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第八章 风云(1 / 2)
1、求婚
从高高的窗户俯视着城门的大公喃喃自语:
六、七八辆。
大公哼了一声。
全都被退回来了。
看见父亲的太阳穴浮现的血管,舒南安抚地说:
没办法。如果换成我,我应该也不会接受吧!
大公慢慢地抬起头,什么都没说。
真王哈尔米雅的讣闻送来时,大公为了哀悼哈尔米雅的死而送了金银、绸缎等大量的财宝给赛米雅。但是那些财宝全都和运送的马车一起原封不动地被送了回来。
在运送财宝的马车回来之前,大公派去致哀的快马使者就先抵达了,并禀报大公赛米雅公主连王宫的门都不让自己进去,就把自己赶走了。
斗蛇袭击真王的消息在袭击发生的隔天就传到大公耳里了。
大公知道了之后,立刻派快马使者到王宫和卡萨鲁姆侯的公馆,想澄清真王和赛米雅公主被袭击一事和自己毫无瓜葛,只不过那些使者也都碰了一鼻子灰,就这么回来了。
大公低声说:
连事情的真相都不查清楚,就直接摆出这种态度,就算贵为公主我也无法原谅。
背对着从窗户射进来的光线,父亲黑漆漆的身型和阴影融成一片。
随随便便就被这种栽赃策略欺骗的人,竟然是君临天下的王,我看这个王国也没什么未来了。
父亲
无视说到一半的舒南,大公继续说道;
利用斗蛇让我背上杀害真王罪名的策略,真是没有格调,不过要是使出这种手段的人不小心成了在后台操纵王权的人,这个王国想必会从内部开始腐烂、崩解吧!我们也在这艘船上,所以绝对不能任由愚昧的船长把船弄沉。
父亲!
努根用尖锐的声音怒吼,一把推开他的兄长,走到大公面前。
就算是父亲,说这种话也太放肆了!请您收敛
就在眼露怒意的努根大喊的同时,大公拔出了剑.用剑腹用力地打了次男的耳朵。努根按住耳朵倒了下来,跪在地上。
大公蔑视着又惊又怒的儿子,用极其冷淡的声音说:
你要幼稚到什么时候?要是这种肤浅的固执想法害得你的兄长没有立足之地,我随时都会砍掉你的头。
倏地抽回剑,流畅地收进剑鞘里之后,大公看着长男。
你也要跟我唱反调吗?
舒南摇摇头。
不,这或许就是现在的时势。
长男的回答让大公嘴边浮出笑容。
在大公开口之前,舒南就接着说道:不过,还是应该给对方一定的期限吧,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大公皱起眉头。
这种事情就是要速战速决,这样效果才好。
舒南摇摇头。
如果是和拥有兵力的其他王国打仗的话,当然是如此没错。但是,我觉得这次的情况不同。
舒南走近弟弟,抓着他的手肘把他扶起来,同时说:
要打赢这场战争就跟扭断小婴儿的手臂一样简单,然而,真正困难的是接下来的事吧?
舒南高傲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说:
父亲,我有一个想法,您能够交给我去处理吗?
*
一面响着又高又细的笛声,卖着鱼鲜的小贩推着台车走了过去。
耶尔把手放在额头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他早就醒来了,不过却无意起床,一直看着在午后阳光下变得蒙胧的天花板木纹。
从真王哈尔米雅的丧礼到新的真王上任之前的这十天,耶尔几乎没有阖眼。他就在那些往来奔波的不安人们之间,默默地护卫着新任真王。
今天早上,当值夜结束、破晓的时刻来临时,耶尔不知为何不想回到硬盾的休息室。他把事情交代给凯尔之后,就回到了这个睽违十多天的家。
当耶尔疲累地倒在床上时,他还没发现地板和窗框上都积了一层灰,直到身体躺平之后,他才发现这件事。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一个衣柜之外。就只有耶尔久久不曾碰过的制作工具看起来就像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直潜藏在心底的空虚感慢慢渗入骨髓,让自己的身体变得轻薄透明。
他的存在意义只是成为杀人的箭、成为挡箭的盾牌,他也是这么活过来的。他身边没有别人,接下来的日子也只会持续这样的孤独和空虚而已当他躺着时,那分无名的空虚就会彻底地渗透到身体里。
鱼贩似乎弯过转角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好远。
(这个王国)
已经撑不下去了吧!能够以现今的样子存在的时间,或许已经所剩无几了。
可是,不管这个王国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没有必要担心,因为思考王国的存在方式并不是他的工作。
他是保护真王的工具,他该思考的,就只有如何守护真王的性命。
(但是)
耶尔闭上眼睛。
(该拿那个男人怎么办)
耶尔在卡萨鲁姆侯的公馆向哈尔米雅说出自己对那个男人的怀疑,哈尔米雅也说会想想看要如何处置那个男人,然而哈尔米雅的猝死却让一切回到原点。
带着毫无血色的脸庞举行仪式的年轻真王赛米雅,她那虚弱的声音,此刻在耶尔的耳里响起。耶尔一定得让赛米雅知道杀死她祖母的人是谁,可是就算告诉了她,耶尔也不确定她会不会相信
耶尔叹了一口气。
他大概知道那个男人对年轻的真王有什么企图了。
和哈尔米雅不同,那个男人不会危害赛米雅的生命。就这罾意义来说,这件事情就已经是自己任务外的事了。
可是照这样下去,耶尔就得以受那个男人摆布的真王盾牌的身分,度过往后的日子
这么一想之后,耶尔突然觉得相当无奈。
过着这种人生的时候,自己的内心某处还是追求着为真王舍命的价值。就算只是烂命一条,耶尔还是想为了有价值的人舍弃性命。
自己的性命就是一个塞满大粒金的袋子。在母亲接过袋子的那个时候起,自己身为人的价值就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耶尔把手覆在脸上,长时间聆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
回到自己的房间,终于可以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赛米雅觉得现在应该可以哭了。
然而,当她坐在熟悉的椅子上,茫茫然地看着夕阳在地上落下的窗影时,眼泪却没有流出来。
祖母的驾崩实在太突然了。
即使自己是丧礼和就任仪式上的主角,赛米雅还是有种奇妙的不真实感,就好像是在远处看着自己举行仪式似的。即使是现在这样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那种感觉仍旧没有消失。彷佛在梦中一样,现实对赛米雅来说毫无真实感。
有很多事情非做不可,尤其是那个肮脏的大公,赛米雅得赶快想出处罚他的方式才行。可是,连这么重要的想法都像是突然浮现似的,和情绪毫无关联。
听到达米雅在门外请求进房的时候,赛米雅惊讶地睁开眼睛。
请进。
门一打开,达米雅就进来了。吊着手臂的布虽然已经拆掉了,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
不过,当赛米雅看到这个从小时候起,就一直身负父亲、兄长、朋友角色的达米雅温柔的目光时,回到真实的感觉立刻浮现,祖母已经消失在她的日常生活中的感觉,也立刻涌上心头。
一看见赛米雅颤抖的嘴唇,达米雅便跨大步走近赛米雅,伸出手用力抱住她。
当达米雅的体温围绕住自己那一瞬间,眼泪立刻夺眶而出。
赛米雅紧紧抓住达米雅,开始压着声音哭泣。
达米雅搂住赛米雅,并把脸埋在她的发丝里,轻抚她的背。达米雅的眼中也流出了泪水。
哭了好一阵子,泪水开始渐渐停止,赛米雅还是把脸埋在达米雅的胸膛里,喃喃说道:
谢谢,拜舅舅所赐我才终于能为祖母的死感到哀伤。
达米雅什么都没说,只是温柔地摸着赛米雅的头发。
如果死亡会来得那么突然,我就得尽快生小孩了。
一边用沙哑的声音呢喃,赛米雅一边露出了苦笑。
要先把担任下一任真王的女儿生出来才行。
达米雅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摇了两次赛米雅纤瘦的身体。
别说这种话。
彷佛吐气般说着,达米雅再度摸着赛米雅的头发。
你不是传承王权的工具喔,赛米雅。
赛米雅把手放在达米雅的胸口,稍微移开身体,抬头看着达米雅的脸。
舅舅拜托你,我最不希望听到舅舅说这种无谓的安慰了。我很清楚自己是谁,以及自己的工作是什么。
赛米雅的嘴唇露出一抹凄惨的微笑。
从懂事的时候开始,我就不曾忘记过。
达米雅摇摇头。
不,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因为你从来没有注意到最重要的东西。
赛米雅皱起眉头。
最重要的东西?
