钟的我总算冲掉了一脸的汗。当我拿着小毛巾擦脸的时候,一个男子突然站到我旁边。他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别的人,然后就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怎么样,兄弟,跳得爽吗?我这儿有好东西要不要试一下?

眼前的男子穿着喇叭腿牛仔裤,上身配一件皮制黑背心,束着微卷的长发,透光镜下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

男子从右侧掀开背心,展示出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定睛看去,才发现挂在背心上面的是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小塑料袋。男子露出像艾迪一样兴奋的表情:

粉红劳力士、蓝诲豚、橘色印度人、黄色妖怪、白色666男子开始如数家珍,当然,只要你肯掏钱,我也能帮你弄到绿色的!

我又露出了外星人一样的表情,一脸疑惑地问道:

你说什么绿的?

男子的乳晕上长着几根三厘米长的胸毛。我这个敏感的侦探,难道还希望这样的细节有助于警方的调查?

你不会不知道吧!就是蛇吻啊!

我还是一头雾水,正想着该怎么回答他。只听到哐啷一声巨响,最内侧的一扇厕所门被踹开了,直直地弹成了九十度角。我和男子都下意识地抬起头.透过镜子,看到两个人正一步步向我们走来。他们是一对穿着同样衣服的胖瘦组合,上身是泛着光泽的黑色T恤,下身穿着沾满红色油漆的牛仔裤。其中一个瘦得像竹竿的男子冲药头抬了抬下巴:

你有蛇吻是吗?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竹竿男伸出手,在我的眼前晃过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绿蛇。药头开始了莫名的抖动,转身想要跑出去。另外一个胖男子则显示出和身材成反比的敏捷,迅速占领了卫生间的出口,像门神一样堵在了那里。从他那交叉的手背上,我也发现了那条绿蛇的刺青。

竹竿男留着一头小卷发,眯起他那四周满是皱纹的双眼,左手拍着药头冷汗涔涔的脸:

我们并不想妨碍你做生意,只是不能看到有人兜售假的蛇吻。你也是知道的,我们是有组织的企业,不能因为假货而毁了自己的信誉。你说是吧?

药头拼命地点着头,他那束在脑后的卷发也跟随着他的身体抖动着。竹竿男换上一副阴柔的嗓音:

明白了吧?好孩子,知错就改就是好的!

紧接着,他原本塞在仔裤兜里的右手猛地抬了起来。当我再次看向药头时,一把匕首正从他的脸颊处掠过,汨汨的血珠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药头的黑色背心滴落下来。

染指别人的生意,就会得到这样的回报。记住了吗?

药头已经被吓傻了,只是哆哆嗦嗦地点了下头。竹竿男大声吼道:

你的嘴巴呢!

我我记住了。

药头一边说着话,他的脸上就随之涨起了几颗血泡。竹竿男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个游戏真是不错呀,脸上吹出透明的红气球。高手哦!

竹竿男转头看向我,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吃假蛇吻,如果不幸失明就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了!再见。

然后他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大摇大摆地朝门口走去。我赶忙上前一步:

从你们这儿就可以买到正宗的蛇吻是吗?

竹竿男有些惊讶地看向我:

这个只能到时候再说了。反正我现在手头上是没有了,已经被那群小鬼分光了。如果你想要,下次Rave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小山男和竹竿男走出了卫生间,药头正在旁边闷头哭泣。我望向镜子_里的他:

他们是谁?

药头拽出一张纸巾,盖在还涌着血珠的睑颊上:

他们手背上的噬尾蛇是希腊神话的Uroboros,一条蛇咬住自己的尾巴,循环往复,象征着生死的轮回,是蛇吻经销商的统一标志。

我掏出手机问这个瑟缩在角落里的药头道:

我帮你叫救护车吧?

烦不烦啊,你快走吧!

真是好心没好报,我踏着已经被血迹染红的白色瓷砖,走出了卫生间。

舞台里还是一片喧腾,艾迪的眼神还真是不错,远远地就朝我打着招呼。我立即走了过去,他指着身边的女孩对我喊道:

两个大学生美眉呀,是浦安大学的!

