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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谦博闻强记,想必殿下也有耳闻。这也是他一面之词,我也不能断定其中是否有差错。不过既然有疑窦,也算是条线索,殿下倘若得空,何不顺手追查?”
当然要追查!
谢珩立于案边,神色愈来愈沉。
株洲段氏,与宫里的段贵妃何其相似!虞征的母亲,跟段贵妃会有何关系?
吏部的薄书都是机密之物,哪会轻易篡改?若是隐秘篡改,又是想掩饰什么?
他眉头紧皱,伽罗有些担心,“这种事……好追查吗?”
“看篡改了多少。吏部留存朝堂所有官员的薄书,京城之中,仅此一份。不过官员往各处赴任时,也会留下些关乎身世家底的痕迹。何况虞征之母尚在,要详细追查,总能有收获!”谢珩揽住伽罗,“这件事必须有交代。”
他的胸膛很结实,贴耳靠着,能听到胸腔跳动。
伽罗觉得安心,伸臂环在他腰间,“殿下就不怕……会惹人生气?”
这人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谢珩冷声,“他凭什么生气!”
……
仪秋宫中,端拱帝和段贵妃也正议论谢珩和伽罗的事。
麟德殿中一番对答,端拱帝算是暂时压住了谢珩的怒意。虽则京兆衙门仍旧在查案,谢珩那里的动静却收敛了不少。端拱帝甚为满意,跟段贵妃提起时不免感叹,说近来谢珩的脾气可好了许多。
段贵妃便一笑,“太子殿下的脾气确实比从前好了。不过这可不是皇上的功劳。”
“哦?”
“那日昭文殿里,臣妾看得分明。若不是太子妃在旁偷偷劝着,以太子的脾气,皇上待他又那样心疼纵容,哪会轻易揭过去?”段贵妃瞧着端拱帝心绪甚好,知道他主动提起,也是想琢磨透这事儿,便婉转笑道:“皇上且想想,臣妾说得对不对?”
端拱帝冷哼不语,神色却还如旧。
段贵妃便又笑道:“俗话说以柔克刚,碰见了中意的人,再冷硬的性子也能变得宽柔。从前皇上和太子什么样,旁人不知,难道臣妾和英娥还不知道?连英娥都悄悄跟我说呢,太子殿下自打娶了亲,脸上笑容都多了。”
这确实是事实,端拱帝哪会看不出来。
然而伽罗的身份,仍旧如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
他端起碗盏,将段贵妃熬好晾凉的梨汤喝尽,“他那点心思,朕都知道。”说罢,阖目靠在软枕上。
段贵妃慢慢帮他揉捏双肩,“昨日臣妾去小佛堂,将英娥给姐姐抄的佛经贡着了。”
“英娥很懂事。”端拱帝半掀眼皮。
段贵妃续道:“臣妾也是最近才知道,太子妃去岁被囚禁在东宫时,也曾为姐姐抄过经。臣妾也瞧过,字迹端正秀气,可见诚心。看得出她跟傅家其他人有所不同,早年在淮南时,还暗地里帮过英娥,心地良善。臣妾说句僭越的话,她的心性,太子看得必定比皇上清楚许多。”说罢,有些惶恐地跪坐在身侧。
端拱帝闷哼了声,没说话。
好半天,见段贵妃依旧跪着,才道:“朕没怪你。”
段贵妃稍觉意外,手底下力道仍旧轻柔。
半晌,才听端拱帝叹了口气,“太子的性子,跟朕年轻时很像。为了那傅家女,他顶撞朕、算计朕,自以为无所不能。”
“太子像皇上,这还不好吗?”
“刚极易折。”端拱帝低叹。
“所以才要找个合意的人,刚柔相济。”段贵妃温声笑着,“皇上能答允太子迎娶太她,可见还是舐犊情深,愿意成全的。太子原本满心感激,新婚燕尔,也能奉皇上的旨意出京巡查,月余不归,自是想报答皇上的美意。父子和睦,君臣齐心,朝堂上安稳了,皇上才能踏实松泛些,保养龙体,福泽百姓。”
“可那毕竟是傅家血脉。”
段贵妃笑了笑,没说话。
端拱帝固然心机深沉,碰上朝政大事难以决断时,仍需找谢珩商议。从去岁至今,父子俩在朝堂之事上略无罅隙,却频频为亲事争锋相对,虽在答允谢珩娶亲时有所缓和,那日麟德殿之后,又冷淡疏离了许多。他为此愁苦烦闷,难得跟段贵妃提及此事,见她又不说了,不由道:“朕当局者迷,你呢,如何看待?”
“臣妾说了,皇上不会恼吗?”
“要恼早恼了!”端拱帝皱眉,“宋澜做事疏漏,留了那样显眼的马脚,是谁之过?”
“臣妾为了此事,左右为难,日夜不安。”段贵妃轻声,手底下停了揉捏。
端拱帝抬眼看她。
“皇上的心意,臣妾明白。姐姐当年为徐公望和傅玄所害,皇上心痛追悔,对傅玄恨之入骨,臣妾怎会不知?可太子殿下——”段贵妃叹了口气,“当初他年弱丧母,整个人性情都变了,他的悲痛,难道比皇上还淡吗?太子行事向来有章法,既然认定傅家之女,必有缘故。其实皇上和太子是至亲父子,最该知晓彼此。之所以到今日处境,臣妾愚见,怕是……”
“什么?”
“皇上和太子性情都冷硬,遇事不肯婉转分辩,讲明缘由,只知硬碰硬,要分出高下似的。前几回闹得不愉快,可不都是为此?”
端拱帝没否认,冷嗤道:“他那臭石头!”
“皇上是君父,太子若做得不对,自该教导才是。一味赌气,能有何用?臣妾斗胆问一句,皇上可知太子为何中意傅伽罗?”
“自是为她美貌。”
段贵妃嗤的一笑,瞧着端拱帝不作声。
端拱帝自知武断,沉默了半晌,才道:“为何?”
“臣妾听英娥说,当年太子去淮南时,曾在佛寺中救过傅伽罗的性命。皇上也知道,傅伽罗为傅玄夫妇不喜,幼时跟傅良绍在外受苦,丧母之后在武安侯府待不住,才被送去外祖家。太子那时不知她的身份,一见钟情也未可知。后来在淮南,傅伽罗也暗里帮着太子和英娥,心存善意,更何况,傅玄虽狠毒,傅伽罗却没半点错处。太子会留心,也就……”
段贵妃顿了顿,见端拱帝并无不悦,才柔声道:“臣妾觉得,皇上该跟太子敞开了谈谈。父子相知,彼此体谅,未必没有折衷的法子。倘若还是针锋相对,岂不平白损了父子亲情?”
殿内一时安静,端拱帝闭目良久,才叹了口气。
伸手入怀,是谢珩给的玉佩,香囊上的蝴蝶盈盈欲飞。那时谢珩欲往洛州,曾同他提过傅伽罗的不同,应是顾忌他的仇恨,才未细说。
回想起来,父子俩为太子妃的事争执了将近一年,他却从未问过,谢珩为何要娶伽罗。
为何明知她是傅家之女,还是执意要娶?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只会徒生罅隙。
父子相知,兴许还能另有对策。
也许段贵妃说的有些道理。
端拱帝睁开眼睛,缓声道:“只怕太子……”
“英娥去劝,太子会听进去的。”段贵妃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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