没错。
达米雅挑起眉毛,说:
王位不只是带来痛苦的位子。如果那是不得不坐上去的位子,不妨就尽量享受坐在那个位子才看到的景色吧!可是你却从来没有享受过王权,对吗?
赛米雅低下头。
达米雅轻轻地把手指放在赛米雅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你可是这个王国里唯一一个可以选择任何男人的女孩喔,只要随心所欲地选择一个喜欢的男人当丈夫就好了。
赛米雅露出微微的苦笑。
怎么可能。
赛米雅的苦笑表情和她祖母相似得令达米雅惊讶。
我是这个王国唯一一个不能选择真正喜欢的男人的女孩,舅舅明明就知道。
不,我不知道。为什么呢?
赛米雅叹了一口气。
舅舅,你想想看吧!从血统来看的话,只能选远房表哥欧里亚吧?那个弱不禁风的短命鬼?还是没有神圣血统的本地贵族的儿子们,那些傲慢、被宠坏的纨绔子弟?别说这种毫无意的话了。
达米雅在抓着赛米雅下巴的手指上便了一点儿力气。
什么叫毫无意义?这是最重要的问题喔,赛米雅如果有的话,你就说啊!
有什么?
就是真正喜欢的男人啊。
赛米雅屏气不语。她本来要别开视线,不过还是改变了主意,笔直地注视着达米雅。
我没有喜欢的男人。
达米雅噗哧一笑。
少来了。别的事情也就算了,在男女关系方面我可是身经百战喔你现在的表情就是铁证。
达米雅放开了抓着赛米雅下巴的手指,搂住赛米雅。他像在摇小婴儿似的,轻轻地摇着赛米雅。
放轻松至少在我怀里的时候,你可以轻松一点。
达米雅把睑埋进赛米雅的头发里,悄声呢喃:
你不是孤单一人,我永远都会待在你身边的。
*
拿着剑和盾牌站在真王赛米雅房间门口的耶尔忽然抬起头来。
有人正从远方的走廊奔跑过来,那是代表着有紧急事态发生的脚步声。
扭曲着脸奔跑过来的,是守门人凯尔。
什么事?
凯尔压低声音回答。
大公的长男来了,他说他想看真王。
耶尔用尖锐的声音反问:
兵力有多少?
这个嘛他们没有武装。
你说什么?
他只带了三个缺手断腿的非武装男子过来。
缺手断腿?
嗯,有的男人脸上还受了很严重的伤。
耶尔沉默了。
他知道那个名叫舒南的聪明年轻人想要对真王说什么了。
由我来禀告真王,你在这里等一下。
这么说完,耶尔便站在真王起居室的门前,告知来意。
等了一会儿以后,真王才准许耶尔进去。
打开门,走进起居室里后,耶尔便看到达米雅和真王赛米雅依偎着站在一起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过的关系,赛米雅的眼睛红红的,不过她的表情却超平想像的开朗,脸颊也很红润。
一股苦涩的感觉在耶尔的心中下沉。
耶尔鞠躬之后,告诉真王舒南来到王宫门口了。
你说什么?
血色立刻从赛米雅的脸上消失。
达米雅搂着赛米雅瘦弱的肩膀,安抚地说:
你没有必要见他,把他赶回去就好了。
赛米雅依赖地抬头看着达米雅。
达米雅用力地搂了一下赛米雅的肩头,开口说:
不见面代表了重大的意义真王,不需要感情用事,坚定你的态度即可。
赛米雅把目光从达米雅的脸上别开,看着表情严肃的耶尔。她的瞳孔反射出内心的迷惘,不停晃动着。
吸了一口气之后,赛米雅用细细的声音说:
把舒南带到觐见室去。
看见没带随从、独自一人走进觐见室的舒南那瞬间,赛米雅有些惊讶。四年的岁月让舒南变成一个成熟、沉静的知性男人。和他比起来,自己却好像只是不再年轻了,害得赛米雅有点后悔和他见面。
舒南跪着低头问候。
非常感谢您允许我觐见您,我衷心为哈尔米雅大人感到惋惜。
塞米雅还是板着一张脸,喃喃自语似的说:
惋惜?你惋惜什么?
舒南把脸抬了起来,不过他还是闭口不语,似乎在等赛米雅说下去。
坐在赛米雅身旁的达米雅代替赛米雅说:
我们都知道是谁杀了姑妈,你竟然说得出这种虚伪的悼词。这副厚脸皮应该是遗传自令尊吧!
舒南连脸色都没变,他看着达米雅。
非常抱歉,您知道是谁袭击了哈尔米雅大人吗?
血气冲上了赛米雅的脸颊。
你竟然还说得出这种话!祖母是被斗蛇袭击的。除了大公以外,你说还有谁会用那种不洁的生物!
舒南微微皱起眉头。
我想您应该知道,自从东边的骑马民族拉萨频繁地威胁国界以来,斗蛇的需要就大为增加,在真王领民之中,也有好几个人在使用斗蛇。
赛米雅挑起了柳叶眉。
所以呢,你是说真王领民企图暗杀真王吗?
赛米雅陛下,
吸了一口气之后,舒南说道:
用那种肮脏的手段暗杀真王,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利益?