两个人学生的装扮都将自己的优势展露无疑。一个留着雷鬼头的女生,穿了一件深色仔布胸衣,下身裹了一条杂色头巾。优美的背部线条点缀在昏暗的舞池里。另外一个女生顶着羽毛头,上身的T恤被挖开一个圆形的洞,一片浸着汗珠的塑料片被镶在胸前。我看着她们那空洞无神的眼睛,木讷地点头问好,她们也对我报以了面具般的笑容。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包括刚才的厕所袭击事件,还有现在这两个有着漂亮身躯却找不到灵魂寄居的美眉,以及旁边那张牙舞爪的艾迪。我真想现在能够席地而坐,和西口公园的街友们酣畅淋漓地喝上一通!

羽毛头女孩指着我尖叫起来:

感觉你好奇怪呀!跳舞的表情真恐怖。

我向两个美眉挤出一抹亲切的笑容,然后就转过身去继续扭着。真不明白崇仔所谓的只在Rave十二点中出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混迹在五千名疯狂的舞者中,化身成一只阿米巴虫。

施工暂时停止,噪音音乐戛然而止。一股熟悉的旋律流入耳畔,原曲是舒伯特晚年所作的四重奏,有着一个飘逸魅惑的名字《死神与少女》。精致的节奏与快速的张力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强烈的速度中流动着流畅柔婉的韵律。在这抽象的氛围中,我跟前仿佛闪过一个狂奔的少女,用力踢开了阻挡在前方的明暗死神。我不禁感叹道这位编曲深厚的功力,一把抢过了艾迪手里的矿泉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国王的电话姗姗来迟,我使劲捂住左边的耳边,冲着手机大声吼着:

喂?我是阿诚!

围王的寒流嗓音一阵阵传了过来:

怎么样?Rave的活动还不错吧?

我表示出了强烈的愤慨,拼命喊了一声:NO!电话那头好像是传来了浅笑声,我保持着低头弯腰的动怍,大步向前走去,摆脱了崇仔和舞者形成的对流天气。

咱们来谈谈正事吧,我在后台的休息室等你,就是那间挂着Con-ferenceRoom的最大的会议室。

还没等我回话,崇仔就又开口道:和你一起来的那个混血小鬼,就是你的约会对象吗?

我懒得去考虑祟仔这句话的言外之意,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以我都不可思议的力量,一脚踹开了沉重的金属门。

根据工作人员的指点.我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ConferenceRoom四周的墙壁都贴满了镜子,让会议室显得更加空旷。角落里散落着沙发,墙边一张足有十米长的折叠桌上,摆满了矿泉水。一些佩戴着工作证的男男女女聒噪地从身边掠过。我被困在用屏风隔开的岛屿里。

阿诚。在这儿!崇仔的声音很适时地响起。最里面的隔板间内,伸出了一只纤细的手腕。

身处异乡的侦探,产生了莫名的紧张感。我缓缓地走向最里侧的白色屏风,步入隔板间,然后就只觉眼前闪过了一道光芒。呵呵!没什么悬念,在这个摆着三张黑色沙发的休息室里,三个男子正悠哉悠哉地靠在沙发上,旁边还有一个表情僵硬的女子。池袋的国王独占了一张沙发,抬头指向旁边的座位,我心领神会地坐了下来。

我终于知道了那道光芒的出处,就是来源于对面的这个女子。我欣赏着她完美的曲线,直到眼光停留在她右腿中下方那根冷冰冰的金属棒,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上面安装的灵活部件。女子耸了耸肩膀:

你是头一回看到假肢吗?

我诚实地回答了她,这确实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假肢。旁边一个大概四十岁左右的胡须男,扶了一下黑框眼镜,开口说道: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吧。我是Heaven的代表御厨宗明。这位小姐就是今晚要在Rave演出的永远子,她是歌手、模特儿双栖发展哦。而且,她还负责公司的企划工作。旁边这两位,也是Heaven的年轻员工。

两个坐得笔直、文质彬彬的秘书男,轻轻向我点了下头。然后,池袋的国王总算开了尊口:

这位就是真岛诚,池袋的街头侦探。虽然他的办案速度我不敢恭维,但却总能把问题圆满地解决。有可能是因为独特的天赋吧,不过也不排斥走狗屎运的可能。

国王转头看着我,咧开嘴笑了起来:

呵呵。虽然他看起来有点儿呆头呆脑,不过不能光从他的穿着上品评哦,他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

我真不明白自己的衣着有什么怪异。比起那个在大热天,还穿着高领针织衫、套着牛仔外套的御厨宗明,我这身白色背心加Overall牛仔裤,可是艾迪推荐给我的时下最流行嘻哈装扮。

这个人真的可靠吗?不知道永远子是怎么看待我这身装扮的,她只是顺势抛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感觉自己在她眼里就像是一只会算数的狗。国王把身子仰到了沙发里,轻松地说着:

你可以放心。阿诚可以算是G少年的军师了,我们也算是共患难的兄弟呢。如果他都没有办法,我想无论是你们还是警察,可能都要被那些家伙玩弄于股掌喽。

我对国王的信任表示感谢,不过自己却感觉很是心虚。如果永远子向我抛出一道复杂的四则运算,我该怎么回答呢?因为刚才极度嘶吼,我只能用沙哑的声音发问:

你说的那些家伙是指谁?

御厨看向了身边的年轻员工,他们应该是进行了眼神的交流,但那两个人的表情却是纹丝未动。Heaven的代表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是噬尾蛇。

这个名词在今天晚上连续登场了两次。

是他?那个家伙,我刚才在卫生间里见到了。

永远子眯起那双藏在直刘海下的细长眼睛:

真的吗?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其实没跟我说话。只是有一个不幸的药头,被他们撞见在卖假蛇吻。他们说这样做会有损企业的名誉,就在药头的脸上划了一刀。

御厨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确实是一成的风格。

永远子那双细长的眼睛透出坚定的光芒。实际上,她的整张面孔都透出一股坚强的力量。她直直地看向我:

他们的手背上有刺青吗?

是。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绿蛇。

御厨向我这边靠了靠:

那些都是小事了。阿诚,我现在就把事情都交代给你吧。只是,你千万不能透露给譬方。否则,我们在座的每个人都有可能遇到危险。

Heaven的代表笑着看向我:

Rave的英文含义就是狂乱。大概十多年前,在西班牙和伦敦的一些小酒吧里,Rave不可避免地和药片联系在了一起,作为一种被称做快乐丸的代名词。客人们已经习惯于借助药片,淋漓尽致地享受狂舞。他们会在药物的怍用下,一直保持八个小时的亢奋情绪,感觉不到任何疲惫。在那种状态下,每个人都会置身于一个极乐世界,忘记身边的一切不快,只是尽情地狂舞,无休止地狂舞。你不用把它扯到政治的角度上,它也不存在丝毫的哲学意味。它只是让人撕掉面具,彻彻底底地投入到一项运动中去。不过,这种药片很快就步入了法律范围之外。这种类似**剂的药物,现在在日本也已经很盛行了。

御厨一口气播报完了Rave的来龙去脉,然后问我:

阿诚,你觉得这里,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吗?

我眼前浮现出那些充斥在舞池里的女人。她们竭力地卖弄着自己的胸部和表情,寄希望于成功挑逗别人的性刺激和购买欲。

走廊里香芋和啤酒的广告。我回复给这位Rave始祖一个无趣的回答。

始祖也露出了无趣的一笑,接着说道:刚开始的时候,Rave是有着独特魅力的,它在年轻人中间盛行,包括他们喜欢的一切时尚事物。比如说音乐、体育、游戏、服饰等。虽然也许不存在过高的思想意境。但毕竟也是一种文化的表现。

御厨的思绪好像也已经飘到了十年前的欧洲,当这场Rave风潮刚刚兴起的时候,他肯定也是其中的一位狂热分子吧。

不过近几年,如果想成功举办一场Rave,就需要付出相当多的力量。虽然Rave已经吸引了足够多的人,人们已经了解到它强大的震撼力。但它毕竟已经染上了商业气息。所以,广告商也就趁机而入了。不过确实,如果没有他们的投资,Rave也是很难办起来的。