赛米雅不知道舒南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便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愚蠢的血与污秽就算了,我们有那么做的必要吗?我没想到陛下居然没有发现这么明显的事实。
怒火中烧的赛米雅尖锐地反问:
只要真王一死,你们就可以称王了。这不是利益是什么?
如果您过世的话,大公就会称王?那暗杀就更没有意义了吧!
在不知不觉间,舒南的声音渐渐变得坚定严肃。
您把我们看得那么扁吗?倘若我们认为这个王国不适合交给真王,我们会光明正大地获得王位,根本不需要用到暗杀那种肮脏的手段。一直抵御侵扰国界的外敌、保护王国的我们,可是拥有一百名斗蛇部队和一万名骑兵喔!只要我们有意,明天就可以把您废掉,住进这间王宫来,这就是我们拥有的力量。
达米雅突然笑了出来。
终于说出真话了。赛米雅陛下,您应该很清楚了吧!这正是大公的本意,他想用武力夺取王位。
达米雅摇着头对舒南微笑。
舒南,就如同你所言,要杀掉我们、篡夺王位是非常简单的事。不过,用这种方法得到的,只是即将灭亡的王国空虚的王位罢了。真王是神,如果你看不见现在在你面前这位真王拥有的神威,而用武力篡夺了王位,这个失去神的王国最后也只会毁灭吧!
舒南注视着赛米雅,而不是达米雅。
他沉默地看了赛米雅好一会儿之后,才用平静的口吻说:
您也这么认为吗?
赛米雅立刻回答:
当然。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舒南干脆地点头。
是的,我不这么觉得。
舒南边说边站了起来。
我们不觉得您是神。不能让这个王国幸福的人,为什么会是神呢?
血色迅速地从赛米雅的脸颊上消失。
她举手制止了站起身准备破口大骂的达米雅,用微弱的声音说:
你为什么说我不能让这个王国幸福?
那我倒要问问,您打算如何治疗这个处在澦死深渊的王国的病症?
赛米雅的嘴唇颤抖。
让这个国家生病的,是你们欲求不满的野心吧!我会用清净的心治理这个王国,不会被你们脏污的歪理迷惑的。的确,没有武力可以保护我。但是,如果我因为武力而消失了,这个王国干净的灵魂也会消失。那个时候,这个王国就会灭亡,毁掉这个王国的人是你,不是我。
舒南摇摇头。
没有武力保护您?别开玩笑了。您觉得一直以来都是谁在保护您呢?我说的不单指您自己,而是这个王国。
舒南的眼里浮现清清楚楚的愠色。
您有勇气亲眼看看保护这个王国的人们是什么样子吗?
赛米雅强硬地回答:
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我都不会害怕。
舒南点头。
那您就看看吧进来!
舒南大声一喝之后,门扉打开,三个男人鱼贯地走进觐见室。
看见他们的模样时,赛米雅倒抽了一口气。
他们都是看起来未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其中一个右手手肘以下什么都没有,另外一个失去了左大腿下的部分,用棒状的义肢支撑着身体。最后一个则是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他那张连胡碴都没有的光滑面容上,以右眼为中心的部分全都烧掉了,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现在只有一个空虚的洞。
舒南一一把手放在他们的肩膀上,说:
前年拉萨从赫萨尔山攻进来的时候,这位拉哈尔为了防守要塞的城门失去了右手。这位尤南也是在同一场战争和骑兵交战,左脚受了重伤,因为伤口化脓,最后只好从大腿处切除。这位名叫洛卡尔的少年兵视力很好,是个很可靠的了望员,可是,他在了望台上被敌军的火箭射伤了右眼。
舒南静静地重新面对赛米雅。
有上千名士兵负着这种一辈子无法消失的伤,在这个王国里生活。在冰冷的土壤中渐渐腐化的上千位战死的士兵,还有他们的父母、儿女、情人要是他们知道您觉得没有人在保护您的话,他们一定会愤而质问您,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您的他们,究竟算什么?
赛米雅屏着气看着那名没有眼睛的少年。
少年也用仅存的单眼看着赛米雅。他带着一副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正面对真王的表情,一直看着赛米雅。
该把愤怒和质疑全部倾吐出来吗?还是该感到敬畏呢?现在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对?那只眼睛诚实而令人哀伤地表达出迷惘的他心中的犹疑。
赛米雅无法思考现在涌上胸口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落泪。
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她想要独自思考的时间,她实在不知道在现在这个场合里,自己应该说什么才好。
赛米雅大人
舒南用沙哑的声音直接喊了真王的名字。
我们一直都是这样赌上自己的性命守护这个王国,防止这个王国遭受他国的蹂躏。我们并不打算美化这件事情,也不想把它说得很悲情。但是,我实在不觉得由不清楚现实情况的人来领导这个王国是正确的。
他的声音彷佛是从窗户射进来的夕阳光影。
逐渐西坠的阳光,宣告了夜晚的到来。
如果您说您是神、由我们治国会走向毁灭道路的话,请向我们证明这一点,就在四个月后的建国黎明假日一决胜负吧!我们会在这个王国的起始之地,也就是降临之野恭候大驾。我们会让精良的斗蛇部队也就是您口中的不洁部队在那里设阵,等待您的来临,虽然就我来看,他们才是我国的真实象征。神明如果真的祝福您的行为、能够保护您的话,我们不洁的斗蛇部队就会如同神话一般被您的神威所震慑,低头认输。倘若这样的奇迹真的发生了,我和父亲都会收兵,再度以您的臣子的身分,默默牺牲自己活下去但是
看着惨白的脸上依旧留有自己爱慕已久的倩影的赛米雅,舒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要是这样的奇迹没有出现,就请赛米雅大人为了人民,把自己献给我们。
赛米雅的眼神飘忽着。