虽然我不能苟同这位鼻租的某些说法,但也没有直接表示出来。

今晚的Rave其实就是一场完全商业性的演出,我们的目的就是赢得更多的利益。既然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摆脱金钱,那我们就给客人呈现出高品质的演出吧。我们只是从他们手里拿些钱,同时他们也享受到了相应的服务,这并不能说是件坏事。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喜欢这样的方式。如果有机会,我会邀请你来参加一场真正的Rave,我会精心准备,到时候你就会感受到它的魅力了。

我点着头说道:

你们的工作我大概已经了解了,噬尾蛇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御厨不慌不忙地拿起了桌上的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

阿诚,现在时间还早,舞池里的客人也才刚刚进入状态。我要在噬尾蛇之前,把Heaven成员的一些情况告诉你。

御厨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银包的金属盒,从里面倒出了一颗正面刻有X记号的蓝色药锭,然后直接扔进了嘴里,接着就传出了咯嘣咯嘣的咀嚼声。

御厨指着这个体积大概相当于两片感冒药的药锭,接着说道:这是纯度很高的MDMA,比起刚才我说到的快乐丸,它的纯度要高很多。我记得有本书上曾这样记载:从l990年到l995年,有54万人因误食快乐丸致死;因香芋致死的有55万人;而死于酒精中毒的有l2。5万人。阿诚,我的意思是,Heaven允许那些药头的出现,是因为类似快乐丸或**之类的药物,药效较轻微,客人们了解它的特性并且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们这样做,是希望尽量让客人感受到Rave的魅力。同时,我们也在尽量维护着Rave刚刚兴起时的文化底蕴。

御厨所谈到的问题好像有着深层的含义,涉及Heaven内部对于Rave底线的考量。我从余光里看到面无表情的崇仔,穴了句话:

你的意思是,噬尾蛇越过了这条底线是吗?

御厨摆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露出面具似的笑容,大概他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快就意识到问题的核心。

是的,噬尾蛇的性质完全变了。举个例子吧,噬尾蛇有着鲜明的目标性,让人充满了毁灭的**。而快乐丸从一开始,就只是让人产生跳舞的冲动。

我继续穴嘴道:

那蛇吻呢?

Rave的鼻祖摇了摇头:

蛇吻有着强烈的暗示性,它有着宿命般的寓意。不仅主导你的**同时也侵蚀你的精神,不由自主地躁动,然后剧烈地震颤,直到你欲罢不能。那种虚境般的幻想以及莫名的兴奋,让你感觉到

永远子补充了御厨的话:

就好像是飞了起来。

我发出了一句现在看起来很可笑的疑问,但当时只是抱着不耻下问的态度:

飞去哪里?

永远子瞪圆了她那双细长的眼睛,用右手摩挲着假肢的旋转轴,那个刚才真正闪出光芒的部位,看上去是刚刚才安装上的新零件。

飞到哪里?飞到你想像的边缘,就像接受着黎明的召唤,升至一个存在着无数灵异生命的国度。当然,你也有可能被抛到最底层的地狱。

永远子伸出她纤细的大拇指,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就直接飞向了那个世界。

眼前这个还在以习惯性动作抚摩着假肢的女子,像诗人一样解答了我的疑惑。

御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因此,Heaven在策划Rave时,是绝对禁止蛇吻这类约物出现的。阿诚,我想你已经明白我要拜托你的事情了吧?

侦探开始总结将要面对的工作,就像在我家的水果店,赶在整箱苹果还未完全报废之前,先把那些已经烂掉的苹果拣出去。

你的意思是放过那些微剂量的药物,只把噬尾蛇排除在外?但必须脱离警局,直接进行暗箱操作?