舒南凝视着茫然、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赛米雅的眼睛,缓缓低下头。
如果您答应配合我们的时候,请升起蓝色的旗子,当旗子升起,斗蛇的大军就会停在您面前。
连请示离去的话都没说,舒南便迳自转身背向赛米雅,带着少年士兵们安静地走出觐见室。
2、兽之血
小小的花朵在卡萨鲁姆的原野四处绽放了。
风一吹,青草的味道和花香便跟着飘了起来。
亚卢和埃格泡在小池子里面,光则在有点距离外的地方不停地吃着黄色的木间花.在这个时期,王兽们经常会吃这种可以排掉吐子里的寄生虫的花。每当艾琳看到光在没有母王兽教过的情况下吃这种花,她都会忍不住觉得生物生来就拥有的天性真的很不可思议。
就在艾琳出神地看着光时,原本一直发出噗滋、噗滋的声音咬着花的光忽然抬起头,皱起鼻子发出低鸣。
艾琳惊讶地朝着光看的方向看去,看见三个个骑马的男人从山丘下方朝着这里骑来。由于山丘坡度平缓,他们前进的速度相当快。
几名教导师小小的身影徒步追在那些男人后面,艾琳还看见了艾萨儿白色的头发。骑马的男人们和徒步的艾萨儿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朝着这里接近。
光的低鸣已经明显转为警戒的叫声了。
艾琳举起手制止光,接着便离开光的身边,朝着那些男人走去。
骑马接近的男人们全都穿着操纵王兽的驯兽服。艾琳虽然不认得他们的脸,不过看见缝在衣领上的徽章之后,艾琳立刻心里有数了。
带头的年长男人一从马上下来,其他的男人也跟着下马,包围住艾琳。三个男人一边用高度警戒的眼神看着艾琳,一边把玩着无音笛。
年长的男人不客气地用轻蔑的目光打量着艾琳。
初次见面。我是拉萨尔王兽保育场的场长,我叫欧里。
和眼神相反,欧里用彬彬有礼的态度打了招呼。
回了礼之后,艾琳低声询问:
初次见面,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停了一会儿才回答。他的下巴因为用力而隆起,脖子全部红了。艾琳忽然回想起以前在市集上看过的斗犬想把对方咬死,却因为主人的阻止而浑身发抖的斗犬。
我们是来接你的。
欧里用从喉咙挤出来似的声音说道:
这是真王赛米雅亲自下达的命令。真王称赞你拯救了前任真王的事迹,请你到我们拉萨尔王兽保育场担任场长。你养育的王兽也会立刻被送到拉萨尔去,负责护卫王宫。
艾琳感到痛心。
自从听说真王哈尔米雅驾崩开始,艾琳就一直想着这一天可能会来临。
她浅浅地吸了一口气,细声说:
真的是令人感激,但还是容我辞退。
男人们的表情没有改变。
艾琳察觉他们早就猜到自己会这么说了。
欧里用冰冷的口气证实了艾琳的想法。
这是不容辞退的命令如果你无法心存感激地接受这个命令的话,真王说就算用抓的也要把你带回王宫。
艾琳连开口的时间都没有,站在欧里身后的男人们便跳出来抓住艾琳的手。
欧里露出浅笑说道:
你的同伴们全都比你老实喔,
艾琳看着欧里。男人们用超乎必要程度的力量抓着艾琳的手臂,不过艾琳根本没打算挣脱。
你跟大家说了什么?
我只是告诉他们,我们是在真王的指令下来到这里的。
真是下流的嘴脸,艾琳心想。为了平抚自己体内燃烧的怒气,他一定非常想嘲弄艾琳吧!他因为自己的职位被艾琳夺走而暴怒,可是又害怕直接表态会伤及自己将来的地位,结果到头来他还是无法维持一开始的有礼态度,只能用拐弯抹角的方式欺负艾琳。
某个冰冷沉重的东西在艾琳的心里直直落下,让艾琳失去了力气。
她不想再对这个男人说任何一句话了。
光一直不断地发出警戒的叫声,并且声音越来越响,现在已经变成艾琳从来没听过的粗哑威吓鸣叫声了。
抓着艾琳双手的驯兽师感觉到叫声的变化之后,立刻单手拿起脖子上的无音笛,放在嘴边。
看见这一幕的瞬间,一阵寒意掠过艾琳的胸口。在这个臣离吹无音笛的话,不只是光,连亚卢都会一起僵化的。
请不要吹!
大喊的同时,艾琳猛然转过身。全副心思都放在光身上的男人们因为这个突然的动作踉跄了一下,其中一人的无音笛也跟着从口中掉落。
接下来的事情真的是在刹那之间发生的。
就在如同黑色的风一般的东西飞过来的刹那,打算吹无音笛的那个男人的手臂随着一阵咬碎硬物的喀滋声消失了。
男人把无音笛放在嘴边的手以及嘴唇、鼻子被撕裂,鲜血从男人的手腕喷了出来,光掀开沾满血的嘴唇,露出牙齿,发出啪哩啪哩的声音咀嚼着男人的手臂。
这幅凄惨的光景麻痹了艾琳和男人们的头脑,他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只能像是冻结了一般,呆呆地仰望着彷佛遮盖着他们似的王兽。
手臂被咬掉的男人忽然向后一仰,大声哀嚎。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艾琳立刻从男人身边跳开,转过身拚命快跑。这个举动让光也跟着蹬地展翅高飞。
一切宛如一场噩梦。
艾琳忘我地狂奔,一边挥着手对打算飞扑到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的光大喊:
住手!光!住手!
彼血腥味冲昏了头而龇牙咧嘴的光一看到眼前挥动的手,立刻反射性地咬了下去。
艾琳听见了自己的左手骨头碎掉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之后,剧烈的疼痛才从手臂传到全身。
激动地鸣叫着的光,露出牙齿向艾琳逼近。咬碎的手骨和血液的泡泡跟着口水从光的口中滴在艾琳的脸上,艾琳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她无意识地放在脖子的手碰到了某个东西。就在艾琳知道那是什么的瞬间,她的眼睛一亮。
艾琳拉出了挂在脖子上的无音笛,放在口中吹响。
声音消失了。
看着牙齿外露、仿佛雕像一般僵化的光巨大的脸,艾琳垂下肩膀。
她感觉得到左手剧烈的疼痛,也知道鲜血不断喷出,可是她的意识却没办法连接,好像自己的身体在遥远的某处一样。
艾琳最后的记忆是自己朦朦胧胧地看着某个跑过来的人推开了她,把倒在光的翅膀下的男人拖出来,然后她就掉进了黑暗之中。
在高烧和炙热的疼痛折磨下,艾琳整个晚上都因为噩梦而梦呓。
两天后的早晨,艾琳醒过来的时候,她的烧已经退了,不过身体却像一具空壳似的,全身疲惫无力。
发现艾琳睁开眼睛之后,坐在床边的艾萨儿站了起来。
你醒来了吗?
艾琳无神地看着艾萨儿,微微点头。
随着意识清醒,疼痛感变得非常剧烈。这阵疼痛把艾琳脑海中那个噩梦般的记忆全唤醒了。
令人窒息的恐惧袭来,让艾琳开了口。
那个人呢
她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不过艾萨儿还是听到了。
放心,他的命捡回来了,没有人死掉,光凭这点你就该感谢诸神了。
当这句话进入艾琳的心里时,一股热潮突然涌上了模糊的视野,让艾琳流出了眼泪。
那些从拉萨尔来的王兽驯兽师就是在光这是幼王兽的时候,把它带到真王跟前的男人。那些男人吹无音笛的模样,应该深深地烙印在光的心中吧!而且,光就是在那些男人带它去王宫庭院时被箭射伤的。
光一直很激动,所以被锁上铁链,隔离在王兽舍里;身受重伤的男人则在隔壁房间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至于艾琳自己,她的左手小指到中指都被咬断,虽然已经缝合了,不过这只左手日后能不能用还很难说艾萨儿淡淡地陈述了这些状况。
艾琳虽然听得到艾萨儿的声音,不过她话中的意思却只能模模糊糊地传达到脑子里。
一个又黑又沉的东西在艾琳的心中扩散,她只能感觉到这个重量。
自己转身、男人弄掉了无音笛的光景,不停地在艾琳的脑子里重复上演,还有如同黑色的风一般扑来的光,和连骨头咬掉了手臂的声音、骨头碎裂的感觉、男人的惨叫
不管闭眼还是睁眼,同样的光景和声音、痛楚都不断地在艾琳的脑海里重播,让艾琳无法从那场噩梦的轮回中解脱。
在艾琳醒来三天后的黎明,她茫然地听着在半夜突然下起的雨声。
听着静静的雨声时,一个让人寒毛直竖的想法突然在艾琳的脑中蔓延。
(光吃了我的手)
它毫无犹豫地在一瞬间咬断了自己的手。
野兽的思考模式实在是令人费解,竟然能吃掉长年在一起生活的人。
她不该把人类的思考模式套用在野兽身上,自以为已经摸透野兽的内心。在她觉得野兽的想法和自己一样的同时,也不知不觉陷入盲点,一心觉得它们是自己很熟悉的生物。
有一次,光发出了不寻常的叫声,但是艾琳却毫不在意。
就是这种天真和骄傲的态度,导致这件惨剧发生的。
自己犯了无法挽回的过错。不管再怎么祈祷、再怎么哭喊,都无法挽回
即使是现在这一秒,那个手臂、鼻子和嘴唇都被咬下来的人也在承受剧烈的痛苦吧!受伤的身体也不可能恢复原貌。那个人得在失去了一只手、鼻子和嘴唇的情况下,继续过着接下来的人生
艾琳觉得呼吸困难,不由得闭上眼睛,张开嘴巴,宛如鱼一般喘着气。
她听不到自己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不停地敲打着屋顶的雨声;持续在脑中回响的,只有那个受伤男人的惨叫。
*
直到七天后,艾琳才能坐起身。
等到站得起来以后,艾琳便立刻去探望在隔壁房间接受照顾的男人。在她赔罪的同时,还把过去真王赐给她的酬金全给了受伤的男人,多少补贴他日后生活所需,然而拉萨尔的驯兽师们却只用冰冷的眼光无言地看着她,根本无意接受艾琳的道歉。
在他们憎恨诬蔑的目光注视下,艾琳低下头。
我们没有时间,
拉萨尔的场长突然开口说道:
等你的伤口完全康复。半个月之内,我们就会把你和王兽带回王宫去,请做好准备。
艾琳默默地低下头,转身离开房间。
在走廊上等待的艾萨儿快步走了过来。
你没事吗?
艾琳点点头。
我想看看光的状况。
艾萨儿沉默地抬头看着艾琳一会儿,最后终于答应了。
慢慢地走在走廊上时,艾萨儿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无音笛递给艾琳。艾琳接下了无音笛,挂在脖子上。
王兽舍里有点阴暗,充满了屎尿的臭味。
艾琳走进去之后,光站起来回过头,不过没有像平常那样发出撒娇的叫声,只是用力地呼气。
它全身散发出野兽的臊味,金色的瞳孔从栅栏的另一边窥视着这里,严重的自残让它胸口的毛脱落,渗出血来。
锁链已经拿掉了,不过就算把门打开,它还是不愿意到外面来,所以我们没办法打扫,只能维持现在这种状况。
艾琳没有回答因为艾萨儿的声音根本没有传进她的耳朵里。
看见用金色的瞳孔看着自己的光时,那张露出尖牙逼近的脸随即在艾琳的脑海中浮现,用三角巾吊着的左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艾琳急促地呼吸,好抑制住全身的颤抖。
艾琳。
被艾萨儿抓庄手臂之后,艾啉才突然回过神来。
冷汗流满了艾琳全身上下。
艾琳呆呆地看着艾萨儿的脸,慢慢等待摇晃的视野稳定下来。
她的头脑麻痹,完全没办法思考,光是压抑恐惧就已经让她费尽心神了。
今天先看看就好。接下来的事,就等你稍微冷静一点之后再处理吧!
这么说完,艾萨儿慢慢地牵起艾琳的手,准备带她走向王兽舍的出口。
就在此刻,艾琳听到了一阵询问似的低鸣。
艾琳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光。它的头几乎要碰到遥远的天花板,耸立在艾琳眼前的黑色巨大身体好像随时都会弄坏栅栏,向艾琳逼近。
艾琳的表情僵硬,汗水不停地流过太阳穴。
她麻痹的脑袋中突然浮现了不能就这样离开王兽舍的想法。要是现在逃避光,她可能就再也不能面对它了吧!
请把门
艾琳小声说道:
打开。
艾萨儿皱起眉头,探询似的看着艾琳,然而过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点了点头,走到外面去。
滑轮滚动的声音响起,光后面的墙壁一分离,王兽舍里便亮了起来。光面向屋外,眯起眼睛。
到外面去,光。
艾琳一说完,光就回过头,如同窥视一般直愣愣地盯着艾琳看。
我们要打扫,你先到外面去。
艾琳尽量用一如往常的口气这么说,不过光却不为所动。
发觉光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脖子上的无音笛看时,艾琳便伸手抓住无音笛。
忽然间,光颈部的毛倒竖,露出些微的牙齿,发出低鸣,艾琳用严厉的声音斥责它:
不要低鸣了!
光并没有停止低鸣,反而恐吓似的翻出牙齿,开始发出更大的叫声。
它在威胁自己当艾琳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怒火也席卷而来。
艾琳瞪着光,拿起无音笛放在嘴边。
威吓的低鸣声更大了,艾琳怒骂着倒竖起全身羽毛的光。
停下来!再不停的话。我就要吹了喔!