感谢安藤的推荐,阿诚你很聪明。御厨眯起了双眼,笑了起来。不知是刚才吞下的药片起了作用,还是他真的沉醉在这场交谈中。

这个时候,一个女职员走了进来:永远子小姐,该您上场了。

永远子麻利地站了起来,根本看不出她是一个安有假肢的人。她把外套轻轻地脱下,露出里面白色的麻制背心,平坦的小腹立即成为了傲人的焦点。她的个头很高,大概有一米七左右,两条颀长的双腿嗯,当然,是搭配着那只泛着光芒的假肢。她的低腰牛仔裤几乎露出了胯骨。一串蓝色的数字,被整齐地刻在她的下腹部:

1978。5。25

我诧异地抬起了头,看着眼前这个像是三维影像拼成的卡通娃娃:

这数字是什么意思?

永远子疾步向前走着,在将要迈出屏风隔断时,回头看向了我,然后一罕一句地回答道:

这是我的生日。

我觉得这个女人应该是在敷衍我,所以就没再说话。

永远子则接着开口道:御厨他很忙,Heaven的联络事宜由我来负责。你的手机号码在我这儿,有时间我会和你联系的。真岛诚先生,希望你一会儿能尽情享受Rave的魅力。

伴随着一道金属光芒,永远子消失在了屏风之后。

紧接着,不知是南于失去了那金属的光芒,还是失去了诗人本身的魅力,屏风对面的我们就好像被笼罩在了乌云里。

我又开始了锲而不舍地提问:一成是谁?他是噬尾蛇的成员吗?

御厨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看了一眼手表:

我想你还是等下问永远子吧。现在是我们去看表演的时间了,今天可是永远子第一次在公众场合表演新歌。

御厨和两个秘书站了起来,同时递给我一张工作证。我看向一直岿然不动的祟仔,他穿着一件像渔网一样、清晰透出健实肌肉的黑色短衫。这一身装束对于地袋的美眉来讲,必将造成多米诺骨牌的气势。可惜,我对他的欣赏程度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压低声音问道:

那些人一直是这个样子吗?一会儿心不在焉,一会儿又局促不安?

崇仔哼出了一声冷笑,点着头说道:

他们几乎是在半隐居,不跟其他人交往。

G少年怎么想到接这样的任务?

国王瞥向我:

Heaven的势力不仅限于池袋,他和日本的其他地区包括国外都有业务往来,G少年也是需要和别人打交道的。你知道经营学的基本理念是什么吗?

我诚实地给了崇仔否定的回答。国王居然吐出几个清晰的名词:

Actlocal,就是行动区域化;还有Thinkglobal,代表着思考全球化。

池袋的国王看着我那不可思议的表情,笑着耸了耸肩。我其实只是执着于生活的这个城市,根本无暇顾及外面世界的好与坏,但崇仔的想法自然会有他的道理。

真岛!一起去看看吧。

隐士团体的掌门人从远处温柔地招呼着我。

于是我穿过员工的专用通道,坐到第三排的贵宾席,后排的普通席上也坐满了Heaven的工作人员。我还看到了几个似曾相识的广告明星,可惜我对他们的兴趣还不如崇仔那件黑色的透视装。

看台的灯光暗了下来,真正的土角要登场了。台下五千名观众的呐喊声,形成一潮高过一潮的浪涛涌向舞台。伴随着永远子!永远子!这样的呼喊声,Rave的低音大鼓也开始了它的轰鸣,强烈的节奏感已经开始撞击每个人的心脏。袅袅的烟雾舞动成缥缈的云朵,伴随着蓝色的镭射光束斑驳了整个舞台。

来不及调整呼吸,一道耀眼的光芒就划破了舞台。带着假肢的永远子直直地立在光源的焦点,闭起眼睛开始了哼唱。永远子的声音纤细而又充满张力,就像她那细长的双眼中透出的坚定。她和她的声音一样,是一个矛盾体。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那些ji情澎湃的观众仿佛并不存在。她在这沸腾的气氛里营造着一股坚不可摧的冻结力。我回想着刚才脑中的画面。舒伯特的《死神与少女》。伫立在舞台上的她,就像是那个成功摆脱死神的少女,向无限的未来飞奔着。

几乎堆了三层楼高的PA音响里。泛出精致的背景音乐,融合着永远子悠远清澈的歌声,形成飞流而下的沁凉瀑布,点缀在这被呼喊声笼罩的舞台里。永远子伸出双臂,微微抬起头,轻轻地闭着双眼,迎向舞台的风声机。我仿佛真的看到她那双无形的翅膀,准备随时飞扬起来。

舞台上的工作人员,则不能完全沉醉在这样的气氛中,他们还有着各自的任务。DJ在打碟,VJ则负责变幻着舞台的布景,介绍新的乐曲。舞台后方那网球场大小的屏幕上,若隐若现着魅惑的影像背景。

霓虹般绚烂的泡沫、缠绕在一起的纷繁管线、澄静通透的秋日街道、樱花绽放的公园走廊、虔诚祈祷的阿拉们人背影、空灵虚幻的宇宙之旅。一幕幕影像背景朦胧地平铺在眼前,在你还未来得及欣赏感叹之前,就倏然而逝,留下一抹飘逸的气息,循环回复。

我没有吞下任何奇怪的药片,但已然陶醉在永远子的歌声中欲罢不能。我旁边的御厨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开始扭动着身躯。同时像艾迪一样,扯开嗓子大声嘶吼着:酷!太棒啦!

永远子站在飓风的中心,向我们挥起了手。她身后的背景,呈现出空旷的夏季平原,望不到边际的湛蓝天空中泛着缥缈的云朵。突然间,宁静的整体被幻化成菱形的碎片,急遽地四散开去,来不及捕捉的魅惑。永远子仿佛飘至了我的眼前,在我的耳边轻声吐露:拉住我的手吧,到我这里来感受永远。

我的身体仿佛已经脱离了意志,不受控制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感受着内心深处剧烈的震颤,肆意地狂舞起来。

是的,我仿佛体会到了御厨所形容的感受。存在于这个世界中,每个人都是一个疯狂的个体,生命是一种没有规则、超越界限、不受控制的狂热风暴。我们的追求、无限的追求,就是极度强烈的速度与力量。

在永远子持续了一个小时的表演当中,那样的ji情瞬间没有再次出现在我的身上。接下来的我,就可以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欣赏着那些稍纵即逝的纷繁背景;或者像永远子一样轻轻地闭上眼睛,沉浸在她那空灵的歌声中。

永远子的演出结柬之后,我拖着超负荷的身躯找到了坐在普通席上的艾迪。凌晨五点,我和那两个过分丰满的浦安女大学生挥手告别,迅速霸占了一条通道上的长椅。之所以要迅速,是因为这个像是战地医院的舞厅里,已经躺满了横七竖八的男男女女。他们像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各个角落。我很快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恍恍惚惚中还梦到了警车的鸣笛声。

这场由御厨亲手策划的幕张Rave,在浩浩荡荡地充斥了整个午夜之后,把我们带到了周日上午的十点。经过短暂睡眠就恢复精力的伤员们,将雷鸣般的掌声作为闭幕式送给了这场完美的盛典。我没有看到崇仔的身影,这位池袋国王保持着一贯的原则,已经独自回到了池袋。

艾迪存海滨幕张的车站前结束了与女大学生的邂逅。估计是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号码。在夜晚都会让人产生身处热带幻觉的幕张,正午的时候,当然丝毫不吝啬它的威力。垂直于头顶的阳光,直直地将它的光束印在人们身上。艾迪大概是又吞下了蓝海豚,所以他就像是游荡在海洋中一般轻松而对着骄阳酷日。他伸开手臂,摆出一个懒散的POSE,一双空洞无神的双眼,迷茫地望向远方。惟一没有改变的就是他那仍然高涨的情绪:

诚哥!今天实在是太爽啦!

我扔下这个热血沸腾的小鬼,独自去买了车票。

我快要累死了,近期不打算再听电子了。我边说着,边把票递给了艾迪。

艾迪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难道两岁的年龄差异就会出现代沟?

这次参加Rave我的收获很大哦。不仅看到了永远子的现场表演,还遇到了两个漂亮美眉。后来,我还买到了不错的药哦。诚哥,!今天的Rave真是太完美了!

当时的我,被炙烤在炎炎烈日下,拖着仿佛已经被抽空活力的四肢,感觉艾迪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天国传来,稍纵即逝:诚哥!今天的Rave真是太完美了!