就在她吸气的那一瞬间,光的低鸣声骤然停了下来。
在激烈的紧张气氛中,艾琳和光一动也不动地瞪着彼此。
在他们互瞪的时候,光的瞳孔开始不安地晃动,最后别开了目光。
艾琳没有放过这一个瞬间,立即低声命令:
到外面去。
仿佛像甩掉什么东西似的,光拍了两、三次翅膀,接着便慢慢地收起翅膀到外面去了。
看着它的身影融化在白色的光芒之中,艾琳浅浅地吸了一口气。
她一闭上眼睛,眼泪就渗了出来。
艾琳低下头,用右手掩住了脸,同时也感觉到艾萨儿安静地抓住自己的手时。
二十天后的早晨,艾琳让光和埃格、亚卢服下了安眠药。在它们昏睡的时候,艾琳替光绑上铁链,把它关进王兽专用的货车里,埃格和亚卢也分别坐上了不同的货车。这个作业完成之后,艾琳便和欧里一起坐上马车。
就在马车经过学舍大门的时候,艾琳从窗户瞥见忧心忡忡地看着这里的艾萨儿和学童们。
马车的速度随着鞭子的声音一起变快,这幅光景也在瞬间消失在艾琳身后。
刺眼的初夏阳光射进马车里;云影落在延伸到远处的卡萨鲁姆高地的草原上。
一望无际的干净蓝天、王兽们晒着太阳的草原都消失在后头。
自从约翰把自己带来这个高地,已经过了七年了。
和幽阳他们度过的日子;在这个高地度过的幸福岁月逐渐远去。
艾琳闭上眼睛,低头任由马车摇晃自己的身体。
3、达米雅的命令
从卡萨鲁姆坐船顺流前往王都的旅程中发生的事,艾琳几乎完全不记得了。就算双眼看着风景,艾琳的心思仍旧被往后该如何处理的问题占据。
抵达王都之后,艾琳先被带去拉萨尔王兽保育场去,光它们则被送进那里的王兽舍。艾琳被关在房间里,连喂光饲料都不被允许。虽然用餐的菜色和休息的寝具都很豪华,可是一直有人站在艾琳的房门外监视,不让她自由外出。
隔天,从一早就开始下雨。虽说是初夏,但是只要一下起雨来,这是会让人感到凉意。艾琳就在这阵微暗的雨中,被带到王宫去了。
围绕着王宫的森林因为久违的雨水滋润而活了过来,树叶在雨滴的敲打下如同招手似的弹动着,嘈杂声不绝于耳。走在被树木的树皮味、泥土味、绿叶味包围的路上,艾琳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不久后,古老的王宫赫然出现眼前。在雨中显得朦胧的王宫,仿佛早已存在了几千年一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完全不清楚王宫内部配置的艾琳,自然不知道自己穿过奸几条走廊通往的地方,并不是真王所属的公馆,而是达米雅的。直到最里面那间房间的门打开时,艾琳才发觉这一点。
达米雅舒服地坐在大房间里一个地势较高的座位上,看着走进来的艾琳。
把艾琳带来这里的人留下她便先行离开,现在只剩艾琳和达米雅两人独处。
雨声变成了沙沙沙的微弱声响,包围着房间。
大概是被艾琳过度憔悴的面容吓到了吧!达米雅皱着眉头询问: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艾琳微微低下头。
已经不会痛了。
是吗?可是你的脸色还是很差哩!在那张椅子上坐下吧!
看着艾琳在椅子上坐下之后,达米雅用平静的声音说:
听说那只是眨眼间发生的事呢!虽说它已经跟人很亲近了,但是王兽就是王兽。虽然发生了这么恐怖的事件,不过听欧里说,你并没有因此退缩,现在仍旧在操控那只王兽,就算你的手被咬掉了也一样。
艾琳摇摇头。
我们之间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亲近了,我也无法在不带着无音笛的情况下和光它们面对面了。
达米雅微笑。
即使如此,王兽们还是会听从你的话,不是吗?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说完之后,达米雅稍微探出身子。
你听说大公的儿子造访王宫的事了吗?
艾琳摇头,达米雅的嘴角微微上扬。
那个男人不知自己的斤两,竟然要求真王献身。
达米雅说明事情原委的口气显得根平静,感觉就好像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所以呢,再过两个月,真王就要在降临之野和大公率领的斗蛇部队正面交锋了。要是像当时王祖在那片原野降临时一样,斗蛇们不敌神威,而在真王面前低下头来的话,大公就会承认真王是神,并且俯首称臣。可是,倘若奇迹没有出现,斗蛇就会直接冲过原野,咬死真王。如果真王想逃过这个命运,就得让大公的儿子娶自己为妻。
达米雅笑着看着艾琳。
在这个王国面临如此重大关头的时候,你刚好在这里诸神的安排真是巧妙啊!
艾琳没有回话,达米雅似乎也不想听她的回答。
我真的不想对受伤的你说重话哦,艾琳,不过你该不会想背叛诸神的旨意吧?如果你选择了那条路,我就会把你打*人间炼狱。你是个不会被**所惑的女孩,可是。不管嘴上怎么说,你都不可能忍心眼睁睁看着真王被斗蛇吃掉。我后来有努力调查过谁是你重要的人,还有你是如何和王兽扯上关系的所有的事情我都查清楚了。
达米雅把睑转向窗户,边看着滴落下来的雨边说:
艾萨儿已经被捕了。要是这样还不够的话,我还可以把你的死党,也就是那个女孩子也抓起来。我很想知道你能不能亲眼目睹她们在你眼前被处死的惨况你真的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这次你不准再和真王见面,没有人能够包庇你了。
艾琳感受到一阵低低的耳鸣声,她不动声色地低下头。
虽然她早就心里有数,然而在心底扩散的痛楚还是没有消失。
当艾琳告诉哈尔米雅,不管谁被杀死,自己的意愿都不会改变时,艾琳说的是真心话。可是,那也是因为艾琳觉得哈尔米雅应该会谅解她,所以才会说出那种话。
达米雅应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吧!
艾琳闭上眼睛。
艾萨儿的性命和打开灾难之门之后失去的更多性命以数量来思考的话,艾萨儿的性命或许是必要的牺牲,自己不得不舍弃。
可是,艾琳根本做不到。
睁开眼睛之后,艾琳对上了达米雅的视线。
达米雅用平静的声音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拒绝利用王兽来守护神圣的王权,因为你不愿意告诉我,不过,如果你是害怕王兽成为战争的工具,那你的想法就太肤浅了。
达米雅缓缓地站起来,走到艾琳身旁。
这个王国会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权力失衡。一日大公的武力和我们的权威无法维持平衡,其中一方就会被压倒,就像发生雪崩一样。
达米雅用冷静的口吻说道:
我只是想要把这个因为其中一方过度强大而快要瓦解的平街势力调整回来而已。要避免同一个王国的人民互相残杀,这是唯一的方法,还是你有其他办法呢?
艾琳开口。
她的嘴唇僵硬,没办法好好说话。
如果我让光飞去保护真王,大公就会笨得认为是奇迹发生了吗?
达米雅稍微睁大了眼睛。
彷佛喃喃自语一般,艾琳继续说;
在那个当下,大公可能会因为大受震撼而收兵。可是时间久了,大公冷静下来,同样的问题一定会再次出现。这个王国的病情应该不是光靠一次惊人的奇迹就能治愈的吧!只要失衡的原因还在,分裂的根源就不会消失,而且,我不觉得利用光对抗大公能让势力恢复平衡一只王兽应该不可能具有这种力量吧!
达米雅认真地注视着艾琳。
真是令人惊讶。
小声地这么说完,达米雅随即转换了口气。
你真是个敏锐的女孩既然你已经洞悉得如此透澈,我也就直话直说了。我可没有想要利用王兽消灭大公喔!就像你说的,这种事情根本不切实际。虽然你连不是自己养大的王兽都能操控
看见艾琳的目光因为惊讶而动摇,达米雅露出了微笑。
我不是说我全都调查过了吗?先撤开这件事不谈。就算能够操纵大量的王兽,只靠你一个人也不可能歼灭大公拥有的斗蛇部队。不过,现在只要维持这样就可以了,如果奇迹在降临之野发生,大公就得遵守誓言。光是这样,事态就会有很大的改变了。因为只要能够克服这个危机,你就会有时间指导其他人,组成坚不可破的王兽部队。斗蛇部队对王兽部队你不觉得这是很棒的平衡吗?
艾琳微微张开嘴巴,看着达米雅。耳鸣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当然,王兽部队并不是为了杀戮而组成的。实际上,我们搞不好根本不会派它们上场。你想想看,只要有这支部队,我们就拥有压制大公的力量了。
艾琳低着头,出神地盯着达米雅的胸口。
(用王兽控制斗蛇,就奸像用无音笛控制王兽一样)
原来如此,人类这种生物的思考模式原来是这样呀这么想的时候,一直沉沉地束缚在艾琳心上的东西,宛若沙子一般溃散崩解,一个无情而冰冷的东西取而代之地在艾琳的心中扩散开来。
艾琳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可是,她对这个决定毫无动力。
艾琳低着头说:.
很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达米雅的表情骤然一沉。
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能使出操纵王兽的技术。
艾琳一闭上嘴巴,雨的声音便再度回来。
两个人沉默地听着雨声一会儿。最后,达米雅慢慢地摇摇头。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艾琳用平静的声音回答:
是的。如果您坏疑的话,我就证明给您看吧!
达米雅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一些。
证明?
嗯,请您在雨停了之后,带着经验老道的王兽驯兽师到光那里去。我会把操纵光的方法告诉他,您只要让他试试看就行了。要是您觉得光和我有特殊感情的话,找别的王兽也无妨。如果操纵王兽是任谁都做得到的技术,那么只要发出同样的声响,不管哪只王兽应该都会有相同的反应。
达米雅无言地凝视着艾琳。艾琳用无力、迷蒙的眼神看着达米雅。
不久之后,达米雅耸耸肩。
好,我们就来试试看吧!
达米雅一拍手,随从便开门进房。
把这个女孩带到花之间去。让她入浴、用餐,好好休息。
随从行礼之后,便等待着艾琳离开,不过艾琳却一动也不动。
我有两个请求。
是什么?
请尽早释放艾萨儿教导师,并且不能伤害她的地位或名誉。
达米雅直视着艾琳。
这是代表你愿意服从我的命令吗?
艾琳点头,然后用平淡的声音继续说:
这有,请让我照顾光它们。现在虽然是拉萨尔的驯兽师在照顾它们,不过我想它们应该没有吃驯兽师给它们的饲料。
达米雅看着那双平静仰视着自己的绿色瞳孔,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就由你照顾吧!
4、魔性之子
雨下了一整夜,直到天亮的时候才终于停止。
王兽们等了好一会见才到原野上去,不过即便是那个时候,草地上还是留有湿气。
到了原野上之后,光它们似乎因岛不同于卡萨鲁姆的味道而感到迷惑,不停地嗅着空气,也很在意散布在原野四处的陌生王兽,不过沐浴在晴朗的初夏阳光下,还是让它们放松戒心,落脚在各自爱好的地方。
艾琳在高高的青草包围下,看着王兽们。
在洁净透明的日光下,光的毛闪闪发光。看见它悠然自得地站在原野上时,艾琳觉得好久之前第一次看见野生王兽时的那股畏惧之情又猛然涌上心头。
多么美丽又恐怖的野兽啊!
(王兽是无法豢养的野兽)
这个想法闪过艾琳的脑海。
王兽是人们该从远处畏惧眺望的野兽。
虽然自己曾经希望能够在不使用无音笛的情况下和王兽共同生活,然而那不过是天真的幻想罢了。人类若要操控王兽这种拥有强大力量的野兽,还是需要无音笛的,可是,在这种方式下被饲养长大的王兽,只会成为没有灵魂的空壳。
不管艾琳再怎么不满,从小被人类养大的光它们,已经成为无法在野外生活的生物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愤怒从艾琳的内心深处窜了出来。
那是对不断采取这种无理残酷手段的王族产生的愤怒,也是对无法反抗这分无理、只能不情不愿地服从的自己感到的愤怒。
让野外的野兽能够在野外生活自己明明是秉持着这种想法走过来的,然而现在,自己却又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一面抚摸着包着厚厚纱布的左手,艾琳一直凝视着光。
*
快到中午的时候,达米雅只带了一名硬盾成员,便来到拉萨尔王兽保育场。
初夏强烈的日照穿过云层洒在草原上,走在上面的时候,带着草味的热气扑鼻而来,包围住达米雅全身。
才听到嗡的声音,蚊子就已经停在达米雅的耳垂上了。看见达米雅打蚊子的模样,负责带路的欧里非常抱歉地说:
让您特地跑到这种蚊虫滋生的地方
达米雅苦笑。
又不是你害我被蚊子咬的,别在意。
全身长满毛的王兽应该不在意什么蚊子吧!它们全都散布在草原各处晒着太阳。
艾琳在那里。
达米雅眯着眼睛朝欧里指的方向看去。
就像在卡萨鲁姆看到的光景一样,王兽全家都待在草原上,一个小小的人影就站在它们旁边。
真是奇妙的女人。昨天晚上,她整个晚上都陪在那些王兽身边。
达米雅开始朝着艾琳走去。
欧里赶紧抓住褂在脖子上的无音笛,以便应付任何紧急状况,之后才跟着达米雅走去。
走到艾琳听得到的地方之后,达米雅停下脚步,对着艾琳大喊:
艾琳到这里来。
王兽们威吓似的竖起脖子上的毛,开始发出低鸣声,然而在艾琳说了一些话之后,它们的低鸣声就降低了。
艾琳拿着那个形状奇妙的竖琴,用弯曲的左手夹着,走了过来。她的表情很冷静,不过脸色比昨天还差。
你还好吗?
达米雅说完,艾琳便讶异地看着他。
您是指什么?
你的身体状况啊!你的脸色很糟糕耶!
艾琳的眼中浮现苦笑的神色。
因为我睡不着不过身体状况和操纵王兽的技术是没有关系的,只要他觉得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这么说的同时,艾琳把目光转向欧里。
你要试试看吗?
欧里的眼神僵住了。
也不是强迫你一定要试喔!
达米雅用沉稳的声音说:
如果有其他长年照顾王兽的人,也可以带那个人过来。
欧里耸起肩膀。
在拉萨尔王兽保育场里,照顾王兽最久的人就是我,就让我来试吧!
这么说完之后,欧里又补充道:
可是,我觉得用那些王兽来试验有点不妥。那些王兽和艾琳小姐有特别的感情,所以如果要试验,还是找艾琳小姐不曾照顾过的王兽比较好吧!