只可惜,艾迪那爽朗的笑声没有持续到翌年的仲夏,哪怕是他那得意忘形时扭曲在一起的表情。

挪着被灌了铅一样的脚步,在快到自动检票口的时候,我的手机很配合地响了起来。我后悔没转接语音信箱,只好无奈地拿了起来。一个沙哑的女声:

阿诚吗?我是永远子,你现在有时间吗?

我的车票已经被剪票机吸了进去,然后又被迅速吐了出来。我几乎已经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回应着:

我实在太累了,今天晚上咱们再联系吧。

电话那头的女生,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阿诚,我也一样要累死了。只是我希望你能在这件事情见报之前,亲临一下现场。

你在说什么?我尽量把自己从那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扯回来。

是蛇吻。凌晨的时候有十二个人出现了异常现象,其中三个人现在处于重度昏迷。Heaven的工作人员都慌了,御厨现在又被带到警察署去了。你能不能赶到幕张中央医院来?

侦探的意识突然清醒,立即断挂了电话准备出发。艾迪一脸疑惑地问道:

你要干吗去?那车票怎么办?

我一边往回走,一边向艾迪招着手:

你先回去吧,我有急事!忙完之后我自己回去。

艾迪不知所措地站在了原地,我急忙奔向了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

幕张的中央医院完全可以和海滨车站媲美,充满着强烈的艺术气息。媒体记者蜂拥而至,就像狗仔队抓拍当红明星一样捕捉着每一个线索。而我也非常荣幸地化身为影像焦点,从停车场走到医院的那段过程全部被记录了下来。

穿过医院的双层自动门,进入到嵌着玻璃天花板的大厅,排成半圆形的白色长椅,围住了整个柜台。一个闪着金属光芒的女人迈着劲健的步伐朝我走了过来:

咱们现在不能直接进病房,就到外面去看一下吧。她低下了头,我眼前只有一顶压得很低的宽檐帽。

我怅然若失地点了点头:

Heaven不是从来不和蛇吻打交道吗?

永远子的目光从泪滴形的太阳镜片下透出来:

放心吧。我们要尽量把这件事情圆满解决,大概只会涉及那些广告商的利益吧。

永远子一边说着,边又迈着大步朝电梯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发问:

不好意思,你也许觉得我多事。可是你这样一直走,腿受得了吗?

因为在凌晨那长达一个小时的ji情表演里,永远子一直在伫立着唱歌,或者跑到舞台的角落里和观众互动,再或者直接兴奋地跳跃,没有一刻停歇。永远子头也不回地回答着:

没事的。我经过专门的训练。

我加快了脚步,跟在这个随时会超过我的永远子旁边,走进了电梯。

四层的内科病房,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一些穿着和服式夏季病服的患者正坐在长椅上抽烟。我们径直步入了走廊,感受着窗外洒进的和煦阳光。护理站前面的两间病房,有一间没有关门,永远子把头探了进去。探察情报:

三个昏迷的病人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其他人应该问题不大,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这个时候,病房里传出了尖叫声。我们心照不宣地想到了一位仁兄,所以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起来像御厨。你表演的时候,他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大喊,当然我也很兴奋!

永远子大概已经听惯了这样的赞赏,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一位从病房里走出的护士也以同样的表情瞥了我们一眼。我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向永远子提议道:

咱们进去看看吧。

永远子把头朝向禁止进入的标牌。

现在这里没有警察,应该没什么问题。要是万有人问起来,咱们就说是刚才参加了Rave的观众。

心思缜密的侦探先走进了病房,光芒万丈的模特儿紧随其后。病房里保持着等距的八张病床上,躺着六个因蛇吻而入院的患者。正如永远子的情报,他们看起来没什么大碍。有人正在高谈阔论着,还有人戴着耳机听歌。

走在永远于前而的我好像是透明的,当光芒刚一闪现在病房里,就引发了一阵骚动。我走向一个半躺在床上的男人,他穿着一件印有抽象幻觉般图案的T恤,胸口处的暖色调晕染出了一个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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