艾琳点点头。
你说得对,那就找你亲自悉心养大的王兽吧!这样子得到的结果也比较有可信度要找哪只王兽呢?
欧里没想到艾琳会立刻同意,露出不解的表情,不过他还是指着草原南边的一只大公王兽。
用那只沙旺怎么样?它是我养大的王兽,也是全拉萨尔的王兽之中最美丽的大王兽。
艾琳看向欧里指的王兽。
确实,它的身型是这里的王兽最大的,不过毛色的光泽却连埃格都不如,更别说是光了。
欧里大概看见了艾琳的表情吧,他的太阳穴暴出青筋。
你对拉萨尔的王兽有什么不满吗?
欧里的声音中隐含的恨意之深,让艾琳不由得惊讶地看着他。
我没有什么不满。
达米雅伸出手抓住艾琳的肩膀。
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也在这一瞬间骤然消失了。
要用什么方法进行呢?
达米雅用冷静的声音询问。
这个人是个聪明人,艾琳心想。
艾琳重新整理情绪之后,回答:
就让我来教你喂饲料的技术吧!
大概是不知道艾琳的话中含意,达米雅和欧里都面露惊讶。
喂饲料的技术?
嗯。我来让两位看看在不使用无音笛的情况下,喂那只王兽吃饲料的方法。
欧里脸色大变。
别开玩笑了,你要在不使用无音笛的状态下,接近王兽到可以喂饲料的程度?
艾琳点点头。
欧里注视着艾琳。
发生了那么惨的事件之后,你还打算做这种事?
艾琳用晦暗的眼神回视欧里。
嗯以防万一,我们就随身带着无音笛,以便互相保护对方,这样子就不会发生跟那个时候一样的事情了。你觉得呢?
欧里表情紧张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艾琳随即也点了头。
我先来试。如果我成功的话,再教你怎么做,请你试着用同样的方式接近王兽。
这么说完之后,艾琳态度轻松地朝着王兽走去。
野兽们彼此之间会刻意保持距离,所以一旦有人超过了这个距离,就会被视为别有所图。
乍看之下,艾琳的步调很随便,不过她其实是一边打探着这个距离,一边前进的。那只叫做沙旺的王兽一直盯着接近的艾琳看。
当艾琳走到再前进十步就能碰到沙旺身体的地方时,沙旺突然站了起来,张开翅膀。
艾琳停下脚步,静静地向后退一步,和沙旺面对面。
看见巨大王歜眼睛的那一刹那,恐惧突然从艾琳的腹部街上胸口。为了压抑这股恐惧,艾琳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艾琳觉得自己和沙旺之间有一堵看不见的空气墙。就像是在抚摸这堵空气墙一般,艾琳开始奏起竖琴。那是王兽在感到心满意足时,所发出的那种想打瞌睡的声音。
在琴声响起的瞬间,沙旺的头后退了一些,接着便一动也不动了。
不久之后,沙旺开始从胸口发出比艾琳弹奏的声音高了许多的鸣叫。
艾琳垂下肩膀,松了一口气。接着,她也弹出了同样的声音,就像是在打招呼一样。
欧里倒抽了一口气。
艾琳一面弹奏竖琴,一面朝着王兽接近。
走到几乎可以碰到王兽的地方时,艾琳便开始做出丢饲料的动作,欧里一边看着这幅景象,一边喃喃说道:
那个女孩是魔术师。
达米雅听这句话之后,看向欧里。
如果你害怕的话,就带别人过来吧!让一个因为恐惧而瑟缩的人来尝试是没有意义的。
没那回事我当然还是会害怕,可是如果能做到她做的那种事,我还是会想试试看。
达米雅微笑。
两个人沉默地等待艾琳的归来。
站在两个人面前的艾琳用手指拨开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边示范拿竖琴的方法,一边仔细地告诉欧里要弹哪根弦。
在欧里可以弹出完全相同的声音之前,艾琳让欧里练习了好几次,还告诉他走到什么地方的时候,沙旺会开始警戒。
可以了吗?
被这么一问,欧里紧张地点点头。
绝对不要勉强自己。就算第一次办不到,还是有可能在重复了几次之后成功,可是一旦受了伤,就全盘皆输了。所以只要一感觉到有危险,就请你立刻逃走,我会拿着无音笛在后面准备的。
我知道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欧里迈出步伐。
沙旺的动作和刚才一模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渐渐走近的欧里。
欧里就照着艾琳说的,一边谨慎地确认沙旺的警戒区域,一边向塔接近。
就在沙旺张开翅膀的那一瞬间,欧里立刻停下脚步。他屏着气,悄悄地移动僵硬的手指,接着开始依照艾琳刚才教的方法弹奏竖琴。
沙旺就跟艾琳方才示范的时候一样,一直静静地聆听着琴声。可是不管过了多久,它都没有发出那个高亢的叫声。
汗水从欧里的额头上沁了出来,他不断地弹奏着那个声音,然而沙旺还是不予回应。
欧里感觉到达米雅和艾琳的视线,忍不住又向前踏了一步。
啊,不可以!
艾琳喃喃说完之后,拔腿就跑。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沙旺也发出了从喉咙挤出来的警戒声,朝着欧里冲过去。
一边看着欧里反弹似的丢开竖琴,艾琳一边把无音笛放在嘴边吹响。
彷佛撞到了无形的墙壁一般,沙旺维持着向前扑去的姿势撞上欧里,之后就像一尊雕像般倒落地面。
飞奔过来的艾琳用右手抓住欧里的手臂,帮他从王兽身下钻出来。
你还好吗?
欧里看起来好像连话都说不出来,不过脸色铁青的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我把竖琴丢出去了
请别在意,我待会儿再捡就好了。
艾琳把欧里的手臂绕在自己的肩膀上之后,欧里咬着牙站了起来。他的右膝似乎使不上力,他把一半的重心放在艾琳身上,单脚跳回达米雅那里,这个时候,沙旺才抖着身子站起来。
它不会攻击过来吗?
艾琳和欧里都对达米雅的话摇摇头。
实际上,沙旺非常暴躁地自残了好一阵子。等到心情平静下来后,它才恢复原本的姿势蹲下。
看到它蹲好之后,达米雅便把视线移回艾琳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那只王兽不回应欧里弹奏的竖琴?
艾琳摇摇头。
我不知道。可是,以前我在卡萨鲁姆让朋友和艾萨儿教导师尝试的时候,情况也一样。就算他们弹出了和我一模一样的声音,王兽还是没有反应。
艾琳扶着欧里,让他在草地上坐下。
可以请你把裤子卷起来吗?
欧里点点头,把裤子卷了起来,结果发现自己的膝盖上出现了一块紫色的瘀青。艾琳轻轻地摸着膝盖周围,确认是否骨折,同时低着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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